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6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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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有了身孕的关系, 平日里不会去想的事也忍不住纠结。

明明知道,一辈子都不再跟卫秀这种人打交道才好, 但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悄无声息,反而更让我疑神疑鬼。竟一时觉得与其悬在心里, 还不如干脆与他开诚布公见一面。

我心里已认定了,他这趟来势必要找我麻烦。这心思很偏执,因为卫秀好歹是李珏的内弟,在蜀郡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世家无私交,他此来长安必定与苏恒伐蜀有关。而我跟他只不过是年少时的情分。孰轻孰重不辨自明。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卫秀行事真的这么合乎情理,那他也就不是卫秀了。

因此还是没忍住, 问红叶:“卫秀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红叶道:“小姐可是因为今日夫人们不说秀成少爷的事, 心下疑惑?”

我点头,她想了想,又说:“奴婢猜着,秀成少爷可能是寻了别的门路。让夫人们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便觉得有些意思, 笑望着她。看样子, 她似乎是不打算瞒着我了。

红叶又抿了抿嘴唇,漆黑的睫毛扇动,凝视了我,问道:“小姐心里面,可对秀成少爷有所记挂?”

便是我说心中牵挂,她应该也会告诉我。但十有八九会忧心忡忡,不知该劝我对卫秀死心还是该忧我对苏恒贰心吧。

我就对她说:“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少年的情分也可堪追忆。不过说到底,自他娶了李琳,两家剩下的也就只有旧日情分了——就是旧日的情分,十年间也够消磨殆尽的。单凭这些,你说他有什么值得记挂的?”

我对卫秀,有的更多的是戒心。要说情分,不能说没有,但剩的也不多。

红叶垂头又想了想,终于还是对我道:“……太后给陛下缝的夏衣,用的是上品蜀锦。”

我先是一愣,继而竟觉得好笑。随即也就真笑了起来。

如果卫秀改走太后那边的门路,公侯夫人们自然不敢再在我这边替他说项。毕竟,我与太后不合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沈家和卫家有姻亲,在朝中有沈君正,在后宫有沈含章。任谁都会想,卫秀要见苏恒,必然从沈家着手。而沈家式微,正需要卫家这种背景深厚的盟友。若再能因卫秀在伐蜀一时上立下头功,也可扭转颓势。所以人人都以为沈卫两家是要借此事复合了。

但这些情理中的事,实际上却完全行不通。

因为哥哥他一心想将沈家摘出是非之外,而卫秀心思叵测,卫家立场也暧昧,正是祸乱的渊薮。苏恒对卫秀也心怀忌惮,纵然一时顾全蜀郡的形势,善加接纳,日后也必定还有跟他清算的时候。以沈家今日在朝中的处境,哥哥自然避之不及。

何况我跟卫秀之间,是要避嫌的。

卫秀来长安才几日,就已经看透了沈家的立场。而且就算放弃了沈家,他去找的也不是楚平、吴世琛,而偏偏是太后。只能说卫秀真不愧是卫秀。

我一时又想到苏恒肃清宣室殿的事,不知跟卫秀究竟有多少关系。

——毕竟是连红叶都能看出来,以苏恒的聪明不会猜想不到。何况,太后既然收了卫秀的礼,大约总是要替他说两句话的。

苏恒忌讳后宫干政,也不单单针对我。

偏偏卫秀此来长安意义重大,纵然苏恒厌恶他找上太后,怕也只能顺水推舟。

——要说做事招人厌烦,还真没有谁能比得过阿秀。苏恒想必又被他恶心得不轻。

我心里一时竟有种阴暗的快慰。

苏恒寿诞过去有段日子了,各地来给苏恒贺寿的诸侯们也渐渐都离开长安。

表哥来长安十余日,只在给苏恒上表谢赏时提了句“皇后”,其余对我无片言存问。

——若舅舅当真死在苏恒的手里,他对苏恒的恨意自然比我还要深十倍百倍。只怕连着我和韶儿一并埋怨了也未可知。我对他有愧,想见他,却又怕真的见着他。因此就这么拖延着。

眼看他又要远行。这一走,还不知几年才能再相见。

就此成了永诀,也是可能的——重生一遭,我却并无些许长进,很觉得自己的结局也许会比上一世更惨烈些。

却不想,临行前,竟是表哥先上表要见我。

而苏恒准了。

算起来,我与表哥也有四五年不曾见过了。

他生性沉默懦弱,与舅舅全然不同,在官场上毫无上进之心,在军事上也无半点兴致。舅舅总是说他不成材,说我一个姑娘都要比他更有舅舅的气魄。然而舅舅心里边还是疼爱他的。知道他酷爱医道,行军每至一处,都必然为他搜罗医案、秘方,快马加鞭送回去。

舅舅不曾逼他习武,也不曾逼他读书。任由他混迹乡间,替人施针赠药。

想必那个时候,舅舅也是想着,万一自己遭遇什么不测,一个无能的子弟与其上进,反而不如懦弱无争些更能得保平安吧。

表哥婚配比我早两年,可惜表嫂也是个天不假寿的。五年之前,苏恒与舅舅西征长安的紧要关头里,表嫂病死,表哥独自留在邯郸沈府操持。因他力主丧仪从简,与姻亲闹起来。表嫂的出身自然不能和他比,然而她的异母哥哥们却还是欺他懦弱,就在表嫂的灵前,历数他的薄情。

表哥却只回了一句话,“我想着,这屋里真心为她难过落泪的,怕也只有我一个人。那些骗人的嚎哭声,她是不乐意听的。”然而他已说了这么诛心的话,却并不坚持自己的做法。

府上为少夫人的丧礼忙碌,表嫂的家人在府上饕餮,俨如主人。表哥一个人去了庙里,为亡妻诵经。

母亲看不过去,叫了府上家奴去训话。而后一个家奴出面,轻松就将表嫂的家人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妄为。表哥身为邯郸王孙,却连家奴能做的事都做不成,可见庸弱。

但母亲还是说:“远儿是个不合群的,但大约再没有谁比他更本心真切的了。”

舅舅出征匈奴前,也曾托我为他再寻一门好亲。彼时陇西名门刚刚归顺苏恒,连平阳也嫁给了李游,我想着,就让他从周、李两家挑一个淑媛娶了。一来也算是门当户对,而来也便于日后经营富贵。

那日表哥是如何回绝我的?

似乎是……“等父亲回来做主。阿贞,等父亲回来,我便什么都听你的。”

想来那个时候他便已料到了什么。

自然,舅舅没有回来,我也再没有见过表哥——只怕当日我取笑他的时候,他正在心里恨我薄情无知。

这几年间也许并不是他不能见我,而是不愿见我。

我心里忐忑着,便有些坐不住。

然而越是坐不住时,便越觉得椒房殿空旷而冷寂。雕窗榧案,白玉明珠,镜中倒影的繁华,香炉里腾起的芬芳,一时竟都虚渺了。四面伺候的宫娥们晚霞似的纱衣飘若浮云,红叶在我耳边的低语一时也像回声一般空荡。

我抬手扶了额头。手指冰冷而额上滚烫。微微有些头晕。

谒者令进来通禀的时候,才终于又回过神来。

苏恒和表哥一道走进来。我心中一时失望,忙笑着起身迎上去,对苏恒行礼。

表哥就垂了头,安安静静的立在苏恒的身旁。便是对我见礼,也是一脉的疏远和避讳。

苏恒也并不与我来虚的,直言:“你身上的宿疾,新息侯已找到了疗法,让他为你诊诊脉。”

我忽的想起那日苏恒对我说的,我身上的毒,他已让表哥带了人前去寻找解药。

原来表哥今日来见我,也并非出于兄妹之情,而纯粹只是交差来了。

眼睛一时又酸涩起来,我垂了头,道:“陛下,臣妾与新息侯多年未见,今日想在椒房殿摆一道家宴。”

苏恒停顿片刻,笑道:“你只管吩咐人准备着,朕一会儿替你宣大农令来。先诊脉吧。”

表哥却说:“谢娘娘赐宴,只是娘娘身上有疾,不好操劳,也不便沾染酒气。臣不敢叨扰。”

我说:“表哥——”

他忙跪下来,语气却是淡漠的,“臣不敢当,娘娘折杀为臣了。”

我心中霎时冰冷,连头晕也减轻了不少。那些纤巧的情绪一时便散尽了。

苏恒默然扶我坐下。表哥便垂了头跪下来,为我扶脉。

片刻后,他对苏恒躬了躬身,道:“娘娘身上并无大碍。请稍事休息,容臣去写药方。”

苏恒起身跟了他出去。

我给红叶使了个眼色,她便也跟了去研墨。

红叶很快便命人抄了方子回来,她自己却迟迟未归。

只是一副保胎药。

上一世表哥开给我的方子,之前我一直吃着。但自从怀了婉清,便不敢再胡乱吃药,因此也停了有些日子。

此刻心里却忽然不安起来。表哥为什么不直接开给我那一副?我想了很久,也只能想出一个理由。

——恐怕是那副药于我腹中的孩子,大有妨碍。

小腹一时又坠痛起来。

我伸手捂住了,仔细的回想自己最后吃那一副药是什么时候,可是慌乱中一时竟算不出是在受孕前还是后。

冷汗很快便浸透了衣衫。我命人将清扬唤来,一面安慰着自己——清扬看过那副方子,她只对我说我胎像不稳,饮食、汤药要比常人更小心些,却并不曾特别提点我戒停那副汤药。

所以,也许不是那么严重的事。

但是不可否认的,上一世我怀着婉清,并没有过这许多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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