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倒让金桂愣住了, 回头看看迎春,却见她面上带着笑容, 她心中奇道:这中山狼还真会说人话了。既然如此,也不好太过无礼, 便笑道:“这样就最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见孙绍祖和迎春还要送,便回身止住他们道:“不必送了,你们素日知道我,最烦锣缕牌怕杪璧摹!毖园沼只踊邮郑愫捅秆锍ざァ
孙绍祖直到她走的不见影子, 方问迎春道:“大奶奶来做什么?怎么不留她用饭?岂不是又要疑心到我头上?”
迎春温柔笑道:“我留了, 嫂嫂说有太多事要忙,不肯留下呢。爷也是的,之前还恨得咬牙切齿,言说终有一日要报仇, 怎么这会儿倒在意起嫂嫂用不用饭了?”
孙绍祖闻听此言, 便瞪了迎春一眼,厉声道:“日后千万莫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不然就是你谋杀亲夫。天爷奶奶,我如今还敢找她报仇?你没听说,连皇上还和她说话呢,还赐了三千两金子给她专门弄那五彩缎,我要真得罪了她, 再弄出个好歹,我就是长十颗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说到这里,又颓然道:“何况说起来,我这次能调职,也多亏上次在她手里吃了亏,才激的我连番上进,罢罢罢,从前的事情别再提了,我肚子有些饿,你让人上些点心来给我吃。”
迎春忙答应了,命司棋去端点心,因还有点事情,自己唯恐处理不当,便追着孙绍祖进后院去请示,不提。
且说金桂从孙府出来,想想薛姨妈和香菱都在贾府,便索性也进了大观园,在熙凤那里用了一餐,和她说了些闲话,才回到自己府邸,却见薛蟠已经回来了,他的几个小厮都在外面自己玩耍,看见金桂,便多笑道:“奶奶回来了,大爷在书房用功呢,中午饭差点儿都忘了吃。”
金桂抿嘴儿笑道:“是么?他还有这种时候儿?不是你们几个撺掇着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这时候回来怕让我抓着了小辫子,所以故意做出用功样子来我面前讨功劳吧?”一面说着,便上了台阶,唬的那几个小厮纷纷道:“奶奶明鉴啊,自从爷从那不见天日的刑部死牢出来后,小的们可再没敢领着爷去那不干不净的地方。又不是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就不怕给主子惹祸,还不怕被奶奶剥皮么?奶奶这样说,真真是冤枉了小的们。”
金桂摆手道:“好了好了,用不着这么急着分辨,倒像是心虚似的,我只和你们说,安分守己还罢,若存着那侥幸心思,想着大爷会护着你们,做下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我不知道算是你们烧了高香,我一旦知道,哼哼,皮不给你们揭下三四层来,我也枉担了这个母老虎的名儿。”
小厮们都忙说不敢。这时金桂也来到了书房前,推门进去,就见薛蟠面前摆着算盘,正拿着一本账在那里抓耳挠腮的边看边算,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接着面上就露出笑容,紧走几步来到金桂身边,嘿嘿笑道:“娘子回来了?可是在孙府用的饭?我正在这里用功呢,只是这些数儿怎么就像和我作对似的,每一笔都得给我添点幺蛾子,到现在也没算出几页来。”
金桂一边答着“没有,我去那府里二奶奶处用的饭。”一边就用纤长手指头去翻那账册算过去的几页。
薛蟠见她涂着鲜红凤仙花汁的漂亮指甲微微动着,心里只觉痒痒,忍不住便去那朱红指甲上轻轻摸了一把。却见亲亲娘子瞟了他一眼,慢慢道:“爱煞了么?也不值什么,你若爱,我便用它在你脸上挠几下子,保管你一辈子记着呢。”
话音未落,薛蟠身上已是打了好几个哆嗦,不是想到了那指甲在脸上留下的伤会有多痛,而是想着这要是出去了该怎么说,唔,难道说是猫抓的?这个借口似乎可行,但前提是,得赶紧想办法先养两只猫才行。
金桂已经翻过了几页账册,再和旁边本子上的数据对一对,脸上便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点头道:“还算是可以,你从前没在这方面用过心,这时候竟还能挑出这几处错来,的确算是进益了。只是有一条,你看这两处,经办人的差事比不上那些肥差,且他们做的也很小心,贪的也不多。你敲打敲打就行了,不用太严厉的处罚。让他们以后用些心,月底发点红利,倒能哄的他们更加卖力。不过这一个就有些不像样,这个人是用不得的,贪心太过,你看看找个人替换下来吧。这几页账算是直白的,那些人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查看这种小账目,连作假都没用心,所以让你看出来了,日后还要用心习学。爷你要记着,不管别人是什么心思,忠心还是贪心,或是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其实都逃不过这一本账目。在行家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账,你什么时候学到这个程度了,这个家也就可以撑起大半了。”
薛蟠起先还听的兴致盎然,但越往后听脸色就越发白,哭丧着脸道:“这几页账就费了我一下午时间,叫娘子说,这还都是作假没用心的,那用心的要是什么样儿?我的老天,早知这样,我还不如都交给娘子呢,反正你比我精明百倍千倍,何苦让我受这个累?还可能耽误正事儿。”
金桂气的狠狠剜了薛蟠一眼,指着他脑门道:“真是恨铁不成钢,昨晚上的话还在我耳边呢,你就全扔进狗肚子里去了?遇到这么点儿难处就想往后退躲轻松,我别说是个女人,便是和你一样的男人,也只有两只手两个眼睛,事业若做大了,哪里盯得过来?何况我又没说让你一下子就学会,饭要一口一口吃,本事也是慢慢学来的。你着什么急?我今儿去了孙府,那孙绍祖之前是你还瞧不起的人物,动辄就叫他孙二愣子。如今人家也都到兵部领了实缺,虽然还是个指挥,也没升品级,但手下好歹带了百八十号的兵丁。你是咱们家的大爷,难道连那孙二愣子也不如?”
薛蟠晃了晃脑袋,又掏了掏耳朵,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结结巴巴道:“娘子你……你说啥?那孙二愣子领着实缺了?他凭的什么?屁本事没有,就是在家里欺负女人的手段,这个也能领着实缺?当个手下有兵的指挥?该不是他西南的老子和兄长替他走了门路吧?也不对啊,听说他那老子和兄长是极厌烦他的,不然也不能借着让他来领世袭位子的机会把他留在都中不让回去啊。”
这事儿金桂倒是第一次知道,红楼梦的书中对孙绍祖的背景描写极少,只知道这是一个残忍凶狠不是东西的中山狼,其他一概不知,因也好奇起来,便问道:“世袭的官职不都是该留给大儿子的吗?怎么倒是他来领的?莫非是他母亲庇护?”
薛蟠摆手道:“庇护个屁。这事儿别人多不知道,我还是上次出去时听见他家原先的下人,现今做些买卖,因为那时和我有些生意往来,喝了酒后才说起的。说这孙二愣子性格残忍,在西南的时候有他老子兄长管着,还动辄就动府里的丫鬟,一开始他老子娘还护着,及至有一次,他把老子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给霸王硬上弓了,那丫鬟性子也烈,随即就上了吊,幸亏救得早,但之后也出家了。从此后他老子娘也不管他,他哥哥战功赫赫,早升上正五品的指挥同知,哪里把这点世袭的爵位放在眼中,所以就和他爹一起,把这个惹祸的兄弟弄到都中来,每年拨些银钱给他使用,不让他回西南,换个眼不见心不烦。”、
说到这里,薛蟠便压低了声音,对金桂道:“这孙二愣子家里倒是有钱的,听说先前还是巨富来的,不知哪年花钱捐了个官儿,还曾依附过宁荣二府,后来因为在先帝爷仿舜巡守时立过功劳,才得了个世袭的指挥。那府里二姑娘,不是她爹花了这孙二愣子的钱,也未必就能把她嫁给这样一个人家。”
金桂奇道:“这么说,大老爷真真花了孙绍祖的钱?难怪二姑娘那时候哭着说,孙绍祖动不动就骂她说‘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作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我先前还疑惑是那混账东西使性子时嘴里胡沁,原来竟是真有这事儿的。”
薛蟠道:“可不是?不然那孙二愣子就敢在二姑娘身上逞威风?大老爷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其实是因为心里明镜儿似的,权当把女儿卖了五千两银子使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