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四十一年, 暮春三月。
太子目盲之事被永元帝勒令隐瞒了数日, 到最后终究还是瞒不下去了。
事情一从宫中传出,朝野震动,引起朝臣一片哗然。
群臣对此议论纷纷, 急于探听太子失明是否真假,如果是假, 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是假, 其前因后果又是什么。
储君之事事关重大, 关系这自身甚至着大越江山的前程,叫他们怎么可能不在意。
当确认了太子出事为真后,这看似一番祥和平静的朝堂, 内里却暗潮翻涌。
转眼多日过去, 宫中并没有传出任何喜讯,太子的情况似乎没有半分好转。
人心浮躁, 朝中终于有人忍不住, 站了出来,向永元帝上书陈言。奏章中的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是清晰明显。
这位大臣认为储君之位应当重新斟酌,大越的未来绝不能交给一个目不能视之人。
也许是有人先打了头阵,在这之后, 雪花般的奏折落到了永元帝的桌案上。
这些大臣各怀心思,他们的措词大相径庭,不过话中的意思却是同样的。有些是真为了大越江山考虑, 而有些则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算盘。
近日永元帝正为太子的眼盲烦躁不已。
国师道行高深,指不定能有什么方法,但几日前国师应清弘真人之邀离开了京城,没有十天半月根本不会归来。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永元帝头疼欲裂。
萧琛自小被他立为太子,他于百忙之中为他启蒙读书,教授文化,又看他从牙牙学语成长为身姿挺拔的青年,其中付出的感情和心血非同寻常。而萧琛也从未辜负过他的期望,自由聪慧好学,长大后更是文武兼备,出类拔萃。
对于萧琛这个太子,永元帝一直十分满意。只是他从没有想过,竟然会出了这种事情。
如果是暂时的眼盲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是永久的……永元帝神色深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不论是大臣,还是永元帝自己,都十分清楚,大越未来的江山,绝对不可能交给一个目不能视的人。
这些大臣的意见可以压制一时,却不可能压制一世。
永元帝合上奏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于朝堂上雷霆大怒,将那位大臣痛骂了一顿。帝王之怒,非同一般,朝中顿时消停了下来。
可谁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太医日夜不辍地琢磨着太子的病情,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汁往东宫送去,但太子的眼睛却依旧是毫无起色。
时时刻刻的关注着东宫动静的永元帝对此失望不已,而皇后更是黯然伤神,这几日居于殿中,鲜少露面。
“娘娘,你还是用些东西吧。”看着皇后神色怏怏地望着面前的晚膳却没有动筷的意思,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如月轻声劝道,眼中布满了忧色。
皇后偏过头,厌恶地推开面前的佳肴,“如月,叫人拿下去吧,我现在不想吃。”
“娘娘……你这幅样子,太子殿下也放不下心啊。”如月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早上的时候,他还叫人问过娘娘你呢。”
皇后闻言,抬起眼皮,神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盯着桌前的菜肴良久,她拿起了筷子。
是啊,为了她的孩子,甚至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她也绝对不能在现在就倒下去。
如月见到这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还没等她松口气,皇后的筷子就顿住了,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呕吐了起来。
“娘娘!”如月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后,咬了咬牙,对一边有些吓傻的小宫女喊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叫太医!”
小宫女被她这声喊回了神,踉跄了几步,立即往殿外跑了出去。
皇后宫殿的动静很大,根本瞒不过近日后宫中妃嫔们的眼线,太子如今又是这幅不死不活的模样。两件事情加起来,险些让她们放鞭炮大肆庆祝一番,被这对母子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
只是还不等因为皇后出事的事情高兴半天,便又被对方有喜的事情惊了个晕头转向。
反应过来后,后宫的妃嫔又不知揉碎了多少条帕子,心中暗恨对方的好运。
皇后有喜,是一件大喜事,即便是近来心烦意乱的永元帝在得知这个好消息之后于面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这件喜事,很快就传入了陆明琛的耳中。
此时他正在喝药,听到身边的内侍说起此事,他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语气平静道:“这样也好。”
如果这世他还是逃不过早亡的命运,有个寄托,皇后也不会像永安侯夫妻那样悲痛欲绝了。
内侍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无波无澜,并不如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有半分的失意。
殿下如今已经成了这幅样子,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可皇后又再次有孕,诞下子嗣,身份贵重不在殿下之下,永元帝还未老去,这位嫡子一旦长成,殿下的处境不是愈发尴尬。
他能想到的,殿下肯定也能想到,却依旧如平日那般平静的模样,想来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吧。
对自己殿下忠心耿耿的内侍想到,放下了自己心中担忧。
将碗中的药一口饮尽,陆明琛擦了擦唇边的药渍。
近来不需出宫,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浅色锦袍,头上没有戴冠,一头乌发散落在身后,深目高鼻,近来愈发瘦削的下巴,比起之前要苍白瘦弱了一些。
“殿下,九皇子到了。”小宫女从殿外走进来,对陆明琛说道。
在她话落下不久后,身着一身玄衣的萧暄掀开幕帘,走了进来。
小宫女不敢直视他,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幕帘之外。
“二哥。”似乎是因为陆明琛的事情,近日他周身的气质更加凛冽了几分,原本也是会笑的人,现在瞧着像是结冻了,浑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气,比起陆明琛更叫殿内的太监宫女感觉畏惧。
“你来了,坐吧。”陆明琛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椅子,对他说道。
萧暄抿了一下唇,坐了下来。
“二哥,究竟是哪些人这么胆大妄为!。”他抬目看向陆明琛,黑色的眸中渐渐地升起了几分戾气,“已经好几天了,难道父皇那里没有半分的结果吗?”
结果?陆明琛淡淡一笑。
可是有了结果又能怎么样,身为天下之主,牵一发而动全身,永元帝注定不能光凭自己的喜好决定事情。
他停顿片刻,缓声道:“身处高位,父皇顾虑的多,也有他的难处,为人子,为人臣,你我也应该体谅一二。”
闻言,萧暄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他,“二哥,你说的我都懂。”他顿了一下,眸光中流动着很奇怪的表情,有些像是不解,又有些像是哀伤,“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在体谅别人,
别人却很少体谅过你,这样不应该很辛苦吗?”
陆明琛一怔,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绝非圣人,无欲无求。只是凡事换个位置想想,你便知道,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人实在太多,就是因为清楚这种无奈,心中才会多了这分体谅。
“人人皆有难处。”陆明琛叹了一口气,暗淡无光的眼睛看向他,对上萧暄黑沉沉的眼瞳,“阿暄,日后你就会明白,有时事情,不是你想做,就真的能够义无反顾去做的。”
萧暄听得眉头微皱,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陆明琛忽而弯下腰,掩住唇,断断续续的咳嗽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一颗颗的砸在了地上,立即晕开后化作了乌黑的颜色。
“……二哥!”面前的画面骇得魂飞魄散,他不禁失声喊了出来。
陆明琛原本想说话,一股钻心的痛却从胸膛处升了起来,他低着头,又呕出了几口铁锈色的血来,将衣襟染得通红。
在萧暄骇然的眼神中,陆明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往后倒了下去。
萧暄眼疾手快,在陆明琛的身体倒在地上前,手扶肩膀,撑住了他单薄的身体。
“二哥,二哥!”萧暄扶着陆明琛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中的血丝缓缓地蔓延了开来,嘶哑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快去找太医!”
浓浓的血腥味在宫殿中散了开来,被萧暄的声音引来的清心惊骇欲绝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而她身边的小宫女已经克制不住,惊声尖叫了起来。
陆明琛的身体近日一直未好,为免万一,几个太医一直在偏殿呆着,一听宫女的传报,心惊动魄地飞奔到了大厅之中,立即为陆明琛诊断了起来。
然而叫他们怎么也摸不着头脑的是,太子的双目紧闭,唇色泛黑,一诊脉,那些原本应该已经被他们排除的毒素又重新回到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这叫他们手足无措,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再用那以毒攻毒的方法,且不说太子体内的毒素能否驱除干净,光是对方如今虚弱不堪的身体也绝对受不了□□的摧残了。
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赶到了永宁宫,但面对太子的昏迷不醒,一众太医却一筹莫展。
太子病危!
即使是永元帝想要把这件事情再次压下去,但这次皇宫和前朝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这座宫殿中,连同太医院的动静之大,永元帝实在是有心无力。
“二哥……”萧暄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清瘦的青年,眼圈微红,心中是止不住的恨意和后悔。
如果当初在春猎上多加注意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去东边的密林,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挡住了刺客的暗器就好了。
只要有半分的改变,那么现在他的二哥是不是就不用躺在这里,无声无息,如同……如同他已经逝去的养母。
萧暄低下眸,抿着唇,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阿暄?”感觉到似乎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陆明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你怎么了?外面有人欺负你了吗?”这话一出口,陆明琛自己也不由一愣,在心中摇摇头,自己真是睡糊涂了。以萧暄的性格和身份,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让他受委屈。
萧暄深深了吸一口气,假装不经意的抬手,用袖子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本不想让陆明琛发现自己流泪,可听到陆明琛的话,萧暄心弦猛然一震,面上的表情却是再也绷不住了,嘴角往一边牵扯,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没有,二哥……我只是……”看着陆明琛疲倦却依旧温和的神色,他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别再让二哥他再为你担心了,萧暄对着自己说道。他垂下眼帘,逼回自己一点点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意,微微抬起头,面上的神色看着已经与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二哥,听说国师明日就能回来了,他一定能够治好你的病。”
“好,我知道了。”陆明琛微微一笑,也不和他继续讨论关于自己的病情,话题一转,反而问道:“这几日前院的桃花开了吗?”
闻言,萧暄怔了怔,却还是回答道:“开了,开的很好。”
陆明琛颔了下首,偏了偏头,缓声道:“也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好法……”
萧暄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些犹豫,二哥该不会是想出去吧?
果然,他就听见对方开了口。
“阿暄,过来,扶我起来。”
萧暄有些迟疑,然而在视线触及对方面上沉静的神色,却不想再劝了。
他扶着陆明琛起身,吩咐外面的宫女将陆明琛的外衣拿来,更衣完毕后,两人这才出了宫殿的门。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永宁宫的前院栽种了数百株桃花,共同盛开,满目的艳红简直要灼伤了人的眼睛。
“果然开的极好。”陆明琛的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他虽看不到,却能够闻到这扑鼻而来的清香。
起风了,掀起他披散的黑发,更是衬得陆明琛的面色如雪一般白了几分。比起之前,他是真的消瘦了许多,一身素淡的衣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春寒料峭,明明桃花盛开,柳絮飞扬的月份,温度却还是寒冬腊月时的温度。
大概是身上还病着的原因,即使是已经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裘衣,陆明琛的脸还是被冻得有些发红,犹如一片桃花落在了不染纤尘的白雪上,显得他更是清雅冷凝了几分,五官俊美犹如画出来一般,却没有一丝的烟火气可言。
萧暄看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的兄长如同虚化,好似在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一般。
好在,对方的声音让他找到了几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陆明琛转过身,说道:“回去吧。”
此话一落,站在距离这处不远,站在廊下的太监宫女竟然齐齐松了口气。
陆明琛因目盲,耳力越发敏锐,轻而易举便听见了他们叹气了声音,他脚步一顿,有些好笑又无奈,什么时候他连走出自己寝宫都让这些人提心吊胆了。
颇为意兴阑珊的回到了寝宫,陆明琛坐在了桌前,为自己和萧暄倒了一杯茶。
自适应了黑暗之后,倒茶对他而言并非难事,萧暄在旁边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从对方手中接过茶壶的冲动。
就在此时,一个圆脸小宫女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来到陆明琛的面前小声道:“殿下,外面宁伯府上的二公子求见。”
她有些奇怪,自从殿下出事之后,一开始那些个皇子倒也来得勤快,不过后来圣上下了道旨意,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殿下养病后,除却太医便很少有人来拜访这永宁宫了。而宁伯府的二公子,他什么时候和殿下扯上关系了?
新来的小宫女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心中疑惑的很,不过站在陆明琛身后的清心却是很清楚,这位琴痴的弟子,宁伯府的二公子,乃是殿下相交多年的好友。
“殿下,我去把齐二公子请进来。”清心轻声说道,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转身离开了。
陆明琛倒完一杯茶,将杯子推到了萧暄的面前。
萧暄接过,握在手中,抬眼看着陆明琛,说道:“二哥,宁伯府向来行事低调,不愿露面,在这种多事之秋,他们竟然会让齐二公子进宫?”
这些年下来,齐飞白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不再重复做着与陆明琛和太子长琴两个人有关的梦了,而除了他之外,这几年,陆明琛的身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太子长琴的任何线索。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原点,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陆明琛却没有断掉自己和齐飞白两人之间的联系,一是齐飞白为人正直,身怀赤子之心,值得相交。二是他和太子长琴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于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一个人何其困难,陆明琛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陆明琛垂眸,喝了一口茶,才道:“这人恐怕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
萧暄沉默了一下,说道:“二哥这个朋友不错。”所谓患难见真情,在二哥失势,储君之位岌岌可危的时候,齐二公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可以称得上有情有义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陆明琛还未曾说些什么,清心已经领着齐飞白进入了殿中。
“殿下,齐二公子到了。”朝着陆明琛施了一礼,清心退了出去。
“二哥,我先出去了。”好友许久未见,免不了要叙旧一番,自己留在倒是有些不方便。萧暄看了这位齐二公子一眼,对他颔了下首,起身离开了殿内。
一时间,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了陆明琛和齐飞白两人。
“飞白,坐下吧。”陆明琛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听见的声音后,抬起手,拿起了茶壶,一边倒着茶,问道:“今日你怎么来了,宁伯夫人恐怕不知道你偷偷进宫的事情吧。”
然而半晌,对方都没有回答,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问道:“飞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明琛。”
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和语调,陆明琛倒茶的手一顿,茶壶掉落在了地上,嘭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碎屑连同里面的茶水,高高飞起,溅到了陆明琛的身上,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
陆明琛恍若未觉,或者说此时此刻根本无暇顾及。
他苍白的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下意识的喃喃道:“……长琴?”
太子长琴张了张唇,终究还是没有吐出任何一个音节。并非不想开口,而是想说的话太多,已经无从开口。
当梦寐以求的事情成真,当心心念念的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太子长琴的第一反应不是喜,而是害怕。
他站在陆明琛的对面,静静地凝视着他。
爱极了他,却又不敢靠近他。生怕这是个梦,一旦靠近,就又醒了。
陆明琛何尝不是。
他慌忙的站起身,心乱如麻之下,几乎被自己身后的椅子绊倒,狼狈不堪的扶住了桌子,好险才没摔倒。
“明琛!”太子长琴心中一惊,本想伸手扶住他却被对方拥入了怀中。
陆明琛的力道极为轻柔,如同试探一般,在是确认着怀中的人并非假象,不会一触即碎,他才放心将对方紧紧地拥抱住,如同禁锢着一片天地。
“终于找到你了。”他低下头,把头埋在太子长琴的脖颈间,低声轻喃道。
失而复得的喜悦像吸足了水的海绵,在陆明琛的胸膛中渐渐撑开来,涨得他心酸,有种流泪的冲动。
当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脖颈间,太子长琴一楞,心像是被谁狠狠拧了一把,五脏六腑都在泛着疼。
从血战沙场,威慑蛮族的战神,到君临天下,留名青史的帝王,这一路日夜难寐,坎坷不平,他从未见过对方落过一滴泪。
见到心爱之人自己面前所展露的脆弱,太子长琴有些不知所措,他紧抿着唇角,承受着于
肺腑之处的闷痛,伸手轻轻搭着陆明琛的后背,轻声重复道:“明琛,我在这里。”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慰起了效果。
许久,陆明琛抬起了头。
虽然是截然不同的面孔,但灵魂却仍旧是那个熟悉的灵魂,自己一眼就能够认出。
太子长琴凝视着他,抚摸着陆明琛的脸,视线却在对方那双如蒙阴翳的双眼上顿住,忽而想起了进宫前听到的那些消息。
他僵住身体,恍如被这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摄住了魂魄,摩挲陆明琛脸颊的手一顿,面上的神色发生了些变化,眼里的神色好像是情人间的怜爱,又有些像是家长对待孩子闯祸时的无奈,“你总是把自己弄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让人放心不下。”
陆明琛攥住了他正在抚摸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笑,低声道:“放不下心,你就该把我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的看着,寸步不离才好。”
这样近乎赖皮的话放在陆明琛的身上是极少见的,孩子气十足,却带着一股动人的柔软,太子长琴的心像是塌陷了一角,面上的神情像是脉脉流动的春水,柔和缱绻得不可思议。
“好。”他出声应道,在陆明琛的唇角缓缓地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