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眉心一展, 暗松了一口气, 只娇嗔道:“公子这话,可把我唬得不清,什么杀戮, 什么算计的,公子说说便罢了, 我可是把这些虚言妄语都当了真,心里留意着, 猜度不定的, 可悬着心呢。”
秦易笑了笑,也不理会,只低头饮了一口花露, 略皱了皱眉, 却也不发作,只笑问道:“怎么倒的花露来, 前儿出京前不是带了不少茶叶吗?”
揽月一听, 便柳眉一拧,只没好气道:“还说什么茶叶,都浸了水气了,昨儿也不知是那位祖宗,好端端把茶叶拿出来, 被露水蒸了一夜,大半都喝不得了。箱笼倒是还有,只是明儿便要启程, 也不好翻箱倒柜的,好在这花露还算新鲜,便温了一盏,拿过来给公子润润喉咙。”
秦易听得一笑,只摇头说道:“有什么喝不得,出门在外,难不成还如在府里一般锦衣玉食,也是外放在安州,若是去了北边,凝水成冰的,若真嫌弃起来,可是连能入口的东西都寻不着了。”
揽月闻言,扑哧一笑,只说道:“公子倒是不讲究,只是方才还说什么瘟疫的,病从口入,可是没错儿,便是公子不讲究,我们这些小丫鬟,可不敢不讲究着。不为别的,只为以后少受些烟熏火撩的罪儿。”
秦易听了,只摇头笑道:“讲究这些有何用,难不成还要防着什么投毒下药的事儿,既已病故了一个知县,倒没有接连再病故一个的理儿。只是我心里清楚着,到底咱们是新来乍到了,又不知其中内情,凡事虽需小心谨慎着,可也不能让人看低了去,规矩礼数自是一步不能错,可有些排场威风也是该拿出来。只是这些衣食上的小讲究,倒不用太过?啪啵?暇古懦∈桥懦。?羰翘??舱腥搜邸!?br>
听得秦易如此说来,揽月颇觉有几分惊讶,她服侍秦易多年,自知自己服侍的这位大公子是个温和惯了的,虽规矩礼数样样不差,可对于排场这些历来不大讲究,如今乍听得秦易说出排场威风的字眼来,揽月倒惊疑起来。只是揽月心里虽疑惑了一下,可转眼便想通了,只想着历来当了官,难免要有些官威,否则倒也看轻了去。
想到此处,揽月笑说道:“若论起排场威风来,不说别的,只把夫人娘家的那套儿行事拿出来,照着样儿描上个三成,怕是整个安州也寻不出比这更威风的排场来了。只是公子既说什么过不过,左右着我在府里也常听老人们说事儿,比着侯爷外放的用度,再减一减,想来也差不离了。公子只管放心着,若论别的,我还有几分胆怯,可这讲排场耍威风的事儿,可难不住我去。”
次日清晨,秦易拜别了府城的大小官吏,领了文书官凭,田知府不知有何用意,还特意送了秦易一程。出了城门,在路旁的长亭边,秦易见已送出了城郊,忙拜辞道:“田大人且留步。”
田知府拂须点头笑说道:“秦大人就任良山县,乃是一大喜事,我也无甚相赠,只草草简物,略表心力,还望秦大人为政一方,造福一民才是。”
说着,便让人奉上了议程,秦易略略吃惊,但心中疑惑未去,也不敢流露出来,只深施一礼,流露出几分感动的对田知府说道:“大人的良言善恩,卑职铭感于心,不必负大人所期。”
田知府点了点头,只笑道:“我就不远送了,秦大人一路珍重。”
秦易再次拜了一礼,感激道:“大人保重。”
车驰马骤,铃佩喧喧,秦易坐在车里,手捧着一盏清茶,闭着眼睛靠在榻上,似睡非睡。揽月在一旁的香炉里添了一匙香粉儿,看着正开匣子的弄云,含着笑轻声说道:“也不知这田大人送了什么稀罕物,你倒稀奇着,巴巴的非要打开来看看。”
弄云闻言,笑着转头说道:“什么稀奇不稀奇的,我不过觉得这田知府这礼送的奇怪罢了。以前只听说新官上任要打点上下,给上司备礼。可没见过上司给新官送礼的事儿,难不成还不准人好奇了。”
揽月盖上盖子,微微笑了一下,只无奈道:“怎么不准了,什么没见过的,我倒是猜测着,那田知府当了那么多年的官,也不过是个知府,不上不下的,没准是见了咱们公子前程似锦,特意送份礼来,也好结个善缘。这样的事儿,咱们还少见了不成?”
弄云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可偏颇了一些,我瞧那田知府可没这个意思,不过那提携之意倒像是有一些。”
正说着,弄云手指一挑,拨开了锁扣,打开匣子,低头一看,见拿匣子里是满满的一匣子银子,弄云不免好笑,只摇头说道:“这安州的风俗也怪了些,谁家送礼,兴送这些银子金子的,未免忒俗气了。”
揽月望了一眼,只抿唇笑了一下,且说道:“这就是你不知道了,什么俗气不俗气的,你当是在京里,金子银子都是俗物,送出去的收进来的礼物,都是些既值钱又雅致的。安州这地方,到底是临着南蛮西疆,送礼直白了些,可算不得什么俗,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哪件不是拿银子买的,怎么就俗气了?”弄云忍不笑了,只拿帕子掩着口,正欲说话,却听得秦易开了口。
秦易睁开眼,扫了一眼那匣子,只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把这匣子先收起来罢,里头的银子也别动,且放着收好,虽是送的仪程,可到底传出去也不大好。”
弄云闻言,笑了一笑,低头应了声是,便把匣子盖上,放进了一旁的箱子里。
车马摇摇,一路行来,满山青翠,花团锦簇,莺飞燕舞,极目远望,偶尔可见长河如玉带隐隐,缓缓向东流去。
“再过几里便是驿站,田大人吩咐过了,说是新官任职,下属是要按例出迎的,公子任的是七品县令,按例县中的官吏要出迎六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驿站前候着?”揽月笑吟吟的说道,手里拿着个绣绷,白色的绢布上一朵芙蓉含苞欲放,绣的甚是精致。
秦易撩开窗纱,看了看远处隐隐的长河,只笑着回说道:“什么出迎不出迎,兴师动众不说,还惊扰了百姓,也不只是何人定下的旧例,生生的叫人心里不自在。”
正说着,秦易见着前面的树下似站了一个,青衫翩翩,长发如墨。看那身形却有几分眼熟,只是正待他仔细看时,马车一摇,秦易的头险些撞在车壁上,伸手一撑,秦易“嗤”的倒抽一口冷气。
揽月见状,唬了一跳,忙拉住秦易,细看了看,焦急问道:“可撞着了没有,哪儿伤着了?”
弄云也在旁忙忙的问着,只担心道:“公子怎么了,伤着哪儿了,要不要紧?”
秦易摊开掌心,见掌心一团殷红,一根木刺狠狠的扎进了肉里,疼的秦易手指略颤。秦易见了掌心的伤口,略皱了皱眉,伸手拔下木刺,又疼的一哆嗦。
一边疼的咬牙,秦易一边还莫名其妙的想着,这人一享受惯了,连忍耐力都下降了,前世别说被木刺刺一下,就是挨上两刀,也没疼到这地步。这辈子,锦衣玉食惯了,连痛觉神经也娇生惯养了,真是敏感过度了。
拔下木刺,秦易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里,还扎着些细碎的木片儿,只皱眉对着揽月吩咐道:“倒盏酒过来。”
揽月听得秦易吩咐,忙开了食匣取了把白玉执壶出来,一边递给秦易,一边担心的问道:“公子,要不要请了大夫过来看看,这伤着了,可别入了风去。”
秦易接过执壶,把手伸出车窗外,顺手就倒下酒液,冲刷着右手掌心的伤口,酒液虽凉,可却刺激着伤口,秦易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一壶酒很快就空了,秦易伸回手来,再看了一下,发觉已是冲洗干净了,只伤口隐隐还渗着血迹。秦易才皱着眉,略带几分不在意的淡淡道:“把前儿带着的刀创药找出来,待等会到了驿站,再让大夫开些清毒的药便是了。”
揽月和弄云忙翻了箱笼找药,秦易忍痛看着窗外,却见着原本站着人的树下,已是空无人迹,隐隐约约的,心头竟有了几分失落。
待得揽月弄云二人寻出药来,秦易也无心多想,只在伤口撒上了药粉,再命揽月用干净的帕子把伤口包了起来。
这一通忙活完,车马已是到了驿站前了,秦易从窗口看去,只见着驿站前官道上黑压压的站了不少人,粗略的算算,怕是不下一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