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度着无觞的话,却无法在他怀里安眠。无论外面是喧嚣还是寂静,仿佛只在这里回归了自己的宁静。靡音知道自己被他套住了,用了最温柔甜蜜的手段,最没办法抗拒的办法。若非要给个结论,靡音还是愿意说自己是喜欢无觞的。只是在得知他的另一种心意时小小的震撼了一下。转念想,清冷到连一根指头都不愿别人触碰的人,愿意事必躬亲的对自己。洛小米对靡音说过,楚然,你这个人是成不了王的。当然,她指的是在组织中的地位。无论怎么看,萧青都是王者一样的人,而楚然,却是王子那类型的,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王子很难成为王,因为失了掌握天下的霸气,运筹帷幄的野心。而无觞,在靡音还叫他父皇的时候,一直觉得他有王的气质,比起萧青自然是只多不少;可是当他是无觞时,又觉得这个人是王子,俊秀冷漠,看不到野心和气度,甚至锱铢必较。
无觞说:“怎么还醒着?呼吸也乱了。”本来从背后搂着靡音的,说话这会儿就将他转了过来,让靡音的额头靠近自己胸前。
靡音说:“在想你到底是王还是王子。”只是说出来,就觉得这个问题太可笑了。无觞必然是王,而王子,是自己。一个夜国的皇帝,一个是夜国的五皇子。两个人大晚上不在自己的皇宫深院睡觉,反而在一个青楼的房间里唧唧歪歪。
无觞说:“这个问题,你倒是把我难住了。”眸子半睁着,泻出流光溢彩。就算光线黯淡,他也好像被月光眷顾一样夺目。
靡音哼哼的笑了两声算是自嘲,然后说:“你当我问个傻问题吧。”王子就算不能成为王,王就算不能成为王子,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结果只是证明自己这个皇子,究竟是王子还是王孙。只是这样。
无觞说:“确实很傻。无论我是王还是王子,我都是我。那个身份,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所谓。”说是应该,其实很笃定。
靡音说:“没有区别。你在这里就好了。”感到他搂着自己的手臂略微收紧,靡音安静的开始入睡,最后喃喃的是:“太好了……”
自那日起,无觞就很少离开醉红楼了。但是也很少出房间。靡音觉得以他的性格是不会真的不出去,大概是换了其他的长相。日间的亲吻也加多了一些,却还没有多到让自己不适的程度。靡音觉得自己是锅汤,无觞熬的很是火候,多一份太燥,减一份又失了味道。好像已经忘记要排斥这种关系了一样,耳边没有父皇儿臣的称呼,渐渐的也淡忘了。他开始担心,希望回到玄冥宫。那里的太监宫娥,嫔妃皇子,声声万岁能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身份。人是容易习惯的动物,一旦成了习惯又很难改正。结果只能归咎于本性而已。靡音心底隐隐的排斥在消失,好像一根香,燃烧了连烟都溢散了,什么都不剩。
除了自己的房间,莲一好像连体人一样的跟着靡音,说是保护,实际上是不断的观察自己。靡音没有特别的动作,也不怕他看,甚至在练琴的时候,有一个听众还不错。莲一挑剔,开始练习的时候总是诸多不满,渐渐也开始表示赞赏。有时候甚至搂着靡音要他做自己兄弟。莲一看起来睿智,其实有时候还像个稚气的孩子,直率的表达着内心的想法。有一天,左公子没有来,其他客人似乎也心照不宣的给他让路,谁都不去点“留香”的牌子。所以靡音落得轻闲。回到房中,无觞见他拿着云染,就说要他奏一曲听听。
清弹了曲子,没有唱腔。柔柔的音色已经听不出一点瑕疵,那是《云裳》,用云染弹可以说是相得益彰。可是无觞听完,却只是丢下两个字:再来。
再来是什么意思?靡音又奏了一曲,欢快的比蜂鸟的翅膀还敏锐,手指几乎是在上面跳动一样。可是无觞还是那两个字。
弹到第五首时,靡音静了手指,说:“你觉得哪里不好?”
无觞坐在一边,说:“情。”
靡音在心里想,到底是哪个情?清?晴……无觞继续说:“还差一些。你的技艺自然已经不错,但是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靡音说紫莲的话,如今回到自己耳朵里。
靡音说:“只是奏给别人听的。难道也要放了感情进去?”已经开始能理解紫莲的心情,对着莫不相干的人奏琴,哪能放一点感情进去?何况紫莲卖身青楼,若真爱上客人大概就只能等着心碎神伤了。想到这里,靡音直直的看着无觞。
无觞说:“你对着我,还放不了一点感情吗?”跃动的光斑在他的眸子正中,被光线折了又折,却依然是紫的好像通透的宝石。被他看着就已经会无法动弹,若是那目光中再带三分温柔,就会连呼吸都忘记了。
靡音的手指略微颤抖的放在琴弦上,目光被无觞抓住,扯了过去再也挣脱不了。最熟悉的琴音,仍然是《葬花吟》,轻巧的流泻出来。莫明的哀愁和眷恋几乎是伴随着琴音滴进无觞的耳朵,却没有给靡音自己任何触动。因为他的思想,他的意识已经都在无觞那里了。手指着了魔似的自己动作,一曲终了,靡音才觉得疲倦得好像要瘫软了一般,不住的喘着气。身上的筋骨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样,断断续续的连不上。
无觞走过去,将他抱起送到床上,说:“完美。”
靡音说:“也够累人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自己还无法驾驭这张云染吗?
云染虽然比不上锦色的魔性,但却也有自己的脾气。有年头的古琴都带了点妖的气质,只是它不如锦色那般害人罢了。云染这名字,可以说是在评价它的音色,也可以说是在形容弹奏它的人的气质和能力。一旦竭尽全力的演奏,必然会失了力气漂在云中一样。
无觞说:“为了我还不值得?”
靡音说:“那你高兴吗?”
无觞点头,覆上去亲吻靡音。刚刚被稍稍平息的呼吸,又被打乱了。靡音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才能控制这个身体,不要在他亲吻的时候乱了分寸,甚至产生欲望。到底无觞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自己才好像是那个爱上了他的人那?
似乎看出了靡音的挣扎,无觞略微松开他一些,但是仍然贴的非常近的说:“你要是不认真点反抗,或许我会现在就要你。”
靡音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说过不强迫我的,父皇,你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
无觞说:“强迫?要是你自己愿意,也算我强迫吗?”
靡音歪头:“我还没成人。”才14、15岁,当然是未成年。虽然这个时代人都早熟,但这种借口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无觞说:“那有怎么样?醉红楼的小倌哪个不是十二就开始接客?”
靡音不禁皱眉,那能一样吗?再说人家是逼不得已,我又不是?靡音说:“不行。对身体不好。”你没看到那些小倌一个个都柔柔弱弱的,比女子还差三分吗?
无觞略微挑眉:“哦?身体怎么?”似乎还有些不信,但是却离靡音又远了几分距离。
靡音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太早做这个,会长不高!”
无觞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上扬的嘴角好像比梦境还不真实,但是这个淡漠到冰冷的男人真的笑了出来,下巴显得更尖了一些,宛若冰山之顶刚刚撒下的春光,芳华刹那,暗香涌动。从没见过他笑,以为就算没有表情,无觞已经是倾国倾城;一旦见了才知道那些绝色之类的词汇已经完全不能丢在他身上,竟无法说出万一风采,反而污了他一般。他人若见靡音笑一笑,已经垂涎三尺了,靡音见无觞笑,大概没有三尺也有一尺半。随便算算,无觞都不该笑,免得一泻千里月国遭灾。
无觞见靡音呆滞着,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见朕笑就那么稀罕?”
靡音说:“你做父皇的时候,常见。但无觞,却还是不笑的好。”
无觞说:“谁知你会说那么有趣的话?按你的意思,那些小倌从小接客,必定每个都矮几分?”不以为然,只是将靡音的话当作玩笑和借口。
靡音说:“他们当然可以不在意……”可是靡音在意,怎么喝牛奶都比小七矮了一截。本来已经够阴柔的脸,起码也要长到无觞那个身高才稍微像男人一点。其实这么看来,也就是因为无觞高,所以才没有被当作女人。
无觞说:“那你这辈子长不到期望的个头,不是要朕等一辈子?”
靡音有点愣,听他说一辈子这个词,好像听他说“俺们”这样的词一样的奇怪。这是他给自己的印象吗?靡音说:“不用一辈子吧……起码二十岁。”
无觞又轻笑起来,但这次靠在一边,松开了靡音,只是侧着脸看他:“朕的音儿,真是可爱的紧。二十岁是吗?朕等你。就算等到一百二十岁,朕也愿意等你。因为你有这个价值。”靡音翻了个白眼,你真当自己万岁万岁万万岁啊……转念一想,自己说了个确切的岁数,不就等于应承下这件事?自掘坟墓!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还不如真的说一百二十岁那。
算了。到二十岁还有五六年,总有办法逃走的吧。靡音心里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也有点胆战心惊,因为他知道无觞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也有那个追逐到死的能力。
这事经过一顿精美的夜宵就被扔在脑后了。满桌子的糕点甜品吃得靡音不亦乐乎,只是无觞还是老样子,笑容比流星还短暂。算一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再不回去,那皇后的毒怕是解不了了。靡音看了看无觞,似乎并不着急,是成竹在胸还是临危不惧啊?
快午夜的时候,一神莲一忽然闯了进来。
无觞说:“你来做什么?”
一神莲一摇着扇子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态度,径直走到靡音面前,递给他一个瓶子,说:“给你的礼物。拿好了,丢了可就没有了。”
靡音看了看瓶子,说:“谢谢。”
莲一伸手在他脸上狠狠的捏了一把,靡音一时惊愕竟然没有反应。就听莲一说:“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说句谢谢?”
无觞一把拉过靡音,说:“说谢谢还不够?”边说,边看着靡音的脸。雪白的皮肤霎时就留下两个红红的印子,好像随时都要肿起来。
莲一笑着说:“怎么?心疼啊?我一没用内力,二没下毒。顶多红个一两天。而且,雪雪回来了,他也不用继续当头牌了。”后半句说得眉飞色舞,靡音还念他怎么这么高兴,原来是清雪之回来了。
莲一大笑着离开。无觞摸了摸靡音的脸,说:“一神莲一向来不愿意吃亏。他既然给了你东西,就非得拿走点什么。”
靡音看了看手里的瓶子,说:“火莲花瓣?”
无觞说:“他的条件你已经做到了,清雪之又已经到达,自然也该履行契约。捏你这一下,只是又起了玩闹心罢了。”无觞拿过瓶子,拔出瓶塞,就见一股雾气蒸腾。等到瓶口平静,靡音凑过去看,看到小瓶底躺着一枚花瓣。小的只有拇指指甲大小,让人很难想到那是莲花花瓣。虽然瓶里无光,但是花瓣却发出青色的霞光,一根根脉络清晰可见。
无觞说:“神龙族圣水也很快会拿到。我想,再过六日,我们就可以回夜都。”
正说着,外面就一阵喧嚣。听见熟悉的笑声,就知道清雪之已经到了。而且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响动……扑通,稀里哗啦……靡音都忍不住向窗子的方向看去。
无觞说:“也难为他了。躲仇家躲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