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侍寝五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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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何时, 阳光普照的天空上已经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势不大, 下得久了难免让人焦躁。

夏令姝不止一次的抬头望向窗外,顾双弦老神在在趴在榻上,让小公主在他肚皮上翻身嘻闹。屋檐下雨丝飘落到窗台, 一点点的圈像是顾钦天躲在被褥里偷偷落的泪,让夏令姝心酸难抑。

终于, 小卦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朦胧的雨帘中,他的伞下是三个相互搀扶着的皇子。雨水将他们脸上身上的汗和泪都冲刷了干净, 只留下最纯粹的真, 一个个勾着肩膀蹒跚的行来。夏令姝一顿,人已经疾步到了台阶上。

顾双弦缓缓行到她的面前,磕下三个响头, 仰视着她道:“母后, 儿臣让你伤心了。对不住。”

夏令姝眼眶一热,伸手拉他起来道:“你能够明白娘亲的苦心就好。”只是一句话, 顾双弦已经泣不成声的扑到了她的膝前, 紧紧的抱住她的双腿,泪水透过布料侵到了她的心底,久久不能平息。

顾双弦早已恢复了那唯我独尊的样子,远远的问:“打完了?”

顾双弦与自己的两位兄弟对视了一眼,三人携手迈到皇帝的面前, 垂首道:“打完了。”

顾双弦端详着他们的样子。显然,各自似乎又都添加了不少的伤势,不同的是, 在书院的伤都在暗处,在皇宫的伤都在明处。大皇子的眼角已经破了,二皇子的鼻子已经肿得通红,顾钦天的嘴角破裂了,脸一边苍白一边紫红,俱都伤得不轻。

“谁胜了?”

大皇子道:“三弟站到了最后。”

二皇子道:“大哥后来又爬了起来。”

顾钦天道:“二哥的力气最大,他扶着我们一起过来的。”

顾双弦摸了摸有点碎胡渣的下颌:“也就是说,没有人笑到最后?”

大皇子与二皇子明显的失落起来,放过了最后的机会少不得回去之后会被母妃们教训。可是,他们不能说输给了太子,也不能说赢了太子。他们尽了全力去与太子争斗,两败俱伤下,拳头认了输嘴巴却是不肯承认。三人从拳打脚踢上蹿下跳中重新衡量了对手,也从周围越聚越多的朝臣注目下逐渐丧失了斗志。

大雁朝的皇子们,还没有想过为国争光,倒先开始了窝里斗。这样的皇子,有足够的肚量成为国之栋梁吗?对亲兄弟痛下狠手的皇子,会爱护大雁朝的百姓吗?在朝臣、将军、侍卫和宫人们的眼前不顾身份地位,不顾颜面的斗殴辱骂,是这一辈皇子们的气度吗?

他们的拳头越来越重,挥出的气势越来越弱,他们开始躲闪外人揣测的目光,逃开宫人们鄙视的眼神。他们第一次感觉到羞愧。最终,是太子的话给这场莫名其妙的斗殴定下了结论。

他说:“我技不如人,自愿认输。”

大皇子松了一口气:“你不后悔?”

顾钦天咧嘴笑了笑,调头看了看不远处门廊下依然在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朝臣们:“我只后悔答应了父皇参加这次的比斗。历朝历代中,兄弟相残最后得益的是邻国。我不想因此让邻国以为大雁朝的皇族都是一些冷心绝情之人。”他想了想,小小的手掌包裹着另外一只拳头:“我的武力应该用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而不是对上自家兄弟的脸颊。”

人说,有失有得。

顾钦天放弃的同时,二皇子已经冷哼:“我才不稀罕你施舍的胜利。”

大皇子擦干净眼角的血迹,斟酌半响才道:“我是哥哥,没有夺弟弟功劳的道理。”最后推委的结果就是等着皇帝自己去评判。

夏令姝听得转叙,分别摸了摸几个孩子的发顶,笑道:“先去沐浴,然后让太医替你们查看伤势,再一起用膳。”

顾双弦突然‘哎哟’了一声,抱起身上的翎公主一看,他的衣襟上已经湿漉漉的一大块很显然,公主将皇帝的衣裳当作了尿片,给荼毒了。

顾双弦又气又乐,索性将小公主交给嬷嬷们去打理,自己带着儿子们一起去了汤池。作为皇帝,他要对皇子们说教什么,夏令姝不感兴趣;作为爹亲,他带着儿子们一起沐浴洗刷,也是人之常情。

顾双弦当然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一股脑的赏赐了不少的物品当作了补偿,也顺道堵住了他们母妃的嘴。

再过了半月,海国频频传来捷报,定唐王带领着海兵势如破竹的冲入了个个岛国,遇神杀神遇魔杀魔,让整个大雁朝上上下下一片欢腾。随之而来的是送到夏令姝面前的各种各样的‘战利品’。不知何时开始,定唐王开始学起了送礼之风。别人送礼是为了升官发财,他送礼确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礼物各有千秋,从大到一面血迹斑斑的旗幡,小到一颗深海珍珠,都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夏令姝的面前。她看着这些随着军报而后奔来的礼品,哭笑不得。

“九弟也学着讨好皇嫂了,难道他在离去之前有什么有求于你的事情?”顾双弦也深感奇怪,将一颗有婴孩拳头大小的白珍珠放在了翎公主的面前。小公主正是好吃的年纪,瞧着任何新鲜无事都会毫不犹豫的张开小嘴,咬。不一会儿,白珍珠就经过了口水的洗礼,被失去了新鲜感的小公主一巴掌推到了角落,无人问津。

夏令姝自然不会去挑拨两兄弟的感情。在她看来,叔叔爱上嫂子那是无稽之谈;兄弟为了一个女子而怒目相向,更不是皇家子弟的作风。她只好笑了笑,随意道:“王爷不是新故了王妃么,孩子也夭折了,所以,在临去之前拜托我帮忙替他重新物色一位王妃。”又怕到时定唐王不会如愿成亲,补充道:“人选还未定,一切要等王爷得胜归来亲自筛选才行。”

顾双弦嘿嘿的怪笑着,凑过去抱着夏令姝摇晃两下:“其实吧,就选妃这一点上,我这些兄弟都不如我聪明。看看我的皇后,再看看他的王妃,啧啧。可见每一位贤妻的背后,都有一位善于发觉其有点的夫君。”

夏令姝早已习惯了皇帝的自夸自擂,继续道:“那已故王妃也是可怜人。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谁也无法苟活於世。”孩子是怪物,别说是有权有势的皇族,就怕是平民百姓也无法接受。

顾双弦问她:“那孩子你可曾见过?”

“没有。”她想了想,“据说只有接生的嬷嬷见过,王妃也只看过一眼,王爷都不准人靠近……”说着说着,夏令姝就忍不住挑起眉头:“这样的大事,就凭着一位嬷嬷的怪叫,如何能够传遍整个皇城?以讹传讹也有个限度,没有人会毫无根据的嗤笑皇族子孙。”除非是有人可以宣扬。

皇帝只要开口问,夏令姝自然也就顺藤摸瓜的开始查。没了两日,据说替定唐王妃接生的嬷嬷就被传到了夏令姝的面前,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个盒子。

嬷嬷从未入过皇宫,却早就在世家后院中走动时听说过这位皇后的事迹,一半好奇一半惧怕。夏令姝或明或暗的一番敲打就探出了当日事情的真相。

“那一声怪物,并不是奴婢说的,是王爷亲见之后的脱口之言。当夜替王妃接生的还有两位,我领了红包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后来听说王妃自缢,奴婢才觉得此事蹊跷。可那时候,整个皇城已经开始传言王妃生了怪胎,无法承受王爷的宠爱,只能自裁谢罪。”

夏令姝问:“那孩子是你接生的,可真的是怪胎?”

嬷嬷神经兮兮的左右看看,膝行几步,捂着嘴悄声道:“娘娘,奴婢偷偷的告诉你,那孩子与其他新生儿没什么不同。没有多手多脚,哭声也啼亮,是个大胖娃儿。”

夏令姝心惊:“那孩子呢?”

嬷嬷摇头,指着她亲自碰入皇宫的盒子:“奴婢是王妃的家生仆从,随着王妃入了王府。别人看着王妃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奴婢看来,一切都是假的。王爷以前好色那是常情,可他亏待了王妃,将她分离出府受尽了家族的白眼。王妃每日里在人前强颜欢笑,背后暗自神伤,一年又一年的也就死了心,想着平平淡淡独自一人过完这一生也是福气。哪知王爷又突然转了性子,将王妃接了回去,百般哄骗,最后……”嬷嬷捂脸哭了起来。

夏令姝等到她泣声将尽,这才指着那盒子问:“这里面是何物?”

嬷嬷哽咽了两声,再次哭泣出声:“是世子的骨骸啊,皇后娘娘。您要替我们的王妃做主啊。王爷他自从王妃生产那夜开始就性情大变,对王妃不理不睬,对王府的下人动辄大声呵斥,在外却还做出一往情深的模样哄骗世人。他,他还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儿子……”

夏令姝冷不丁的全身发冷颤,左右看去,外殿不知何时飘开了一扇窗,影影绰绰似乎有黑影晃过。

与此同时,在巽纬殿外,也被传见了一位陌生的嬷嬷。

“静安太后枉死的真相?”顾双弦看着底下跪着的白发女子。她有着老妇人的身段,却是一张年轻的脸颊,正悲愤异常的连番叙述某年皇宫中的一件秘事。

“皇上宣布继承大雁朝皇位的那一日,太后本是一直在后宫中牵制定康王一伙叛逆的余单。因为有人通传,说皇宫中来了一群身份不明之人,正气势汹汹的跑往凤弦宫。太后知晓皇上正在前朝浴血奋战,无瑕他顾。所以就亲自携带着百余名侍卫围绕在凤弦宫周围,应对不测。奴婢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太后说不管来者何人都要先礼后兵,她决定一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要求我们回避。奴婢们当时慌张极了,到处都是提刀的侍卫,到处都有人被刺杀,尸体横在鹅卵石上,挂在树枝上,有的被揣入了池塘中漂浮着,惨死的样子令人作呕。”

说起顾双弦登基之前与逼宫的定康王等人一战的情景,任何宫里的老人们都会脸色惨白。别说是胆小如鼠的宫女,就算是艺高胆大的侍卫也会不忍回顾。

顾双弦在那一日,踏在了血流成河的尸堆上宣布即位为皇。同时同刻,他的生母静安太后也在后宫被人横刀刺死。

这是皇帝心底的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他的母后一生中都在为他的皇位谋划,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虽然愧对世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替她的皇儿清除了障碍。他恨静安太后的手段毒辣,却也肆意的驱使她的野心,让自己的生母为自己所用。

当年的他,在皇位与静安太后的性命之间毫不迟疑的选择了皇位,这才有了大雁朝如今的繁华。时光倒回,若是赵王再问:“六哥是准备前去领下剿灭逆贼的功劳,登基为皇,还是陪着我一起去后宫,救下自己的母后与妻儿?”

他依然会选择:皇位。

静安太后一直将顾双弦当作荣华的阶梯,她要借着他的肩膀爬上太后的宝座,做那万万人之上的女皇;而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乘势而为的借着静安太后的辅佐,爬上了血淋淋的皇位。

他们是利益对等的关系,母子亲情被皇位的荣光给冲淡。

如今,皇位是他的,妻儿也是他的,江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时,他才会在午夜梦回里梦见少儿时,静安太后抱着他赏花喝茶的悠闲时光。偶尔的抬头,他也能够从熟悉的景物中,遥想到静安太后难得的温情。她教他读书,教他做人,教他如何分辨宫人的真情假意,如何换取先皇的欢心等等。

心底没有权势之时,静安太后是善良的娘亲;心底有了欲望之时,静安太后就是那披着羊皮的狼,亲手将儿子推上权利的高峰。

他对静安太后的袒护不多,却在失去了所有亲情之后能够追忆的快乐时光之一。他愧疚与自己的生母,所以在其死后追封了太后,陪葬在了先皇的身边。

“可是,奴婢万万没有想到,冲入宫中想要杀太后的人不是别人,真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夏令姝。”

顾双弦眼眸猛地睁大,沉声问:“你再说一遍。”

那白发宫女抬起头来,凄厉的大声吼道:“夏令姝大逆不道,亲手杀了静安太后。皇上,您的梓童杀了您的生母。”她缩了缩肩膀,惨兮兮的低喃:“静安太后死得好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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