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秦易辞了齐轩,离了家庙,却不急着回府,自命着马车往城北的烟雨楼去了。那烟雨楼取自“一汀烟雨杏花寒”,名虽温柔妩媚,却只是一家小小的珍玩店。这珍玩店说来却是秦易母亲的嫁妆,也是秦易名下仅有的几间铺子之一。
秦易依在软榻上,脑海中闪过刚刚的画面,脸颊又晕上红霞,秦易只在冰盆中添了几块冰,暗道这时辰还真有些闷热。车外的丹青说道:“眼下还有些暑热,公子若不好,不若先回去,有什么想看的,直让掌柜明儿送进府去,岂不更好。”秦易只说道:“我并没什么,若眼下回去,还不如去了楼里,歇息一阵再回去。”丹青听了,口称也是,忙命了马夫加快速度。这马车虽快了,秦易在车上却颠簸的难受,虽有厚毡锦被铺设,但到底减缓不了多少。秦易心里念起前世的好来,又忆起西方的四轮马车不过就是弹簧加轴承,他手下人虽不多,但到底也搜罗了几个能工巧匠,有了方向,就不信折腾不出来。
还在想着,烟雨楼却已到了。待的下了车来,秦易已是面白如纸,丹青只是殷勤的给秦易扇着扇子。才进了烟雨楼,便有一个锦衣缎袜的掌柜迎了上来,笑拜道:“许久不见公子,公子越发俊逸了。”又见着秦易面色不好,便瞪了丹青一眼,道:“也比上次见时瘦了,可是这兔崽子没照顾好公子。”
丹青闻言,满头冷汗,又不便言语,只看向秦易。秦易见丹青摸样可怜,便笑对掌柜说:“并非丹青的错,只是积年的旧病犯了,有些不适。”又怕掌柜担心,便笑言道:“楼里的大师傅可在,得劳烦他替我做几样东西?”掌柜的忙回道:“现在不在楼里,公子先进楼上歇着,我立刻派了人去请他回来。”秦易只笑着应了。
这烟雨楼,楼分三层,每层的布置陈设皆不一致,有清雅出尘的,也有金碧辉煌的。秦易因着身体不适,也不待细看,只打开扇子,摇摇摆摆,一径直往二楼厢房去了。一进厢房,秦易才觉室中铺设,皆华美无双,窗户栏杆皆是镂雕山水,珠宝镶嵌,真真是琼楼玉宇。
秦易看了几眼,突觉有些疲倦,便笑着对掌柜说道:“这屋子倒是极精致,显是极用心了。”掌柜连忙笑着应了,又道:“公子可要歇息片刻,待的工匠师傅来了,再唤公子。”秦易笑道:“若那大师傅一时过不来,便另替我寻一个手艺好的人过来,别的不说,张叔的眼光,却是不差的。”张掌柜知秦易性子虽温和,但有时却又极固执,便应下了,自出去不提。
不过盏茶工夫,张掌柜便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匠人进了屋来,只说道:“这是楼里的何师傅,除了季师傅就他的手艺最好。”秦易笑道:“原也不是什么麻烦物件,想来却是劳烦这位何师傅了。”又对着丹青吩咐道:“你且在门外守着,待会我和何师傅谈完再唤你。”张掌柜闻言,也随着一道出去了。
待的两人出去了,秦易才笑道:“我这有几张图纸,你且看看,能不能制出来,有什么需改进的地方。”说着,便取了几张素白绢纸出来,递给那何师傅。那何师傅接过素白绢纸,展开一看,见上面绘着几样机关,精巧别致。内部结构尺寸,也描绘的清清楚楚,只要按图索骥,做来却是毫不费力。那何师傅忙点头应道:“并没什么麻烦的地方,只这材料是用金银还是玉石?”秦易淡淡笑道:“何用这些,只寻常见的金属制出来就行,只是以轻巧耐用为主。”何师傅闻言颇有些诧异,但也只将绢纸收好,直退下去了。
揽月看着小丫鬟们闹了一回,也有些乏了,正要回房去,却见着淡烟提着一个红漆描金食匣,掀帘进了屋来。揽月笑道:“这是怎么着,竟是你送饭来了。”淡烟放了匣子,笑说道:“只顺道拿过来罢了,今儿厨下可做的冰糖湘莲,却是姐姐极喜欢的。”揽月笑道:“偏你嘴巧,讨人喜欢。”懒散的摇摇扇子,又说道:“小厨房今儿是谁管着,公子出去大半天了,清凉汤可备好了没有?”淡烟笑道:“佩玉姐姐和弄云姐姐在前院忙活,想来也疏忽不了。”揽月方笑道:“眼下是越发热了,你寻几个丫鬟婆子,将各屋的冰盆添上才是,这冰虽费事,但病了人也不大好。”
淡烟只笑着应了,正要出去,揽月又说道:“既要添冰,不妨将院子里的乘凉枕榻也一并设下了,省的来来回回的,徒费人力。”淡烟没应着,只回首笑道:“姐姐可还有吩咐,我一并听了才是。”揽月听了,知淡烟在取笑她,又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用出去了,只过来替我摆饭才是。”淡烟又笑回道:“我倒想过来帮忙,可惜我是个人笨手拙的,若不小心,打了碟儿,摔了碗儿的,可不是让姐姐笑话么。”揽月听了,直往着榻上躺了,又笑说道:“可是说的,你就牙尖嘴利着,赶明儿,我寻个高枝儿让你飞去。”听了揽月这话,淡烟羞的满脸通红,只说道:“姐姐就拿我取笑着,我出去做事了,可不和姐姐论这个。”话一说完,便掀了帘子出去了。
揽月见淡烟出去了,方起了身来,往一边的架子上放着的雕花银盆里洗了手,正开了匣子看今日的菜色。外面却有小丫环叫道:“二奶奶过来了。”话音刚落,便见着一个穿着玫瑰红牡丹穿蝶刻丝库缎褙子,下着粉色洒花素云罗月华裙,头上明晃晃的戴着八宝如意髻,珠翠满头,锦缎遍身的端庄美妇人进了屋来。揽月忙回身行了礼,笑道:“二太太,怎么今儿有空过来了?”二太太笑道:“怎么现在才用饭,可是又淘气了。”揽月笑道:“可不敢淘气,只今日公子出去了,便没依着往日的饭点来。”说着,忙请了二太太坐了。
二太太笑着拉了揽月过去,打趣说道:“我可就爱你这性子,笑一阵,说一阵,真是个伶俐讨人喜的。”揽月只含羞低着头,回说道:“却是太太拿我取笑呢?若说伶俐讨喜,谁能越过太太身边的人去。”二太太又笑问道:“大公子出去了,可去了哪儿?”揽月只说道:“今早少将军命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请公子过府赴宴,一早便带着丹青出去了。”又笑问道:“太太可是寻公子有事?”二太太取了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笑着说道:“去年夫人便有意在府里置个家学,只是自侯爷回来了,成日的亲戚来往,杂事不断,也便搁置下了。今日夫人唤了我过去,说是已禀明了侯爷,地方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这名师却不好寻。我想着昔日曾教过大公子的几位先生,却是极有才的,便想寻大公子问问,也好延请过来。”
揽月听二太太,如是说来,心下却是极明了,只嫣然一笑,说道:“二太太许是不知,大公子原是宗学里秦先生给启的蒙,往后是侯爷寻的张先生来,只是后来这两位先生都年老了,才是大将军荐的先生来,前年二太太也见过一位,就是那位古板的孙先生,自我们公子中了解元后,这孙先生也辞了去,眼下任着白鹤书院的山长,对公子倒是极好,时不时布置了功课,命公子做了送去。”言笑一番,揽月又倒了一盏茶,递给二太太。方笑说道:“说来好笑,这些先生都是有大才的,不是拘不住的,就是断留不长的,孙先生辞馆后,倒也荐了位先生给公子,可还没等公子上门去请,那先生已起复去了任上了。”
二太太接了茶,只笑说道:“也是这个理,若是有真才的,可不迟早都跃了龙门去。”正说着,外面又有小丫环回道:“瑶华姐姐来了。”不多时,一个穿着富贵花开绿草罗半臂的大丫鬟进了屋来,一见二太太,便行了礼笑说道:“方才我去了二夫人那送花样,二夫人念着鸾姐儿,特问着奶奶今日有空没有,若有空,晚上便和哥儿带着鸾姐儿一道过府去。”二太太一听便笑了,只问道:“这事我知道了。老太太起来了没有?”瑶华嫣然笑道:“我听彩云说,老太太上午玩了一会牌,中午早早就睡了,算算时辰,眼下也该醒了。”二太太笑道:“既是如此,你同着我过去罢。”又笑着对揽月讲道:“原想在略坐一坐,可惜抽不出空,大公子回来了,你替我问个好。”揽月笑应了,又送着二太太出了门,方回转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