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园的几个姐姐, 昨晚走动的时候, 竟看见湖上好像有几个影子走来走去,不一会便往西府去了,今天就听着你们说西府不太平, 我先前还以为那几个人看花了眼,如今才觉出不对来。”那婆子又低声说道, 这话儿一说出来,又引得旁的人大生惧意。
“这么说来, 昨晚上…莫非…真是…”一个灰衣婆子害怕说道, 言语颤抖不说,连身子也不由自主颤了颤。
“难怪着府里七灾八病的…原来是撞上了…”那巡夜的婆子也打了个寒颤,只念道:“阿弥陀佛, 菩萨保佑, 看来明天我得去庙里烧烧香,求个符带上, 也好去去晦气。”
“什么晦气不晦气的, 好端端的胡扯些什么,正事不做。倒有闲心嚼舌头,小心我告诉二奶奶去。”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玉兰,手里提了一篮子鲜花,笑盈盈的从亭子旁的林子里走出来, 摸样虽和气,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心里不自在。
这些婆子虽不在主子跟前走动,但消息倒灵通着, 自是深知玉兰是个口蜜腹剑的主儿,畏畏缩缩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那巡夜的婆子自持着是西府的,倒也不惧玉兰,只弯着腰,低眉顺眼的笑道:“姑娘这话可冤死我们了,姑娘不知道,我们都是交了差事,才在这树荫子底下歇歇脚,聊聊话儿,怎敢不做完事儿便在这偷懒的。”
玉兰闻言,柳眉一扬,旋即拿着帕子,掩着口笑道:“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闲操心了,妈妈可别怪罪才是。”
那婆子忙点着头笑说道:“哪里当得起什么怪罪的话儿,姑娘不过问上一句,两下说明白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了。”
玉兰闻言,抿唇笑了笑,又看着那婆子问道:“可不是这话,不是我多嘴,只是见了这情形,若不问一问,在奶奶那儿也说不过去,妈妈都是见惯世面的老人儿,可替我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些婆子忙满脸堆笑的说道:“姑娘说的是,怪不得夫人倚重姑娘,便是我们这些腌?人也佩服着。”
玉兰心下嫌弃这些婆子不会说话,眼里不免冷了几分,只是她素来表面和气,也不愿失了身份,只仍笑问道:“也不知几位妈妈,方才在说什么话儿,我听着倒有些纳闷儿?”
那些婆子见玉兰笑问,又提到了方才的话儿,倒不好瞒着,只嘴里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只是两府理接二连三出了事来,赶常的事儿也罢了,昨儿晚上西府那边无端闹了些动静来,很不安静。听人传言,这般不太平,莫不是有什么邪祟作怪?”
玉兰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又细问了一番,才笑说道:“我瞧着不像,想是近日里府里事多,妈妈也有些劳累,晃眼看错了,听错了,也是有的。过上几日,府里的事儿消停了,这些什么邪啊什么祟的,自然都没了。”
这些婆子虽不以为然,但也不敢明言,只都笑着应了,也不知是那个婆子,赶着巴结玉兰,又说了一句话出来,“姑娘这话说的极是,昨儿我路过王姨娘院子的时候,好像听着有人在唱曲儿,如今想一想,许是猫儿发春罢了。”
玉兰听了王姨娘这名儿,心下便有些发虚,只咬牙笑说道:“可不正是如此,即便不是猫儿叫,那看屋子的人也得说话走动不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邪祟的,只不过自个吓自个罢了。”
说了这一句,心里发怯,只笑着说道:“我出来有一阵儿了,想来夫人也该回去了,便先走一步了。”
玉兰也无心再摘花,只沿着游廊,一路往正房里去。才进了院门,便迎面同人撞上,手上提着的花篮也险些丢出去,饶是这样,也散了一地的花朵儿。
玉兰被撞得肩疼,揉着肩膀,抬眼看去,脸上带笑,只冷言冷语的说道:“我倒是谁这般冒失,原来是你,也对,你原比旁人要体面三分,可怪不得你去。”
撞了玉兰的,是个小丫鬟,听了玉兰,双眸含泪,一句话儿也不敢说。紫苏听见外面动静,打了帘子出来,笑说道:“这可是怎么了,小丫鬟冒失,你也冒失不成,夫人还在里头议事呢,也不瞧瞧时候。”
那小丫鬟见紫苏出来,忙上前行礼,含着眼泪,小声的说道:“紫苏姐姐。”紫苏见那小丫鬟这番摸样,着实可怜,便微微一笑,只说道:“去给你玉兰姐姐赔个不是,下次再不许这样了。”
玉兰走了几步,只冷笑道:“我可当不起这个礼,你倒纵了她们去,哪天儿撞上夫人哥儿了,也有你的体面不是。”也不理睬紫苏和那小丫鬟,直直的便打起帘子,进了屋去。
“老太太吩咐了,今年年景不好,家里的庄子田地的租子要酌情减免,小的也命人去看了,这旱的不成样儿,那些庄户忙活了半年,却是徒劳一场。眼下这般年景,便是免了租子,那些庄户们也得卖儿卖女,才能拖过这一年去。”一个貌不惊人的管事媳妇,对着夫人禀道。
夫人端起茶,品了一口,闻言笑道:“说来,咱们府里也不指着庄子田地过活,瞧着年景不好,便是把租子都免了也不算个事儿。只是这庄上的庄户,不怕金姐姐笑话,我倒有些犯愁,若是赈济着,可也没个长年累月这般做的,也有些怕人非议。可若是放着不理,便是老太太侯爷不说,我心里也不大过意得去。”
见自己一番话儿说的那金媳妇连连点头,夫人放了茶盏,又笑说道:“幸而昨儿侯爷说了句话,倒提醒了我去。咱们家的那些庄子田地,都是临河的好地,说来平日里都是怕着发大水,冲垮了河堤去。倒没想今年不犯涝,田里旱了不说,连河都干了,也算是百年一遇的大灾了。我想着,这庄上的河堤年年修缮,往年人手不足,总有些顾不着的地方,倒不如,趁着今年大旱,既有人手也有时间,府里出些钱粮,把这些庄上的堤岸水渠什么的都修一遍,这样庄户们有了事做不说,明年也不怕什么大水洪涝的。”
那金媳妇听了,只恭敬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全…”话才刚出口,便见着玉兰进了屋来。
夫人抬眼看了玉兰一眼,又笑着对金媳妇说道:“这事就这么办罢,我也有些乏了,剩下的事儿,若没有要紧的,你便让素丫头替我拿个主意罢。”
那金媳妇忙行礼退出去了,夫人见金媳妇出去了,又问玉兰道:“有什么话便说罢?”
玉兰忙上前,一五一十将方才那些婆子议论的话儿都说了,末了还说道:“对了,奴婢还听那些婆子说,昨儿晚上王姨娘的院子,好像有什么人在唱曲儿,只是光听见声音,却没见着人儿。”说了这话,玉兰细窥了夫人一眼,又小心的说道:“夫人,王姨娘虽是那个出身,可她在府里从不唱曲,婆子丫鬟们只知道她出身低,也不清楚究竟,这府里晚上历来都有看屋子守夜的人儿,便是有人弄鬼,也瞅不着空子。再说着,不只咱们府里,连那边府里也有些不太平,若是下人眼花什么的,也不大可能两府的下人都花了眼去,所以奴婢想着,是不是真像那些婆子说的,是有什么邪祟作怪?”
夫人一听玉兰这话,脸色便是一白,心里唬的不清,低着头思忖了片刻,才沉吟道:“听你这话,倒也有理儿,这些日子府里很有些不顺,不为别的,便是为老太太和贤哥儿的病儿,也该请高人算算,看府里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这话说到一半,夫人又停了一下,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这京中的寺观虽多,可这高人着实难寻。若是寻常的道僧之流,讲经说法倒不差,通法明术的却是万里无一。”
“老太太和贤哥儿的病儿。”玉兰听着夫人这般说,也皱起了眉头,想着夫人的话儿,忽的想起一人来,对着夫人说道:“夫人想是忘了,若说法力高强的,咱们府里倒来过一位?”
“来过一位,何时来的,我怎么记不大起来了?”夫人忙问道,神色也有几分茫然,眉头微皱了皱。
玉兰嫣然笑道:“去年贤哥儿大病一场,险些丢了命去,好在大公子请了位仙长来,贤哥儿才平安无事的,夫人怎么竟把这事给忘了。”
“这我倒记起来了,可是那位玄青道长,听说什么观来着,贤哥儿好了之后,老太太也让人备了重礼相酬,可那道长都命人退了回来,可见是有道真人。”夫人恍然道,只是略展了下眉,又皱了起来,“这玄青道长,素来和咱们府里也无甚交往,也不知能不能请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