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汐第二天是在孩子高昂的尖叫声中醒来的，他浑身一震，鞋子都没穿就往冬冬的卧室跑。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露出赵冬冬一双泛着桃红星星的双眼。小家伙儿激动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的对爸爸说道：“圣诞伯伯、伯伯来看我啦！给我送礼物啦！啊啊啊啊！”

赵汐一脑门的冷汗，脸色难看的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走过去将藏在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装作惊讶的说：“真的吗？那说明我们冬冬今年有好运哦！”

赵冬冬嘿嘿的傻笑，从袜子里掏出一个纯白色的小盒子，兴奋的在赵汐面前晃，“爸爸你说这是什么呀？”

赵汐紧抿着唇，半响才说道：“打开看看吧。”

赵冬冬嗷嗷叫着掰正面的小纽扣，半天没打开，急得一脑门汗。

赵汐轻轻接过来，安抚的对儿子笑了笑。目光有些恍惚，右转两下，再往左边转一下，“咔哒”一声，开了。里面躺着一只纯黑色表面看起来有些复杂的儿童手表。

赵冬冬好奇的睁大双眼，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爸爸，给冬冬的吗？”

赵汐将手表拿起来，满表盘的数字，显然对对一个五岁的儿童，单纯的用来看时间，有些浪费了。

他摸着黑色的表带，将儿子的手拉过来，轻轻带上去，问道：“宝贝喜欢吗？”

赵冬冬歪着脑袋看着手腕，小脸红了红，“喜欢。”然后扭捏半响，犹疑的说，“可是爸爸怎么这么多数字啊？”

赵汐轻声笑了一下，慢吞吞的说，“嗯，是装饰的吧。圣诞伯伯一不小心变的太多了。”

赵冬冬不疑有他，点点头，继而乐滋滋的晃晃手，“好帅！”

赵汐苦涩的笑，吐出一口浊气。那个人送的，怎么会不帅呢。

赵汐感觉事情好像有点脱离轨道，他有些弄不清对方的心思，心里却又隐隐带着欣喜。

哪怕是是秦牧扬一个不小心的施舍，一点不经意的探望，他便会满足。能多一分温情就多一分，等到对方真正离开了再说。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赵汐性子里“得过且过”的消极性格都没改掉，何况这次对上的又是六年里日思夜想的人。

又过了几日，赵冬冬已经从过生日的兴奋里出来了，两人生活恢复正常。

时间渐渐到了年底，天气已经是十分寒冷，好在这是北方城市，让赵汐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着实欣喜不已啊，有暖气啊！

“缘色”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虽然冬天了客流量相较于以往小了一些，却还是不错的。

许浩然一伙儿今天也来了，在三楼玩儿。赵汐得了老板的令，端着盘子往楼上跑，还没到门口就听到许浩然那破锣嗓子一阵嚎，调子跑的乱七八糟。

赵汐噙着笑推门进去，张口一句：“浩然哥唱歌还是这么‘高调’啊。”

许浩然正唱到最后一句：“我最爱的是你——”尾音一个没升起来，破了音，难听的要死。

赵汐哈哈的笑，正要开腔打趣，冷不丁感到旁边有人正盯着自己。包厢灯光有些昏暗，他有夜盲症，稍微没点儿光的地方，他就跟瞎子似的。

赵汐端着盘子往里面走，慢慢认出坐在沙发上的人。

许浩然，白雨航，方秦，秦牧扬，以及旁边儿两个水嫩的小鸭子。

许浩然跟白雨航靠在一起，拿着话筒哼哼唧唧。方秦和秦牧扬身边分别坐了一个年轻水嫩的男孩儿。

赵汐端着酒瓶走过去，将瓶盖打开，分别把空杯满上，摇摇头，“浩然哥你这嗓音真是万年都不变一下啊。”

许浩然嘿嘿的笑，“哥都老大不小了，还变那不成妖怪啦！是吧，小白。”

白雨航冷冷的看他一眼，许浩然立马双手捂胸口做伤心装。

赵汐抿着嘴笑，白雨航把他拉过来坐下，将许浩然推到一边儿去。

许浩然瞪着眼跑到点歌台去点歌。

白雨航抓着他的手摸了两下，口气担忧，“怎么又来了呢？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不舒服啊？要不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赵汐往旁边看了一下，转过头来说，“我没事啊，哥，不用担心，挺好的。”

白雨航不甚赞同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小汐，你不知道你的脸色很不好吗？白的跟没血似的，还有这俩黑眼圈，你都不睡觉的吗？哥很担心啊……”

赵汐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说，“真的没事。黑眼圈……是老早就有了，去不了。”

有些人的确是天生就有这个，可白雨航却清晰的记得很多年前的赵汐，哪里是一个黑眼圈就能遮挡住的青春朝气。他的皮肤亮白，的确是稍微睡不好就会泛起一圈乌黑，却并不是现在这种明显睡眠不足样子。

白雨航抚摸着他的手背不说话，赵汐察觉他的难过，连忙打包票，“哥，我真的没事。啊，那个，有事也会找你的啊！”

白雨航抬起一双微红的眼，“不会再走了？”

赵汐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点点头，“不会。”

白雨航松了一口气，递给他一杯果汁。

赵汐接过来，喝了一口。

前面许浩然和方秦已经乐滋滋的唱起了情歌，还是□□十年代大妈大婶们爱的那种。

赵汐盯着两人互不相让的斗唱，心情也好了起来，一个转头，不小心对上了一双眼。

秦牧扬没有回避，微微点了一下头。赵汐也尴尬的点了点头，手往说上抓去，拿起杯子往嘴里灌了好几口。

“哎哎？”白雨航伸手截住，哭笑不得，“那是酒啊。”

赵汐眨了眨眼睛，怨不得那么难喝。

白雨航知道他是一杯倒的量，无奈的扯他的脸皮，“让你不看清楚，等会儿难受怎么办！”

赵汐揉揉脸，模糊不清的说，“我看不清，以为一样呢。”

白雨航神情一凛，低声问道：“看不清？你看不清这两个杯子里的液体吗？”

赵汐刚才几乎把整杯都干了，度数又不低，他不由得有点大舌头，“看、看不清，夜盲，夜盲……”

白雨航眼里浮上心疼，劝慰着：“虽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得好好注意啊，这个是身体里缺什么，回头我查一下，你自个儿要注意！”

赵汐挥着手随意的应了一声，白雨航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酒瓶都拿的远了些。

旁边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是秦牧扬身边的小男孩儿捧着脸一脸青春，笑嘻嘻的说，“你酒量这么差吗？传说中的‘一杯倒’？”

赵汐脸色微红，尴尬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秦牧扬突然出声，“他的确是一杯倒。”

男孩儿一愣，接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啊，一杯就能倒啊？”

赵汐脸色彻底红了，窘窘的坐着不吭气儿了。

白雨航坐在旁边也不说话，目光若有所思。

小男孩儿拉扯着秦牧扬的胳膊，“先生，咱也去唱首歌吧？你喜欢唱啥，我给你点？”

秦牧扬一下子愣了，赵汐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小男孩儿还不明所以，兀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唱嘛唱嘛，我给你去点。”

秦牧扬尴尬的咳了一声。刚好那边儿两人唱完了，许浩然走过来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接着不给面子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秦牧扬无奈的捂着额头，眼角瞥到赵汐不加掩饰的灿烂笑容，呼吸一滞，心神恍惚起来。

许浩然摇摇脑袋，“托尼啊，你秦老板也不能唱歌啊，一唱啊，这整屋的人都得逃命啊！啧！”

托尼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啊，那、那就别唱了。”

许浩然更是夸张的大笑起来，连着白雨航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弯着嘴笑的开心。

秦牧扬目光看向赵汐，赵汐扬上去的嘴角还来不及放下，跟他一对上，心跳一乱，就那么不尴不尬的僵在半中间儿了。

秦牧扬却突然心情好起来一样，微微挑起眉头，转身对旁边的托尼懒懒说道：“点吧，随便点个什么老歌。”

他报了几首歌的名字，赵汐竖着耳朵听，不由得又跟着旁人一块儿笑起来。

秦牧扬毫不在意的坐着，翘着二郎腿，神情还蛮放松。

许浩然贼眉鼠眼的凑过去，撞撞他的肩膀，“老秦你受啥刺激了？平时让你开嗓比登天还难，啧，这虽说你嗓子不咋地吧，别想不开啊！”

秦牧扬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样，目光含着讽刺。他能不明白？这帮人怕是想整他想很久了吧。当然搁在以往，他会装没听见的就掠过去，可又不得不承认看到对面赵汐不掩饰的大笑时，他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要让那个笑容延续下去。或许，在他也不清楚的情况下，自己对赵汐现在的冷淡的态度有多恼火……

托尼递过来一个话筒，秦牧扬收回目光，掩饰性的咳了一声。

许浩然抱着肩膀苦兮兮的摇头，旁边儿跟小鸭子喝酒喝的不亦乐乎的方秦也跑了过来，“专注”的盯着他看。

秦牧扬被这么一群人盯着，突然就想反悔了，面上不自觉的有些热。

赵汐在最后面坐着已经憋笑憋的不行了，众人都知道秦家二少那个嗓音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偏偏年少时碰到这种场合，对方还不亦乐乎的唱不停，生生憋得众人一副好忍功。

秦牧扬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摩挲着话筒，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前奏已经快完了，他清了一下嗓，接着张开嘴唱了起来。

这是首粤语歌，很老很老。赵汐听不太懂歌词是什么，想去看屏幕，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秦牧扬嗓音其实不难听，甚至说着情话时甚是低沉轻柔，好听的很。可奇怪的是他很许浩然两人都是天生分不清高低音，歌曲听久了的确会唱，可唱出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许浩然已经捧着肚子笑得不行了，趴在白雨航的大腿上直晃荡。赵汐端着不知什么液体的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灌，眼睛微微眯着，心里快乐极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他们还没分手时，朋友相聚那会儿的场景。

真的……好怀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