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见状, 忙又哭哭啼啼道:“奴婢本也被打发到了庄上, 只是后来,姑娘房里的丹儿,得了病儿出去修养, 奴婢便顶了她的差事,在房里做个粗使丫鬟, 眼见着姑娘受欺负不说,还听见了许许多多可气可恨的事儿。这次, 何家少爷讨姑娘的贴身丫头, 当通房的事儿一出,那几位姐姐就知道,这事必是好不了, 便寻了奴婢, 让奴婢出去想个法子,把信儿传回府里去, 不然怕是姑娘被折磨死了, 府里还被人蒙了去。只是奴婢刚和丹儿换回了差事,姑娘就活活被折腾死了。”
那丫鬟一边哭,一边又哽咽着说道:“奴婢所言,句句是真,奶奶若是不信, 寻人去何家打听一番,便知道奴婢说的是不是谎话儿了。”
夫人用帕子拭了泪,慢条斯理的说道:“且不论这些, 这好端端的,何家老夫人便是瞧着霜丫头不顺眼,也得有个出处才是。再说霜丫头,那性子摸样,都是一等一的,谁也挑不错来,何家老夫人也不是个疯魔的,为何不喜欢。”
那丫鬟踌躇一阵,方才止住泪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得何府里传言不少,有的说,是因为姑娘长的像老太爷以前的宠妾;有的说,是因为老夫人想让大少爷娶的是她娘家的侄女;也有些说,是因为姑娘不肯为大少爷求官,所以老夫人觉得姑娘不顺眼;还有的说;曾有高僧给姑娘算命,说姑娘的八字虽好,却是个丧家败业的魔星。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何老夫人,谁也不清楚,只是当时姑娘刚嫁进何家时,老夫人虽然不喜欢,也不怎么为难,只是后来,才变了。”
二太太奇道:“这倒是怪了,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小门小户,只要是门当户对,也没有这样糟蹋人的理儿。”
夫人叹了叹气,只满面哀容道:“也只怪霜丫头的命不好,当初定亲的时候,我就说过,再看一遭再说,可二叔说什么这何家是书香世家,家风不俗,妹妹说姑爷的才华摸样都不错,与霜丫头也堪匹配,只没想,却是遇着了命里的克星了。”
老太太听着,一行浊泪便落了下来,含着泪说道:“霜丫头,也是在我跟前娇生惯养长成的,及笄前我也是左挑右选,生怕委屈了他。只怪他老子糊涂啊,只瞧着何家的门第好听,怎么不想想,咱们这样的家底又比谁家差了。霜丫头是个爱说爱笑的,咱们自个看着讨喜,可做了人家的媳妇,便是沉稳安静的性子,也要被公婆嫌弃呆拙寡言了些,更莫说她这般活泼的。怕是才过了门,便惹了公婆不喜,这才几年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说着说着,老太太越发悲痛难忍,不觉竟又引了昨儿的病来,一时头晕眼花,颇有些支撑不住。
二太太见了,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又含泪劝道:“老太太,可是又头晕了,昨儿太医吩咐了,要老太太静养着。都怪我们不孝,为着霜妹妹的事儿,让老太太忧心不说,还害老太太犯了病。”
夫人见状,也上前劝道:“老太太先歇息会罢,霜丫头已是去了,这余下的事儿,该怎么着,也要等妹妹醒过来,再讨了二叔主意在说,咱们再怎么伤心流泪,也哭不回人来了。”说罢,又拿帕子掩着面,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撑着,只吩咐了二太太道:“再仔细问问清楚,把霜丫头受的委屈,吃的苦头,都拿纸笔记下来,老婆子我便是去敲登闻鼓,也要给霜丫头求个公道回来。”
又看着秦易说道:“易哥儿,你也先回去罢,这些内宅的事儿…只怪霜丫头命苦,又摊上个糊涂爹,赶着上去让人作践,这都是命啊…”
秦易也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叹着气,只目送着老太太进去了,正欲回院子,夫人拿着帕子,仿若无事一般,问着秦易说道:“大公子,可去拜见了先生了没有,府里人多事杂,我也不大清楚,却是委屈大公子了。”
秦易忙恭敬的答道:“还未曾去见过先生。”心里却有些不解,夫人此话不知有何用意。
夫人笑了笑,满含关心的说道:“我听侯爷说了,这位先生也是极有学问的,大公子有什么功课上的事儿,尽管去请教他。府里有什么不周到的,也别闷着不说,左右还有你嫂子管着。”
秦易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二太太在旁听了,只道自个儿的姑妈,因听了霜姑娘的事儿,动了那体恤之心,心下也有些不大自在,只笑着上前道:“忙了这大上午的,想来姑妈也累了,这儿有我看着,姑妈先回去歇息罢。”
夫人又叹了叹,只吩咐道:“霜丫头这一去,你婆婆心里只怕悲痛欲绝,信哥儿又是粗枝大叶的,你有事没事,多劝一劝她,让她放宽心才是。”言罢,便扶了身边丫头的手,起身自回了屋。
二太太听了夫人的话,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又见着秦易还未离开,便说道:“大公子也先回去罢,这几日府里不平静,想来倒是扰了大公子温书了。”
秦易也知二太太无奈,忙笑道:“嫂嫂这话如何说来,什么扰不扰的,倒是嫂嫂管着这府里的事儿,才是辛苦了。”
静松院里,揽月取了一匣子合浦珠,放在几上,手拿着针线,穿珠玩耍,那珍珠光华流转,温润剔透,一见便知非是凡品。佩玉捧了一叠书进来,见着揽月这般,只打趣道:“又在糟蹋东西了,可别弄丢了,这一颗便能买了十个你去。”
揽月抿嘴一笑,只说道:“便丢了又怎样,了不起把我卖了,不过只怕没人敢买。”依竹也拿了个匣子,进了屋来,笑问道:“这话怎么说的,你们也不怕羞。”
佩玉放了书,又走到镂金香炉旁,一边添香一边笑回道:“什么羞不羞的,只怕真卖了去,有人又要喊着,自个是竖着进来的,要出去除非横着抬出去。”
这话一说,揽月噗嗤一声笑了,手上的针线险些丢了出去,依竹面上讪讪,也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羞。
弄云掀帘进了屋来,笑说道:“什么横着抬出去,你们有空儿聊天闲话,倒是府里忙翻天了。”
揽月望了弄云一眼,只笑道:“府里有什么忙的,不过是二老爷病了,也值得他们慌慌张张的,全是些无事忙,马屁精,正事不理,装模作样倒积极着。”
弄云不由的笑起来,只说道:“原是姐姐不知道,嫁到西南何家的霜姑娘,糊里糊涂的不知怎么就没了。眼下里,两府的丫鬟婆子,可不都慌慌张张着,生怕撞在刀口上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唬的不轻,只佩玉沉稳一些,正色对着弄云道:“又是打那听来的风儿,旁人传些瞎话也便罢了,你倒信了他们去,晴天白日的,这没了的话也是随便说的。”
弄云可不是胡扯,只赌气道:“我何时混说过,何家来的人早上便进了府里,眼下怕是连老太太都见过了,听守门的婆子说,那何家可威风着,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揽月定了定神,起身只问道:“霜姑娘当真没了,去年不是还差人送了信回来,说她无病无灾,万事顺心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弄云听着揽月问话,方又道:“何家来的人,说是霜姑娘不甚掉了个哥儿下来,心里想不透,加着伤了身子,没几日就去了。”
佩玉叹道:“霜姑娘论人品相貌,在府里的姑娘里都算拔尖的,又是嫡女,不说二夫人老太太疼他,便是二老爷,眼下看着不理凡事,可昔日也甚宠着霜姑娘。当初老太太想把霜姑娘许给寿定王之孙,二老爷因寿定王之孙是皇室宗亲,且王爷子孙繁多,虽大多分出去了,可到底府里的内斗不休,若姑娘嫁进去,那些人都是长辈,可不得受气吃苦的。”
又看着弄云几人,哀叹道:“二老爷就是舍不得姑娘委屈,才另选了何家的嫡长子,为的就是姑爷本身有才华不说,家里的也算书香门第,积善之家,虽上有公婆,可听口声也都是和软人,姑娘嫁过去,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没想着人算不如天算,霜姑娘好端端的就这么突然去了。别说二夫人和老太太他们怎么难过,便是咱们做丫鬟的,想起来也伤心着,也怪不得谁去,只怨霜姑娘命苦罢了,好好的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