21、武振邦到来引发的小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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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毕竟已经不是小孩子, 当年他上学小时让他头痛不已的那些问题, 此时的他却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就完全搞透彻。开始,他对长久端坐的学习状态不习惯,过了两天, 林强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乐趣。比如,得到答案的瞬间, 比如,看见马先生对他微微点头的霎那。

确实, 第二天, 解信诚自己去上班,就把程希和林强发配到了马先生那里了。一方面,屋里没人也省些煤, 二则, 顺便给马先生扛去一袋大米,一包肉与菜, 还有程希晚上做的各式鱼干一袋。

这些重物, 解信诚扛着累,程希倒是扛得动,而且毫不费力,但一个不到一米的小娃娃扛着一个与她同高的米袋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前走,那场面能看吗?有林强这个大小伙子在, 自然不能错过。

马先生一如初见时的严肃,见到林强和程希既没有表示欢迎,也没有表示拒绝。只是看见鱼干的时候微微露出了丝笑意。很淡然地把二小让进屋里, 丢了两本笔记,两个任务,就自顾自看书去了。

程希看了看自己的书与任务,又看了看林强的,意外发现,马先生对自己的要求比对林强的要求,虽然侧重点略有不同,但确实要高得多。程希有些疑问地看向马先生,马先生眼皮都不抬,依旧拿着书边看边随口说了一句:“有任何问题可以问。”一句话,就是不解释。

有马先生做技术支持,程希哪儿还会放过这样难得的学习的机会,立刻埋下头,比之前在家里时勤奋了许多,甚至也有了连饭都忘了吃的专注。

倒是林强的表现颇让程希惊讶。从以往的谈吐中,程希看得出来,林强对马先生虽然怀惴着恐惧紧张,但骨子里却没有解信诚那样尊重。可是这一次,林强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一种探究崇拜还有几分忐忑的劲儿来。学习态度上也扎实了许多。晚上交任务的时候,马先生看着林强的作业,也为他的认真与进步微微惊讶,点拨了几句之后,对林强也有了几分象对待解信诚的态度了——会责骂他了。

看着林强被马先生骂了之后傻笑的样子,程希只能摇头了。林强要是能把这十分之一的好态度对待林奶奶,就不会一老一小吵个没完了。虽然那天之后,林强回家睡了。但是,也只是回家睡而已,每天清早出来到解信诚家来吃早餐,然后带着程希一起去马先生家,晚上和解信诚一起回家,半夜听完收音机才真正回自己家去。只要一见到林奶奶,林强的那股子怨气,十里八乡都闻得见。林奶奶也是个倔人,虽然被孙子的态度搞得有点伤心,但咬死了不松口,由着他天天这么不着家的,也不管。林立新天天要上班,更是管不了自己这个已经是大人的儿子了。

如此平静的日子让程希忘了许多事,直到元月七日下午,天气太冷,从马先生那里出来,林强抱着她小跑着跑回到大杂院,却正好看见有人在进进出出地搬家具。

林强和程希均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林强瞬间脸就黑了。倒是程希拍了拍林强的脖子让他不要冲动。因为她看见虽然是姓鲁的那家搬进了人,但显然不是解信诚所说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男人正忙着指挥人搬家具,而这个小男孩却是站在一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眼圈却是红的,显然,之前狠狠地哭过。看见林强和程希,小男孩立刻别过脸去,程希猜想,他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哭过的样子。

“林叔叔,你认识他们吗?”程希小声问。

林强摇了摇头:“从来没见过。”顿了一下,林强又喃喃道:“奇怪,鲁平那一家子怂货,没想到他们的这一对亲戚看着倒还挺顺眼。”

呵,没想到林强还挺诚实的。以为会恨乌及乌呢。这两人不但不象林强所说的“怂样”,甚至无论从气质还是从做派上来看,都不象是会住大杂院的人。

程希略略起了几分兴趣,拍了拍林强:“林叔叔,放我下来,我去问问他们。”

“问什么?”林强一下警觉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程希:“别胡闹,你还这么小。”

“我就是问问。”程希撅起了嘴:“不做别的。”

一大一小两人互瞪了一会儿,林强败下阵来,一边放程希下来,一边还是叮嘱了一句:“也好,你去问问,别惹事。”

“嗯!知道啦!”程希站直了,拉了拉棉衣的下摆,牵着林强走上前去。

“你好,大哥哥。”程希过去微点了下头,直视着那个一声不吭的小孩:“我是住在你隔壁的程希,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显然被程希的主动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半步,又迅速地站回原地,吸了吸鼻子,想把哭音去掉,回视程希,表情坚硬,虽然没有恶意,却并没有回应程希的礼貌。

“你好,同志。”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打断了这份僵持,过来和林强握了下手:“我们是新搬来的。我姓叶,你可以叫我老叶。同志,您是……这位程希小朋友的父亲?”

第一次被人误认为父亲这个角色,林强脸一下涨得通红,也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尴尬,被握着的手一时僵硬起来:“我不是,我住在那。”说着,脱开老叶的手,指着自家的门。

“林叔叔是我舅舅的发小。”程希在一旁搭腔:“叶叔叔,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原来那个鲁大叔呢?”

“哈哈,都是邻里邻居。等我们收拾好了,请过来坐坐。”这个老叶笑呵呵地跟林强打着招呼,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却并没有回答程希的任何问题,甚至于,程希到最后连那个小屁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希眨了眨眼,没再问什么。问多了反而惹人注目。由着还在郁闷的林强把自己牵回自家。在窗前的桌子边上坐着,程希的耳力可以听得很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没一会儿,运送家具的人走了。老叶走到小男孩面前,声音很低,但程希听清了,她听见他叫小男孩:“振邦,进来吧。”

振邦?程希差点笑出来,这名字怎么听都是个中年大叔的名字,没想到大叔也有正太的时候。而且,这个小正太长得着实不错。不是漂亮,而是从里到外干净得离谱。有的人长得漂亮或者英俊,但总让人觉得哪里是脏的,再光鲜也不掩盖的一种腌h气质,一个字,浊。而这位振邦小朋友却是用完全相反的那个字——清——来形容最贴切。从皮相来说,程希对这位叫振邦的小朋友印象很好。只是不知道他们与姓鲁的一家人有什么关系。

程希坐在那里听着,振邦小朋友显然没有理老叶的话碴。老叶叹息一声,蹲了下来,声音更低了,近似耳语:“振邦,别怪爷爷。他绝对不是抛弃你。爷爷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功夫让你住到这里来,他只是……想让你更安全。振邦,你姓武,你是武家的孩子,应该懂事了。听话,别让大人们为你担心,好吗?走,进去吧,外面实在太冷了,会感冒的。”

这一次,武振邦小朋友跟着老叶进了屋。只是,他一直没出声,不知是不是被强行拉进去的。 这些,程希都不关心,程希关心的是,老叶说的那句“想让你更安全”。

有什么变故……这个疑问还没完全冒出来,程希猛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发出咣当一声巨响,吓得正在收拾炉子的林强差点把手中的钳子丢了:“希希,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林叔叔,今天几号?”程希急急问。

林强也过得一笔糊涂账,挠了挠头:“不是六号就是七号,也许八号?谁记这个?!你还是问大诚吧,他这种盼着发工资的人才会记得清。”

“记得清什么?”解信诚进屋把帽子脱掉,心情不错地抱起程希亲了一下,笑着问。

“大诚,今天你回来晚了。”林强洗了手过来,赶紧汇报大事:“鲁家住了两个人进来。”

解信诚的手一僵,抬眼看着林强:“是什么人?”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自称老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林强说到这里,脸突然一红,似乎也发现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了,顿了一下:“以前鲁家搬走的时候都搬空了,他们搬过来好些家具,看起来半新不旧,应该原来就住在上京。”

解信诚听见这些,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见他这样,程希拍了下他的手:“听听我的消息吧,舅舅。”

“唔,你说。”解信诚好笑地看着程希睁圆的认真的眼睛。林强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显然都不觉得程希能说出更新的话来。

“那个老叶的叔叔是个当兵的,或者说之前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兵。”

“诶?!你从哪里听说的?!”林强一下跳了起来,自己跟老叶本人说了好几句话,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句?

解信诚也眼睛晶晶亮地盯着程希。

程希一撇嘴:“林叔叔,你还说要当兵呢,一点观察力都不有。刚才老叶叔叔跟你握手时你没发现吗?他的掌心和食指上都有老茧。”

林强一愣,翻着眼睛回想了一会儿,才猛地拍了下程希的脑袋:“真的吖,你这丫头竟然有这一手,我都没注意。厉害,厉害。说说,希希,你还发现什么了?”

解信诚连忙隔开林强的手,摸了摸程希被拍过的脑袋,瞪了林强一眼。

程希倒没注意这些,直接笑嘻嘻地说:“而且,那些搬家具来的人都好安静,很听指挥,一点也不象普通工人。那辆车,虽然去了标志,可不是住咱们大杂院的人可以用得起。那些家具更是啦,不但沉重,而且虽然看起来很朴实,可做工却很细致,风格非常一致,应该是同批做的。对比一下咱们家的状况,自然就知道,这两个人以前住的地方恐怕还不是普通的军营呢。”这时候跟这俩说什么木料,完全是对牛弹琴,程希直接忽略了。

“厉害,这么一会儿,希希看出这么多东西来了。”解信诚她眼睛亮亮地狠狠夸了一句程希,接着眉头拧着“川”字:“要是鲁家搭上了这么条大线……”

“可恶。”林强跟着皱起眉:“鲁家怎么会有这样运气?!”

“鲁家才没有这样的运气呢。”程希乐得当回福尔摩斯:“如果鲁家真的知道这俩人的不凡来历,恐怕不就会只是打发鲁家那女人来开个门就了事了。就算别人不让跟着帮忙,无论如何之前都要打扫一下吧。可你看,今天搬过来的时候还脏兮兮的呢。很明显,鲁家根本不知道搬过来住的是什么人。他们这方式还是对待穷亲戚的方式,隔壁这两人恐怕每个月还要给鲁家交租房子的租金呢。或者就是已经买下来了。”

“难怪先生这么看重你,希希,你果然是个天才。”

程希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不些羞涩地扭了扭身子:“我早说了,我是超级天才,舅舅,你一直没相信啊?”

“信,我早就信了。”解信诚连忙点头:“不过是现在更让我惊讶了而已。”

林强看向程希的目光也带了丝不同,惊讶与佩服都有,上前拉住程希的小手:“还有,肯定还有,你这丫头肯定藏了很多东西,不问你你都不往外倒的。说,说吧。”

“其它的也没什么了。”程希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小男孩叫武振邦,和老叶并不是父子。是武振邦的爷爷为了他的安全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那个老叶恐怕就是来照顾和保护武振邦安全的人。武振邦来之前哭了一场,一直在闹别扭,他认为这是他爷爷抛弃他的举动。”

林强的嘴张得老大,瞪着程希,好一会儿:“希希,你不会是之前认识这两人吧?”

“没有呀,今天第一次见。后来名字什么的,是我坐在这里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才知道的。算不上什么观察力啦。”程希连忙摆手。

“姓武的军人……”解信诚眼睛眨了眨,精光一闪而过,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叔叔,我们要加快学习步伐了。”程希强调性地使劲点了点头。

“为什么?现在这个进度我觉得刚刚好。”林强对学习有了一定的兴趣,但是让他花全部力气在上面,还是觉得很抗拒。

“因为老叶的话啊。”程希看了眼解信诚:“对吧,舅舅?老叶说,为了安全。”

解信诚看着程希,良久:“希希,我真不敢相信你只有四岁。”

“过了年就五岁了。”程希嘿嘿笑起来:“舅舅也不要落下学习。否则被我和林叔叔甩在后面,你就难看了。”

“喂,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林强急了:“老叶说这么一句关学习什么事?”

解信诚敲了下林强的脑袋:“强子,你这榆木疙瘩的脑袋该开开窍了!希希跟你林叔叔解说解说,我去做饭。”说完,解信诚放下程希,就自顾自洗菜洗米去了。

“你说你说,你这丫头竟然在林叔叔面前藏这么深,太不给面子了。”林强一把把刚脚着地的程希抱起来,狠狠地揪了下她的小脸蛋。

程希被揪了,依旧笑得开心,上去也揪了揪林强的脸,才道:“林叔叔,你说,我们刚才说了这么多,武振邦的家世你差不多有个定论了吧?”

“诶?”林强眨了下眼:“应该是个军队方面的高层领导?”

程希摆出一付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再想想,如果这样一个家庭的小孙子都要放在外面才能让当家的觉得安全,那出的事要有多大,危险有多大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林强听着,突然叹了口气:“其实,连贺元帅都能屈死,这世界什么地方都不让人觉得安全。也许越是高层越不安全吧。”

听见这话,程希眼睛一亮,这林强其实很有脑子啊。程希决定再说两句:“贺元帅那……却正是因为他站得太高了。你想,如果武家这一家从运动前到现在,风雨飘摇中一直伫立不倒,是不是自有他们的保命办法?可是到了现在,他的这个保命方法突然在他们眼里不太管用了,林叔叔,你想想,会出什么事?”

林强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惊:“那,那,那……”

“别担心,林叔叔。这样的事,我们这样的小民毫无办法。我们能做的只能是顺势而为。但,危机危机,就是说,既是危险,也是机遇。也许,这正是打破一切黑暗的开始呢。也许会有动荡,也许会更加让人看不到希望。但是,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却也是离黎明最近的地方。林叔叔,也许是未来的林将军,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最后的黑暗的时间里,加快学习进度,以免机会来的时候,抓不到手里?”

林强盯着程希一句话都没说,目光闪过的情绪中的晦暗难明,从恐惧,到希望,从兴奋,到紧张,挣扎或解脱,几乎同时出现,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一使劲紧紧地抱住了程希。

“抱着,我们去马先生家。”解信诚过来,装了一坛子烧兔肉,还有两瓶酒,往林强怀里一塞,把程希抱过来。

三人出门,齐齐往那扇不显眼的斑驳的蓝色木门看去,大门紧闭,安静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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