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 小丫鬟们便笑开了, 这个囔着肚子疼,那个笑的流眼泪,笑了好一阵儿, 才有人一边拿着帕子拭着笑出的眼泪,一边仍旧忍不住笑的说道:“什么蜡烛, 什么火的,不说这满池子都是水, 便是那鱼也精着呢, 看见影子动一动,便躲开了去。再说着,这放荷灯放了成千上百年, 也没听说过, 有什么打翻了蜡烛伤了鱼的事儿,倒是这放荷灯祈愿成真的事儿有不少。”
“祈愿成真, 可是真的吗?”小丫鬟们一听着这祈愿的事儿, 立马把先前的事儿丢到一边去了,只笑着围着那人急急慌慌的问道。
那小丫鬟只娇笑道:“谁哄你们,谁就是那树上的麻雀,这放荷灯祈福的事儿,若没个理儿, 哪能传了这么多年下来。”
说着,见旁边小丫环们半信不信的摸样,才又方说道:“若说这放荷灯, 求平安求姻缘,是最灵验不过了。以前就出过一件奇事,真真是心诚则灵,教人不得不信。”
那些小丫鬟一听便来了兴致,忙问着她寻个究竟,这小丫鬟也不害羞,只大大方方的细细讲明了。
其实无非是青梅竹马两相情悦,后来天公不作美,又无端分开,然后历经世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老套故事,可这小丫鬟讲的活灵活现不说,更兼着这些小丫鬟才进府不久,不晓世事,一个个竟都听入神去。
荷珠在旁听了,只红着脸儿,啐那小丫鬟道:“胡乱说些什么话儿,没出没落的,也不知害臊。”
那小丫鬟不解,只歪着头诧异道:“我何尝胡说了,这放荷灯求姻缘的事儿,本就是极灵验的,如何算是没出没落的?”
说着便又笑了,旁边的小丫鬟们也嘻嘻哈哈的笑开了,这池边尽是一派儿的笑声不断。
荷珠的脸腾一下红的越发厉害了,只看着那小丫鬟道:“你还敢说吗,什么姻缘不姻缘的,真等明儿打发你们出去了,真有了着落了,才知道个好歹不是。”
那小丫鬟这才会了意,自悔自己失了言,脸上泛红,顿时无言以对,低下头去。
荷珠看出这小丫鬟知道错了,当下也不多言,只甩下了帕子,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若不再紧着点,怕是会误了差事,你们要看鱼也罢,放灯也罢,等了结了差事,自随了你们去。”
听着荷珠这番话,那些原本有些沮丧的小丫鬟们一下子便来了精神,脸上露出笑容,步履轻快的往着洗翠轩去了,急急忙忙的倒把荷珠给落在后面几步远。
荷珠瞧着小丫鬟们三五成群的背影,微微笑了一笑,便欲跟上前去,只目光不经意扫过池塘,她愣了一下,脸儿越发红了,看那摸样儿竟似有几分羞态,也不知她想的是什么。
那些小丫鬟们在前头笑闹着,忽而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低着头,羞怯堪怜的行着礼,道了声:“齐公子。”
荷珠听见了,眼睛猛的一亮,忙抬眼看去,却是迟了,只见着几片衣摆,些许背影。
她的眼神黯了下去,只默默无言的朝着齐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才转回头来,有些闷闷不乐的朝着前面走去。
荷珠还没走上前,便听得小丫鬟们又叽叽喳喳的说开了,“每次一瞧见齐公子,不知怎么的,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若说是个凶人也罢了,偏是齐公子这样的人,真教人想不透。”
“有什么想不透,你这妮子怕是动了春心了,只是齐公子是什么人,你呀……还是继续埋着头罢。”
“这话儿不对,方才不是说放荷灯祈愿求姻缘么,待会你多放几盏荷灯,没准老天爷听得烦了,便把这红线顺手系上去呢。”
“你们再胡说,我就告诉揽月姐姐去,到时候看看这埋头系线的是什么人去。”那小丫鬟似被说得恼了,又是羞又是怒的,跺着脚儿,直道着要告状去。
荷珠闻言,先是心上一酸,而后也经不住微微笑了,忙快步走上前去,只含着笑道:“行了,越说越恼了,算算时辰也耽搁了好一阵子,若再不过去,待会揽月姐姐寻人过来了,可不知又要说什么了。”
听着荷珠搬出揽月的名儿来,小丫鬟们忙住了嘴,有些不甘不愿的互看了一眼,诺诺的应了声:“姐姐说的是。”
琴声断断续续,回廊曲曲折折,亭台草木幽深难辨,薄雾弥漫,隐约似有山影重重。
秦易看着回廊止步不前,只觉得前路幽深,竟隐生几分不好的预感,恍恍惚惚,正在迟疑不定的时候,背后忽有有人用力一推,秦易转头看去,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映入眼中,顿时唬的魂飞胆寒。
秦易猛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心魂未定的按着胸口,“公子,可是醒了?”小丫鬟上前问道。
秦易转过头,勉强笑了笑,只摇头道:“没什么,方才做了个怪梦,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秦易说着,又不禁叹道,原来是梦,心里方好受些了。
可一回忆起梦里的内容来,只觉得心里仍又些许惴惴不安,梦里的人脸浮上脑海,秦易忽觉面熟,仔细想想,竟有几分肖似死在他手下的周新河,这么一想,心里越发的有几分发毛起来。
秦易只得自我安慰着,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白日做的梦有些稀奇古怪,也不足为奇。
秦易越是这样想着,越发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把那梦里的事抛诸脑后,只笑着问小丫鬟道:“揽月到哪去了,可有好一阵,连影儿也不见了。”
那两个小丫鬟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盈盈的上前回说道:“揽月姐姐方才过来了一趟,见公子正睡着,便又出去了。”
秦易听了,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们且下去罢。”
两个小丫鬟忙行了礼,正欲出去,忽听着外头的小丫鬟们打帘子的声音,一个穿着湖色罗衫,着了红湘裙子的小丫鬟进来说道:“齐公子来了。”
齐轩一进门,便见着秦易歪在美人榻上,只着了一件家常旧衣,脸颊绯红,越发映得肌肤白皙透明,合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齐轩微微一笑,还未动作,便见着秦易缓缓睁开眼来,朝着他笑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敢情今日又是有要事耽搁了?”
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来,让了小半边榻,示意着齐轩坐下。齐轩向着榻上坐下了,方才说道:“这话我倒不解了,难道我今日又来迟了?”
秦易忍不住笑了,只说道:“这迟不迟的,你心里难道没个估量,偏要来问我,我若做个对儿,偏说你来迟了,你可怎么说。”
齐轩闻言,只笑说道:“还能怎么说,只怕着我还开口,便有人已是先恼去了。”
秦易怎不知齐轩这话里的意思,只欲扭头笑道:“何尝有人恼了,我瞧着倒有人痴痴傻傻才对,要不然,怎连迟早也弄不明白。”
齐轩笑了笑,正欲说话,帘子忽然一动,小丫鬟们端着水晶盘子进来了。
一进来便笑着行了礼,娇俏的说道:“方才庄上送了新鲜果子来,揽月姐姐见了,特装了几盘子让我们送过来了。”
秦易看了一眼那盘子里的水果,见着竟是葡萄,寒瓜,石榴之类的,若是在京里也罢了,可放在这良山县,这些新鲜果子可真真算得稀罕了。
秦易见了,难免思量几分,只又笑问道:“这时节哪来的这些果子,可别是旁人有心送来的?”
这话儿刚一说出来,便听得揽月在外头笑道:“什么有心无心的,公子可是打量着我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吗?”
说着,便掀帘进了屋来,见着齐轩也在屋中,先是一惊,而后笑着上前行了礼,又对着秦易说道:“这果子可实打实是庄上送来的,先前我还疑着,说怎么这时节便送了果子来,后来仔细问了才知道,这庄上原有几个积年的老农,侍弄庄稼是一把好手,如今年纪大了,在家闲不住,便琢磨种些果子蔬菜的,这果儿便是他们种出来的,别看着今年没几样东西,可这法子一试出来,往后可不就简单了。”
秦易听得揽月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感叹可真是遇巧了,在京里秦易虽托着旁人的名儿送了不少果蔬给府里,但实际上都是他自己的庄子产出的,只是那些庄子大多都是秦易偷偷置下的,见不得光。
可没曾想,外放做官时无意买下的庄子里,竟也有这般能耐的农人,可不教人心中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