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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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是在宣泄什么, 一应技巧都不去管,只是用力。

隔了薄薄一层衣服, 胸口的温热的脉动传递过来,一下一下, 清晰得仿佛可以听到。

我依稀有种错觉,仿佛此刻该安抚他一般。

然而身心俱疲,一时只觉得厌倦。

当年我新嫁给他的时候,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哪怕一起对着面笸箩削南瓜,煮饭调汤, 也不会觉得枯燥无趣。他征战天下那几年间, 相见的时候少。每每我抱着景儿,他抬手捋我的鬓发,身上衣甲未卸,便有人催促他离开。然而心中万语千言皆不需说出来, 却只需片刻的凝望, 便有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如今却默然无语,日日相处,却只能靠例行公事的上床,消磨掉这冗长的时光。

无心时,大约也有纵欲才好表达恩宠。但其实只要他肯跟我明码标价,我们两个就都能轻松不少。

他尽管跟他的刘碧君双宿双飞,我替他打理着后宫, 安稳的照料韶儿和婉清。纵然刘碧君生前得不到皇后的名分,但是我保证他们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他们的子女富贵平安,顺遂一生。

偏偏他贪心的很,纵然想跟别人一生一世,却还想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他演的累,我应对得提心吊胆,有什么意思。

耳边渐渐已听不到其余的声音,眼前光色也渐渐混沌起来。膝盖已经用不上力,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攀住他的臂弯,勉强撑住。

他终于肯让我喘息。却仍是扶着我的背,刻意温存的轻轻啄我的嘴唇。

睫毛低垂着,黑柔的瞳子里光色盈盈,看得人心都疼了。

他的美色确实是可以蛊惑人的。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以为绝情的是自己。

他问:“可贞,你想要什么?”

仿佛他已经再无办法,只要我想要,他便都给我似的。

我很清楚,我想要的东西,惟独不能向他求。可是他都这么说了,我若“一无所求”,那不是贤惠知足,而是不识抬举。

我便也轻轻的垂了睫毛,道:“……我出嫁至今,尚未归宁过。”

他眸光一震,面色虽仍是淡然的,身上却有些僵,手臂渐渐收紧,硌得我生疼。

他很长时间没有答话。

我不由就想,自己是不是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

不过,分明是他自己问的,纵然觉得为难,此刻也不当拒绝我吧。

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他勒断的时候,他终于淡然的开口,道:“后日便是端午……朕陪你一道回去看看。”

我不由就有些失望。若他跟着回去,我定然不能和家里人好好说话。何况按着惯例,端午节要在麒麟殿宴请功臣,纵然将午宴该做晚宴,也不能在家留多久。

却还是道:“谢过陛下。”

端午节展眼便到。

自跟苏恒离开邯郸,我确实十年都不曾回去过。倒是沈家跟着哥哥迁到长安后,嫂子曾经入宫探视过我,母亲却是百请不来。而后我便被逐回家,一住又是十年。那十年里我虽锁了晴雪阁谢客,然而平日里还是能与家人相见的。

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的母亲出身名门,素来矜贵。我的德言容功都是她手把手教会,虽不尽善尽美,却也不落人后。谁知出嫁十年,竟然落得被休弃的下场。母亲是个爱体面的,当日见了我,厉声数落我的罪过,说到最后却只我揽在怀里哭,悲声摧心。

她身子弱,心中积郁,不久便卧病在床。我前前后后侍奉着,唯恐疏漏,然而不过短短三年,她便溘然长逝。

今日能再见到她,我心中急切,却又不觉有些情怯。

苏恒的意思,似乎是要带了韶儿一道回去。

韶儿自然也是没有去过沈家的,只是听说能出宫去,前一夜便一直粘着我问这问那。这一日清晨鸟鸣时便兴冲冲闯进我房里来。

入了夏,天明得早,尚不到卯初时候。

外间宫女自然不敢拦着他、我和苏恒还在睡,他便钻进帏帐里,拽着被子爬到苏恒身上去。摇摇晃晃踩了苏恒的腿,又踩了我的胳膊,最后一跤坐着苏恒胳膊倒在他胸口上。

苏恒忙抬了手臂揽住他,免得他圆滚滚的一圈儿翻下去。

韶儿便咯咯的笑着,试图爬到苏恒胸口上,被子踩不实在,他蹬了好几回才终于找对了位置。苏恒被他踩得脸都青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苏恒面色才稍稍和缓,托着他的腋下,将他举起来。

他便摆出一副乖巧的面孔,道:“给父皇和娘请安。”

苏恒抬手手臂一转,放下他,只一推,便将他稳稳的拍到帏帐外边去了。

“下回请安,先在外边磕过头再进来。”

不过自己却也不能再赖床了。

我们穿衣服的光景,韶儿已经在外边上蹿下跳完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翻书,一双小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他似乎是被苏恒弄得有些委屈了,上嘴唇叠了下嘴唇,肉肉的脸鼓得圆圆的。

我起身帮苏恒整理衣襟,他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哀怨的望过来,让人忍不住就像揉到怀里来。我便迅速帮苏恒顺好衣服腰带,挥手招呼他过来。

在沈家的时候,每年端午,我的祖母都会结了五色绳扣,为了缠在手臂上。

人说长寿的人结的五色绳是有灵性的,可以保佑孩子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我自知福寿微薄,便不结绳扣,只用五色丝线绣了荷包给韶儿。

把荷包给他配在腰上,韶儿拿起来嗅了嗅,这才抿了唇对我笑。

苏恒在一旁看着,大概是扫到了韶儿脖子上挂的长命锁,便问道:“你给他换了锁?”

我便俯下身,将给他绣的天心梅花荷包也配在他的腰上,道:“那原是我小的时候自己带的,韶儿生辰时我病得厉害,给错过了。便将锁给了他,算是补一份礼。”又笑道:“——不过是端午节应景祈福的意思,我手上生疏,绣得粗糙了,陛下不要嫌弃。”

苏恒垂头瞧了瞧,唇角微微勾起来,笑道:“不过是你一贯的活计,朕何时嫌弃过。”

一面说着,便将腰间鸣玉解了,随手放在桌上。

韶儿大概看出苏恒先前有责怪的意思,忙道:“这就去换回来。”

苏恒抬手揉了他的头发,笑道:“不用换。既是你母后给的,就小心带着,别弄丢了。”

韶儿笑道:“嗯。”

沈府在未央宫东北,细算起来,比长信殿还要近些。

然而若再摆驾、跸路、迎驾,那我这趟回去就不是归宁,而是折腾去了,必然会弄得两边不得自由。

苏恒也不想大张旗鼓,因此我们三个人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坐上马车便出门了。

苏恒大约早跟哥哥打过招呼,我们到的时候,远远的便门前家丁一溜烟的进屋,片刻后,哥哥便从门里迎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样子,脸上表情不多,礼节恰到好处,多走一步路也不肯,看上去无比的从容规律。苏恒不欲张扬,他便只命家中几个有官位的随驾侍奉着。

天略有些热,风都是暖的。艾草的香味四处弥漫着。入庭前当照壁种的美人蕉袅袅盛开。

长安沈府是仿照邯郸旧居建造的,却比旧居更朴素些,只后院女眷们的住处不曾俭省,反比过去更舒适雅致了些。

苏恒陪着我进了二道门,还想往里去,哥哥终于开口,道:“私宅内庭,不迎圣驾。庭前已摆好酒席,请陛下赏光。”

内院住着嫂子,哥哥是绝对不会让苏恒进去的。

苏恒似乎也明白,便问韶儿,“你要随你母后进去,还是跟着朕去赴宴?”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是想扣人质,还是想跟我争韶儿。

可惜韶儿也看不透他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实诚的答:“韶儿跟着母后。”

苏恒便眯了眼睛,韶儿立刻伸出胳膊去,改口道:“肚子饿了,父皇抱。”

我从背后将他抱起来,笑道:“你外祖母哪里就没吃的了?跟娘去看一眼,再来找你父皇。”

难得回一趟家,没有还要憋屈着的道理。

母亲果然带着家中女眷在院内迎我。

她规矩严,其他房中女眷对她都是畏多过亲,连带着跟我也不亲近。何况我一走近十年。

她见了我,面上也不露喜色,依旧是往日端庄沉稳的模样。她这样,别人自然也不好表露出欢喜或是感念来,便都只规规矩矩的叩拜了,便安安静静站在她身后。

母亲道:“皇后娘娘——”

她才开口,我便却已经忍不住泪水,破了音:“娘……”

母亲面上一颤,泪水也跟着珠子似的滚落下来,终于上前握了我的手,再说不出话来。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面站着,握着手哭。

韶儿仰着头,看看我,又看看母亲,忽然便跳着去勾我们的手,道:“娘,娘,还有我,别忘了韶儿。”

我一时破涕为笑,忙将他抱起来,道:“跟外祖母打个招呼。”

韶儿便甜甜的一笑,道:“韶儿见过外祖母。”立时便伸出手去,“外祖母抱。”

我本以为这句话要冒犯母亲,谁知她面色竟瞬间慈祥起来,伸手接了韶儿,道:“都这么大了。”

我扫了一眼,没看到嫂子,便知道她的病只怕是真的不好了。

陪母亲进了屋,下首站着我的婶母和堂嫂们。才陪母亲说了几句话,她便对下面挥了挥手,引过来一个小姑娘,对我道:“你还记得馨儿吗?”

我笑道:“自然记得。”

便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我的六堂妹了。

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她才只有五六岁。不常进正院来,我只依稀记得她生得白净羞涩。

如今却已不负沈家女儿的名声,微微垂首的模样,略带些女孩家的羞涩,却并不畏缩,恰似一朵净水莲花。

她屈身行礼,道:“二姐姐……”面上一红,又改口道,“见过皇后娘娘。”

韶儿已经在我怀里抢口道:“姨姨抱。”

馨儿不好越过我去答话,便只红着脸侧了侧身。

椒房殿里没有生人,我便没有看出来……此刻又听韶儿这么说,我立时便有些忧心,韶儿见谁都让抱,会不会太好拐带了。

屋里还有七八个人呢,他一个个抱过去,我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便随手将他交给红叶,道:“让你父皇抱去。”

人多时,随口说说话,时间便流水一般过去了。

终于到了午饭时候,我便找了由头,命其余人出去吃,自己陪着母亲。

母亲问的倒不多,只说,今日端午,原是馨儿及笄的日子,各家请柬都发下去了,因着我和苏恒来,只好临时改了日子。

我便问都发了那些家,母亲一一与我说了,又说:“吴世琛家贺氏似乎很中意馨儿。邓博家李氏也有意保媒。”

我不由就顿了顿。

邓博是刘碧君的娘家堂舅。刘家虽不显赫,邓家却是南阳望族。太后一直有意拉拢他给刘碧君张旗。不过邓家已足够富贵,似乎无意掺和后宫这淌浑水。

但保媒到沈家,却也蹊跷。

邓博的儿子前年才出生,自然是要给别人保媒。若要保媒,说自然是晚辈。邓家适婚,又有些头脸的晚辈,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倒是忽然便想起人议论刘君宇的话,“若他再娶个大家闺秀……”

便问:“李夫人有没有说保的谁家?”

母亲果然没把刘君宇放在眼里,只道:“说是新封的散骑常侍——馨儿嫁到周家去,也算良配。”

若真是周赐,只怕馨儿要跟我同病相怜了。我笑道:“未必是周赐。”

母亲面上淡淡的,眼睛里却有轻蔑一闪而过,“嫁女儿自然要千挑万选,并不是含糊提一句就能定下的,我不会委屈了馨儿。”

然而千挑万选,也未必就真能选到好的。所谓家世好,人才不一定好。才学好,人品不一定好。人品好,寿数不一定足。家世、才学、性情、福寿都好,完美无缺无可挑剔的,却难保他心里喜欢的是不是别人。

我有切肤之痛。

嫁女儿,尽人事挑选到最后,还是要看运气。

我说:“也不一定非要挑个大富大贵的。要紧的是人实诚,有出息。”

母亲道:“那就等他富贵了再来提亲,沈家的女儿,是不能下嫁的。”

才用完午饭,苏恒已经派了人来,催促我回宫。我有心去看看嫂子,便只回道:“知道了。”

然而我才进了嫂子的沁园,便有人来催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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