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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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宣室殿而出。谢漪行走在前, 李闻辞过宗正卿, 赶了上来, 高声道:“谢相留步。”

谢漪闻声止步, 侧过身待他赶上。李闻大步上前,至谢漪身旁, 先是道:“谢相将往何处去?”

谢漪知他有话要说, 便道:“将赴衙署,廷尉倘或顺路,不妨同行。”

李闻自也顺势答应,二人一道走, 一道说。宫道上行人稀少, 一走出前殿, 更只见偶尔经过的宫卫而已。

李闻左右一看,见无人窃听,便也就说了:“谢相答允了, 愿为见证,为何却又阻我?”

自梁集落败,李闻水涨船高, 在朝中声望日隆。这些日子下来,他野心膨胀,不免想再进一步, 便将主意打到了皇夫之位上。陛下中宫空缺,他家中侄孙与陛下一般年岁,正与陛下相配。

便于三日前寻上了谢漪, 直言欲将家中一侄孙说与陛下,恳请谢相做一回冰人,促成一桩好姻缘。

谢相辞了冰人之请,倒是答允做一见证。李闻也未强求,转头去寻了宗正卿,三人约了今日入宫,与陛下提此事。

谁知他还未引入正题,谢相却中途打断,使他不好再说下去。

李闻不免不悦,只是对着谢漪,他也不敢放肆,话中犹是有礼。

谢漪歉然道:“恐要失信,不能为公做这见证了。”

李闻一惊,忙问:“丞相何以失信?”皇夫一事两年前便提起过,那时不了了之,可盯着此事的人却不少反多。听谢漪推脱,李闻不免担心其中起了什么波折,不等谢漪说来,便试探道:“莫非还有旁人,也有此心,请托到谢相跟前了?”

谢漪道:“并非如此。”

李闻却不喜反忧,迟疑道:“君家小郎也届婚龄,听闻还未婚配?”

这说的便是谢文了。

谢漪眸色淡了下来,摇头道:“谢氏无此心。”

李闻听不是来与他争做外戚的,倒是大松了口气,转而笑道:“既是如此,谢相又为何不肯为下官做这见证了?”

他口气轻松,又把握着其中的度,听来倒似调侃,而非质问。

谢漪便知算是过去了,又见衙署将至,干脆与他道了别,二人分道扬镳。

她推脱了,那事却还在,李闻转眼又另觅了一德高望重之人,前往宫中,与皇帝说亲。

婚姻大事,本不该直接与她谈起,奈何陛下幼失怙恃,宗亲中也无能为她做主的长辈。有一外祖母,倒是亲厚,可惜又是两姓之人了。

李闻一想,天子事,总能例外,何况陛下素有主见,干脆便径直与皇帝说也无不可。

刘藻也有准备,她到了岁数,此事是免不了的,也备下了说辞,平日逢人问起,只言不急。然李闻亲为侄孙提亲,倒是使人为难。照例,说亲之时,一方倘若不允,便得寻一由头来。刘藻对此不大了解,便令众人皆退下了,单与李闻道:“倒非卿家小郎不好,而是朕暂无此心。”

李闻不免焦急,容色诚恳道:“臣知要配陛下,的确是高攀了。”他极为恳切地夸了皇帝,又为侄孙说了好话,以示诚意,想了想,还添了一句:“谢相也以为臣侄孙能与陛下相配。”

刘藻原是在思索如何婉拒,李闻究竟是帝师,又为她鞍前马后,立过不少功劳,她不能寒了良臣的心。待听闻他说谢漪也觉他们般配,刘藻便瞬间静默了下来。

李闻不明所以,等了片刻,方小心问道:“陛下意下如何?”

他说完这话,皇帝像是突然被惊醒,回过神来,轻轻地问道:“谢相当真这般说的?”

谢相没有说过,只是李闻想着,谢相既曾答允了愿为见证,可见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便道:“正是”

刘藻道:“容朕想想。”

李闻顿觉何处不对,一时又抓不住关键。小皇帝却是笑了一下,那笑意生涩得很,又说了一遍:“容朕想想。”

李闻大喜,便顾不上何处不对,忙俯身行礼,叩谢君恩。

李闻退下后,刘藻在殿中呆坐了半日,脑海中乱糟糟的,像是有许多事要想,却又不知从何想起,乱成了一团。

直至黄昏,她坐得身子都僵了,站起身,慢慢往外踱去,欲静一静心。

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椒房殿外。

因对谢相有那念想,椒房殿修葺过一回,里里外外都是新的。刘藻止步,抬头望着这座殿宇。殿宇宏大,门楣高贵,寄托着她的无尽念想。

她的心,忽然间明朗起来。

她要与谢相问个明白。

她知谢相的为人。她素来风光霁月,待她又极温柔。这年余来,纵使她有意躲避,对她视若无睹,她也从未责备过什么。这样的人,怎会说出她与旁人般配的话来刺她的心?

可李闻却偏偏如此笃定。

其中必有什么差错。

刘藻决心亲口去问谢漪。

她们之间一向是明明白白的,虽有伤痕,却无误会。此事若不弄清楚,便会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

刘藻自以她的心意,坦坦荡荡,谢相也非遮掩之人,既有疑惑,便问个明白。刘藻回了宣室,扬声令一宫人上前,吩咐道:“速召丞相入宫。”

谢漪来时,刘藻已等得有些焦躁了,急着问一问她,果真要她嫁与旁人吗?

然而谢漪一到,刘藻却又失语了一般,不知如何开口。

谢漪行过礼,朝她望过来,道:“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她的眸光皎皎如月华,又极幽深,刘藻不过被她看一眼,便整颗心都滚烫起来。她抿了抿唇,将语气放得淡漠,道:“丞相且坐。”

有宦官上前来,在御座之下,设了一席。谢漪道了声谢,上前坐下了。

她的坐姿也好看,温雅娴静,又不失身居高位之人的孤高之气,刘藻看了一眼,便微微移开眼去,不敢再看了。她怕多看上一眼,都克制不住心中的眷恋。

“前回所说列侯复家之事,可有进展?”刘藻问道。

谢漪回道:“太常已将名录送到臣手中,臣今日回去,便再筛选一回,最迟后日,必能呈到陛下案头。”

刘藻眼中不由泄露出懊恼。五日前提出的此事,太常整理了五日,方得名录,谢相却答允后日便呈到她手中,必是要熬夜了。她的事,谢相样样上心,她提了,谢相自是会尽快为她赶出来。

刘藻一面自责,一面又忍不住想,这样好的人,却不是她的,这样好的人,却对她从无男女之情。

“也不必着急。”刘藻说道。

谢漪闻言,则道:“陛下若有格外关照之人,也可吩咐。”

她召谢相来,为的是皇夫之事,她却不敢问了。

年余不曾单独照见,不曾多说一句话,却为此事,急急召她来,倒似她还未放下一般。刘藻顿觉懊悔,以为自己沉不住气。

她欲补救,便说起旁的事来,谢漪既提到格外关照之人,刘藻顺着说了几个。列侯复家,是大事,她也仔细斟酌过,倒是当真有几家欲提拔起用的。

谢漪认真听着,待刘藻说罢,颔首道:“这几家的确当得大用,臣也与陛下一般心思。”

刘藻听到这句臣也与陛下一般心思,心中便觉得极甜,面上刻意的冷淡,便不由缓了两分,道:“有劳谢相,将几家列入一等吧。”

谢漪道了声:“诺。”

此事便算说完了。刘藻知当令谢相退下了,却又十分不愿。这不愿中固有不问个明白便不甘心的缘故,然而更多的,竟是她不舍得谢相离开她眼前,她想与她多待一会儿。

这是不对的。刘藻暗自道。她狠了狠心,正要令谢漪退下,谢漪却主动开了口:“前几日,廷尉来寻臣,提起欲与帝宗联姻之事,央臣为冰人……”

刘藻的心狠狠地揪起,一言不发地望着谢漪。谢漪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臣未答允。”狠狠揪起的心,缓缓舒展,刘藻强做淡然道:“廷尉已与朕提亲了。”

谢漪神色不改,廷尉邀了宗正与另一大臣入宫,她是知道的,故而也知陛下召她,多半是为此事。她心中不忍,话音便格外柔和下来:“婚姻大事,陛下当慎重为之。”

刘藻问:“如何方是慎重为之?”

谢漪便说不出来了。慎重为之,自然是随心所欲。陛下皇位稳了,早已无需联姻来巩固帝位。婚姻之事,便可放松一些,择选喜爱之人为中宫。

可偏偏,陛下喜爱之人,便是她。

那日答应了李闻为见证,存的倒不是为李闻说项的心思,而是想着陛下究竟年少,说起姻缘之事,难免面皮薄,她在旁,也好帮着为陛下说话。

然而到了宫中,见了陛下,看到她眉间隐隐的倦意,与极力克制,不往她这边看的隐忍。她方知自己疏忽了。有她在场,即便是一言不发,陛下也必觉煎熬。

眼下,她问她,如何方是慎重为之。

谢漪沉默不语。刘藻有些失望,又觉情理之中,再问:“廷尉道,谢相曾言朕与他家小郎甚般配,谢相可曾说过此话?”

谢漪显出惊讶之色。

刘藻见此,便知她没有说过。乱了一日的心,平静下来。她淡淡地笑了笑,道:“朕已答应了廷尉,好生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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