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蓝鸟缓缓停在苏黎世市中心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停车场，然后熄火。克里斯叔叔带着我在火车站出口前拦了一辆taxi——据说这样是为了防止车牌号被人记下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前往位于火车站边上的班霍夫大街。

班霍夫大街，这条全长1.4公里的鹅卵石街道虽然古老，却是连我这种除了上学基本上足不出户的懒人都知道的，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超有名的金融和商业大街。名牌钟表、珠宝设计、服装设计及古董鉴定公司分布于大道两侧，光是我认识的时装品牌就有aigner、baily、surberrys、chanel、ferragamo、gucci、herms、louis、vuitton、prada等等，至于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牌子更是数都数不清。但是据说这里的东西性价比都不怎么高，同样的商品放在瑞士其他地方或者别的欧盟国家就更加便宜。但是换个思路想一想，最奢华的班霍夫大街，单是这个头衔都是很棒的广告了，这么对比下来，那些价差估计就是广告费和租金了。

不过啊……我用力跺了跺地面，鞋底下面是汽车底盘，汽车底盘下面是鹅卵石，鹅卵石下面……是金库。集中了诸多金融机构总部的班霍夫大街，真的无愧于“世界上最富有的大道”这一称号，地面上是奢华尊贵的国际品牌云集，地底下就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大道”……所谓的寸土寸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话说这里的店铺租金一年要收每平方米3000瑞士法郎呢。

“我们到了。”

“诶？”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幢大厦前。我将脑袋探出车窗，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钢铸铁造的庞然大物，上上下下地找了几遍，都没有看到一扇窗户，难道里面的工作人员不怕憋死么？唔，大概是有专门的通风管道吧。

银行车道前拦着一扇大门，门后那条水泥斜坡车道直通大楼的地下室，在大门上方，有一个摄像镜头。正对驾驶座的那一边有一个电子指示装置，年轻的司机回过头来，示意克里斯叔叔自己搞定。大概是经常载国外客人来这里的缘故，司机对于进入这里的程序已经很熟悉了。

克里斯叔叔冲我点点头，然后下车，并且为我拉开了车门。深呼吸一次，我慢吞吞地下车，绕到装置前方，液晶屏上有一条用七种不同语言显示的指令，其中一行正好是日语：插入钥匙。

仔细看了一下，我在显示屏下面找到了一个三角形的钥匙孔，大小正好契合三棱柱形的钥匙身。我从衣袋里掏出钥匙，对准钥匙孔，小心地，缓慢地插入，然后用力往里推，直到钥匙身完全没入孔中。

我知道这种钥匙是采用激光塑模技术制造的，插入特定的锁，锁上的电子孔就能够读取那上百个小洞中的排列信息。

读取的时间只有几秒，无需转动钥匙，大门已经打开了。我正准备回到车上，司机的脑袋从车窗伸出来，对着我哇啦哇啦喊了一大堆听不懂的音节，不知道是英语法语还是德语。我两眼茫然，视线转向克里斯叔叔，后者用力咳了一下。

“司机说，”克里斯叔叔翻译道，“后面还有一扇这样的门，让你先不要急着上车。”

“这样啊……”

我点点头，让司机知道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话说语言不通真是件麻烦事呢，好在还有克里斯叔叔。

沿着车道往里面走了一段小小的距离，第二扇门出现在眼前。用同样的方式打开门之后，我回到车上。沿着向下倾斜的水泥道行驶了一会儿，车子来到了银行大楼正下方，这里是一个很小的私人停车库，除了我们乘的车，还有十几辆车停在这里。

司机又是哇啦哇啦讲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克里斯叔叔又翻译了一下，大意是接下来就是银行客户的私人空间，没有他什么事情所以要回去了。付了车费加小费，克里斯叔叔带着我朝车库另一头的大楼中心入口走去，脚下堪比奥斯卡颁奖现场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一扇厚厚的金属大门前，让我产生了小小的压迫感。

门边的墙上也有一个三角形的钥匙孔，但是这一次没有给出任何指令。我咽了一下口水，将钥匙插入，心里祈祷着就算不开门也不要给我来个铁牢罩顶箭如飞蝗之类的陷阱，我碧井凛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值得如此隆重的迎接。

大门嗡地一声向两边打开，我和克里斯叔叔刚刚走进去，门就在我们身后合上了，声音很是震撼……真是不体贴的设计，要是我们动作慢一点，岂不是要被门给夹死么？

不得不说，这家银行的内部装饰比它的外表更加惊人，墙壁，地板，柜台，桌椅，门板……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合金铸造，万磁王大概会喜欢这个地方吧。

趁着克里斯叔叔和柜台后面的警卫交涉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作小萝莉状一前一后甩着小腿，右手悄悄按在椅子面上，开始分析构成。几分钟后我无比郁结地发现，如果将这把椅子精炼成标准规格的合金块放到国际市场上出售，最低价格已经超过了我一年的零用钱……看来要抢这家银行的话，只要撬几块地板抠点墙卸扇门再搬两把椅子就足够了。

——请让在此我说一句，这天理难容的混账有钱人你们盖间房子我等平民百姓就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啊啊啊啊啊啊！！！！！

“小凛？”克里斯叔叔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别发呆了，让这位先生看看你的钥匙。”

眼前是一位肌肉发达腰间隐约可见正规武装配备的眼镜大叔，表情温和，但是眼神犀利无比。

“哦……”我顺手掏出钥匙。

看到钥匙柄上那羽蛇与十字架构成的炼金术标志，大叔的眼神一变，立刻用日语问道：“可以请问你的曾用名吗，小小姐？”

我看了克里斯大叔一眼，平静地说道：“四岁以前，我的名字是rin·elric，移民日本以后改为碧井凛……这样，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了吗？”

“没错，这位小小姐确实是elric家的后代。”警卫大叔在电脑上敲了一会儿，然后指向大厅另一端的电梯，“请走这边，接待员已经得到通报了。”

电梯原本应该是楼层按键的地方，已经被三角形的钥匙孔所取代。不是吧，从来到银行开始我插钥匙都快插到疲劳了……重复了插钥匙的动作之后，电梯门缓缓合上，脚下一震，开始下降。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终于停下，然后打开，一位身穿法兰绒西装，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接待员已经等在这里了。

“elric小姐，还有这位律师先生，请往这边走。”

接待员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用彬彬有礼的声音说道，然后领着我们走进一条狭窄的金属通道。

“那个……”沿着通道往下走的时候，我小声开口说道，“我已经不是rin·elric了，我现在的名字是碧井凛。”

虽然这是连长相也完全没有概念的爸爸的姓氏，但是妈妈那么坚持给我改名，总是有她的道理的，而且，我也比较喜欢“凛”这个汉字，一平偶尔会用汉语喊我的名字，听起来也很不错。

“是我疏忽了，请见谅，碧井小姐。”接待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扇铁门，“请在这里稍作等待。”

一进入这个房间，我就感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合金铸造的带着高科技气息的设施，房间里有的是厚软的地毯，黑色的橡木家具和带有坐垫，看上去非常豪华舒服的座椅，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水晶玻璃杯，旁边还有一壶热的咖啡和冰镇果汁，非常体贴地考虑到了我和克里斯叔叔因为年龄差异而对饮料产生的不同需要。

所以说……我讨厌混账好命的有钱人！！！

坐在华丽大气的贵宾接待室里咬着吸管小口啜饮果汁，等待接待员拿保险箱过来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飙着血泪。

“小凛，你知道吗？”克里斯叔叔用指节轻轻地敲打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有资格享用这种规格待遇的客户，在这里的寄存物品价值至少要五百万美元……所以，你刚才的腹谤已经把自己全家都骂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妈妈对不起，外公外婆对不起……碧井凛我自己也对不起自己啊啊啊泪流满面……

“你一边咬吸管一边说的。”克里斯叔叔的眼神像是在同情被我咬得面目全非的吸管。

“……”好在这里没有合金墙，否则我现在说不定就一头抡上去了。

正在我忏悔的时候，接待员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一看就知道重得要命的合金材质保险箱。

“请在这里插入钥匙，”他指了指保险箱上一个我已经很熟悉的三角形钥匙孔，然后手指转到了钥匙孔旁边的键盘上，“密码设定为十位数，您只有一次机会输入，如果错误，这一次的业务将被系统默认为取消。”

“输错了就再也不能拿出来么？”我追问道。

“不……您的租用期还有十七年五个月二十一天，如果这段时间里您回忆起密码，可以随时来取……但是，我们受理elric家委托的业务时已经签下文件，如果租用期满，elric家的继承者没有取出里面的物品，我们必须立刻将其销毁。”

说完，接待员将保险箱放在桌上，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你没有密码吗？”

克里斯叔叔已经发现了吧，就在我刚才也不会那么急着问密码错误会怎么样的时候。

“没有……”钥匙已经插进了孔里，我的手指移到了键盘上，“不过大概可以猜到。”

一开始就强调必须报上自己的曾用名作为身份证明，而且刚才接待员也提到过，elric家的继承者……共同点，就在elric这个姓氏上面。

键盘上方的液晶屏上，一个个数字跳出来，很快就占满了十个空位。

“0512180903……”克里斯叔叔小声念道，“有什么意义吗？”

“elric——e，l，r，i，c在英文字母表中的排序，一位数的话就在前面加上0。”

“你就不怕错了吗？”

“反正还有十七年的时间呢。”我用力按下了确定键。

“……”

在克里斯叔叔的沉默中，保险箱打开了。

我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解开上面的绳子，然后在背包里找出一双棉布手套戴上，才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沉甸甸的丝绸袋子，里面装的东西一块一块非常硬，另外还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克里斯叔叔用手指勾起那根绳子看了看，然后告诉我：“这个包裹曾经被人打开过，绳子上打结的痕迹有两个，其中一个比较新。”

“是妈妈……”我翻开了署名crystal·elric的笔记本，根据泛黄的纸页，我大致可以推断年代，“这是她的笔记，放在这里的时间估计有七八年了。”

“至于这两个袋子，当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外公拿到这里存的。”克里斯叔叔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我拿起了比较大的那个袋子，轻轻往桌上一倒，两颗拇指大的绿色晶石掉了出来，在桌面上滚动几下，然后停下来。

“这个是……”我倒抽一口冷气，迅速抄起另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红色晶石，“……果然是这样。”

抬起手将红色晶石对着白色的吊灯，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平滑如镜的切割面，进入晶石内部，然后发生散射，澄澈透明的红色像水一样在晶体内部流动，美如梦幻——尤其是对炼金术士来说。

外公你还真是大手笔……我拿着晶石的手抖了半天都停不下来。

所有炼金术士梦寐以求的第五元素，凝结着这个世界的真理的红药液，就这么草草打包扔进银行保险箱留给了后代，我该抱着这块绝无仅有的珍贵礼物感动得痛哭流涕么？还有妈妈你也很过分啊！这种东西也敢放在这里，万一我一直没有弄懂暗示，打不开这个破箱子，十七年后被销毁的就不只是这些东西了苏黎世这个城市也会跟着成为传说的喂！！！

“居然是贤者之石……”克里斯叔叔拿起从袋子里掉出来的宝石鉴定书，扶着额头苦笑，“难怪敢放在贵宾级别的保险箱里，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五百亿美元也买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