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浩方一大早就出去了, 二姐也不跟他提要把昌伟和昌福接回来的事,反正当初送孩子过去就打着让他们在那边尽量多住一段时候的念头的。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得快的年岁, 几个月不见就能长大不少,吴家那个地方由着他们随便跑随便玩, 段浩方过几个月再去一见必定是大变样了,比起养在段家这里的那些个白惨惨的弱鸡样孩子们,当然是在吴家养的看着好。
起了这个头,日后再把孩子往吴家送就简单了。
二姐转过身欢喜的哼着小曲回了屋,段浩方心再硬对孩子还是软的,只要让他知道昌伟和昌福在吴家比在段家好,就不愁他不跟吴家亲近。其实这人就是有些犯毛病, 吴家嫁女是求着他的, 所以他就觉得娶了她反倒是吴家欠了他,世间人多是如此,嫁女儿的见了公婆都要低头,见了女婿也是要说好听话。只要让他知道, 吴家不是嫁个女儿给他就算完了, 他的儿子日后还要靠着吴家才能过得好,这样段浩方才会真心实意跟吴家打交道。毕竟这时就是他低吴家一头,是他求着吴家了。
二姐把昌圆放在床里头,扯上帐子点了熏香,免得蚊子咬他,然后铺开纸把这几日跟董芳云看账时记下的几个店名人名写下来,再叫红花把天虎叫过来把纸给他说:“你照着这张纸上写的, 去这些店里,讲明是要送礼的,然后让他们把单子给你。”
天虎机灵,依着纸上所记的店一间间问去,牛皮吹得天大,那店里的伙计信了他的话,把自家店里的好东西都摆出来让他瞧,他拿着架子一样样看过来,摸着下巴皱着眉头就是不说哪个好,店伙计便道这个之前哪家哪户也看中了要买,那个谁谁买去送给某某,意思是说他们店里的东西好,都是些有钱人家买来送礼的,选他们店里的东西准没错。
二姐听天虎学了那店伙计的话,给了他钱,让他照着段家买的那些东西每样稍稍买些回来。段浩方晚上回来了见外屋的地上堆着一些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二姐赶紧出来,笑着拉他进屋换下衣裳,边道:“马上就要过节了,我想着这些东西买了来你好拿出去送人。”
他听了就笑了,问她道:“你这是嫌我在家呆得时候长了?撵我出去呢?”去年过年前他还到段家的铺子上去过,过年后大老爷根本就不提让他再过去的事了,竟像是要将他撵出来似的。
虽说他手里也有自己的铺子,可段家也是好大一块肥肉,他也是花了功夫的,没道理现在把肉都让给别人吃他只能在一旁闻香。他早盘算好了要借着段浩守屋里的丫头这件事闹上一闹,只是这些盘算他没跟二姐提,女人家只要操心每天家里人吃什么,带好孩子就行了,这些事他是不会让她们管的,也不该她们来管。
所以他就想,这是二姐不知缘由在替他担心。也是,家里的男人大半年不上铺子里去干正事,就是天天出门她也不放心啊,虽说不缺钱吃饭,可老没正事干也不行。
二姐这样做他一点都不生气,她这个心操得对,是她该做的。再说她也没像其他女人那样在他耳边天天念叨,只是先把礼物准备好了,至于他送不送就由他了。
二姐听他话音就知道他没恼,便拉着他去看那些礼物,一样样拿起来给他看,说是哪间店里买的,都有谁买:“店里人说,这都是好东西!不少人买了送给别人呢,又漂亮又体面!”她摆弄着那个礼品盒子爱不释手。
段浩方一听就笑了,她这是上当受骗了,那些店里光在外面的盒子上下功夫,把盒子弄得漂漂亮亮的让人去买,其实里面的东西倒不怎么好。
他不愿意说出来让她难受,毕竟她一个只在屋里坐着的女人不知道外面那些商家的把戏,所以才会被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骗住。
二姐仍是笑得开心,表功道:“原来我也想不到这个,这些日子大嫂多来找我说话,听她说家里准备了端午节的礼物,我才想起来,问了她之后才去买的,你看是不是都是好东西?”
她这么一说段浩方倒上了心,坐下一样样的仔细看过来,问道:“你这是在大嫂说的那几间店里买的?”
二姐点头,坐在他身旁道:“对啊,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以前没准备过这个。要是送家里人倒简单了,送你的朋友我可是什么也不懂。幸好大嫂以前常常准备这个,要不是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段浩方翻看着,一些一看就是要往远地送的,一些却像是用来亲自登门送过去的。他在段家铺子里时也见过不少人,一看就知道哪些礼物是专门送给谁的,这么看下来心中立刻排出了一长串段家最近交往的人的名单。
二姐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认真了,笑眯眯的在旁边说:“浩方,我劝一句你别嫌不好听。你不能老在家里坐着,大伯是长辈,咱们做小辈的就是去低个头也不算什么,你说呢?”
段浩方听了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二姐果然是觉得他在家里呆得太久了,这是让他去外面走动走动,通通关系,还要去给大老爷服个软低个头。他拍拍她的手草草说了句:“嗯,我心里有数。”
二姐赶紧说:“那正好,我想着要不趁这个机会也给大伯母送点东西?大嫂还买了个屏风,我想着咱们不买大了,买个小的给大伯母送去,你说好不好?”
这怎么行?这礼物完全一样不让人起疑心啊?段浩方怕她真这么做,又觉得好笑,道:“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外面街上哪间店的东西好你也不知道,还是我去办吧,等我把东西拿回来了你再给大伯母送去就是。”
二姐啊了一声,讪讪道:“……我、我已经买了,明天人就送来了。”
段浩方摇摇头,又无力又好笑,女人啊,就是不成事,急火火的把东西买来了却都不能用,白花钱了。不过他倒不怕二姐花钱,这么点小钱他还不放在心上。
二姐还在摇着他的手臂软声道:“那屏风挺好的,上面有一幅寿梅图。”
寿梅图?
这让段浩方马上想起八月过六十大寿的方老爷,心里记上一笔最近要去方家走走。
第二天小屏风送来了,东西不算顶好,就是一般的料子,刷了正红的亮漆,显得极为新鲜光亮,上面一幅喜鹊登梅还算灵动,二姐让人给抬到段章氏的屋里去了,晚上段浩方回来二姐说小屏风送到那边去了,他听了抬头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天早上,大太太起来后还想趁着大老爷没出门再跟他说说那个丫头的事,她还是想要那个孩子,实在不行就等着看那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再说。
大老爷却知道是个女孩倒好说,是个男孩反倒不好说了,大太太到时见了是个孙子只怕就想让老太爷认下了,可他却觉得觉得要是这个男孩能认下来,那当初他的那个儿子不是可惜了吗?
大老爷见大太太是说不通了,让人告诉董芳云把孩子堕了,把丫头或者送回家去,或者远远卖掉。
董芳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可她又不敢跟段浩守提,怕让他以为这是她要对付那个丫头,所以也是一大早的就过来想跟大老爷求个情,结果跟大太太正好碰上。
大太太一怔,问她:“这么一大早的你过来干什么?”
董芳云见大太太在这里本想躲开,再一想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不如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吧,一咬牙跪下,没给大太太再开口的机会就连磕几个头求道:“爹,娘在上,请容儿媳说句话!”
大老爷见董芳云这个样就知道那个事她没办,心中不喜脸上就带出来了。大太太看他神色心中一惊,想着往常看董芳云是个好的啊,怎么难道她也冒出什么古怪来了?大老爷是为了什么事不喜呢?她做了什么?
她这么七转八想的,那边董芳云已经跟大老爷说她下不了手了:“……到底是大爷的骨肉,儿媳、儿媳……”她说不下去了,砰砰砰只顾磕头。
偏巧这时,段浩守跟着董芳云过来了。只怪董芳云平时做人太有规矩,结果有点什么反常的人人都能瞧见。那丫头怀了孩子他自然就不在她那屋睡了,早上见董芳云起来后就直接往这边来,他虽然慢了一步但也跟着过来了,一进来就听到最后几句话,一下子也傻了,那孩子怎么了?
大太太一见他过来就有些慌,听董芳云话里的意思是这孩子大老爷不让要的事她也知道,可是段浩守不知道啊,这孩子还有些死板,一钻了牛角尖可绕不出来了。
她赶紧站起来去扯董芳云说:“好了,好了,都先别说了。芳云你先回屋侍候浩守吃早饭,等晚上回来了再说!”
她是想先把这个事给糊弄过去,至少不能当着段浩守的面争起来,更不能这么一大早的说。要是现在闹起来了,其他各院这会儿人都是刚起来,那不是都听到了?这时她有些后悔了,不应该早上扯着大老爷说这个,应该等晚上就他们两个在屋里时说。
段浩守就是想问也不会不听大太太的话,想着回屋再问董芳云也行,结果大太太推着他们两人刚出去就看到昌兴领着昌隆僵硬的站在外头,这下大太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段浩守直接吼了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昌兴和昌隆其实是刚来,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见爷爷、奶奶和爹娘在屋里好像在说着什么事所以不敢打扰,就站在外头等。他和昌隆一般早上是跟着大太太一起吃饭的,还要赶在大老爷出门前过来请个安什么的,倒不是故意偷听,可是段浩守不管这个,他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在大人说话的时候躲在外头心不正,这就恼了。
昌隆直接被吓哭了。段浩守这个爹是真正的严父,打他们打得厉害,他认为孩子就是要往严了教才会好,不然就会像段浩凤和段浩平那样,所以从小对两个孩子是没错也要找出错来骂一顿的那种。
昌兴也有些不敢说话,他这么一迟疑再一结巴,段浩守直接骂道:“跪在院子里!什么时候我让起来才能起来!”
当爹的教儿子,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没说什么,虽然大太太心疼两个孙子,可也不会说段浩守,不然他这个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说话都没用怎么行呢?
俩孩子一跪跪一天。昌兴还好,十七八的大孩子了,昌隆才五岁,不到晚上就发起了烧,晕到那里了。昌兴吓得又哭又喊把人叫来,大太太一看也急了,顾不得什么就把昌隆抱回屋,昌兴还不敢起来,仍在那里跪着。等大太太让人去叫大夫,二太太那边也知道了就赶紧过来看,一进院子就看到昌兴跪在那里,过了会儿老太太也知道了,也让人来看,出来进去的人多了就都知道昌兴和昌隆是被段浩守罚跪的,昌隆才生病了。
段浩守屋里的丫头的事其实家里的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个机会把这个事闹出来。二太太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晚上大老爷回来,老太爷那边就叫他去了,等他过去一看,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老太太在里屋坐着,二太太和大太太陪着,董芳云在地上跪着,那个丫头,在外边站着,旁边是老太太的婆子看着她。
大老爷心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