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通往凡界的通道出口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 是随着走的人心里所想之地来决定将落地点的。

所以林沐只用了两眼，就发现这里是之前沙和尚撞见段玄吻他的那个小树林。

这里离化生寺不远, 但林沐有一个要人命的技能——路痴。

林沐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努力回想当初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好在当初林沐抢了两件袈裟后乱跑了一通, 依稀记得自己是逆着太阳跑的，再加上当初的时间……林沐心里顿时有了底儿，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就转身朝化生寺的方向飞去。

整个竹林还和之前他们来过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像在他们离开的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完全没有变化一般。

林沐默默加快了速度，他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清心。

……

五分钟后, 化生寺的寺门出现在了林沐的眼前。

门前依然有两个小沙弥正一本正经地守着, 但林沐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小沙弥不是他们走之前看到的那两个了。

林沐咽了口血，爬了两三层楼那么高的楼梯后，朝两个小沙弥先是道了一声佛号，然后说道, “请问贵寺的清心方丈还在吗？”

两个小沙弥歪头看了林沐几秒钟, 其中一个突然叫道：“师叔！”

林沐：“……”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啊！真的是师叔！”另一个小沙弥也恍然了一声，然后他特别开心地叫道，“林师叔你怎么回来了？取完经了吗？”

林沐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阿弥陀佛，”两个小沙弥同时道了一声佛号，然后其中一个说道，“回师叔的话, 当年玄奘师祖在寺里剃度的时候我就在了，所以我认得林师叔！”

另一个连忙附和道：“我也是！不过林师叔应该是没有见过我们的，因为我们当时也才刚刚入寺而已。”

“呃，这样啊……”林沐晃了晃神。

陈t剃度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加上当初袈裟被偷的事情，所以林沐脑海里基本上完全没有陈t的剃度礼了，更不可能记得当时不知道站在哪里的小沙弥。

“那个……我有急事要见一下你们清心方丈，”林沐回了神，又说了一遍自己的目的，然后说道，“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寺里？”

“在的在的！”一个小沙弥连声说道，“林师叔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方丈。”

林沐应了一声，跟在小沙弥的身后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那场剃度礼办实在是太大了，总之在寺里大多数人见到林沐后都会先愣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叔。

林沐也就上辈子在段玄家的公司里呼风唤雨的时候有过这个待遇，当他因为太贱而直接穿越过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对他行礼了……

此时倒是有几分找回了从前林总的感觉，这让林沐顿时昂首挺胸了起来。

……

“林师叔，就是这里。”小沙弥带着林沐走到了清心的院子，然后说道，“请林师叔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报一下方丈。”

林沐点了点头，小沙弥就走了进去。

这个小院儿林沐当年也来过，院子里种着几根竹子，个个都十分的绿，显然被照顾的十分的好。

……

小沙弥离开的时间不多，林沐还没来得及欣赏院子里除了竹子之外的植物，小沙弥就跑了出来，跟林沐说可以进去了。

林沐向小沙弥道了谢，然后看了一眼开着的门，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正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杯茶正散发着袅袅的白烟，显然刚刚泡上不久。

“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猛地在林沐右侧响起，惊的林沐连忙转身，却正好看到清心低头看着一盘棋的侧影。

“我在研究一个难题。”清心的模样没怎么变，声音却变得有些低沉，他看都没看林沐一眼，就接着说道，“我是一个出家人，所以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作假。因此我和皇上下棋，从来没有让过他。后来啊，皇上输烦了，就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你猜这个难题是什么？”

林沐不动声色地拉出了控制面板切换成了“力大无穷”的模式，然后一步步朝清心走去，沉声说道，“我猜不出来。”

清心轻笑一声，似乎也没打算让林沐真的猜一猜。

“在我和皇上下最后一盘棋的时候，皇上突然在我要赢之前停了下来，”清心继续说道，但此时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丝苦笑，“他让我和他换一个位置，由我来执他之前用的黑子，他来执我之前用的白字，然后跟我说，只要我能用他的黑子赢了我的白子，他就承认我的棋艺超群。”

“……谁让你不给皇上面子，”林沐一边靠近一边吐槽，“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吧？这么不给面子不是找死吗……”

“是啊，我尝到了恶果。”清心苦笑一声，说道，“人，最难的就是打败自己。”

林沐心念一动，他似乎知道了清心想说什么。

“……你是故意跟我说这个的？”林沐此时已经走到了清心的身边，低头看了一眼那盘棋，“李世民真真么无聊，让你做这件事？”

清心说道：“如假包换。”

离得近了，林沐才看到清心的手里正那这颗白棋的棋子，一脸认真地审视着整个棋盘。林沐对于围棋了解不深，连最基本的规则都不太知道，但就连他这样的水平，都能看的出来黑棋此时的情况十分的危机，可见李世民的棋艺在清心面前却是不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拿着白棋？”林沐问道，“你现在不应该是黑棋吗？”

“因为我是白棋，我一直是白棋。”清心说道，“就算我要因为别人的命令而帮助黑棋，我也知道我是白棋。”

“是吗？”林沐挑了挑眉，问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我没有在暗示你。”清心伸手指了指棋盘，说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面前，你可以自己看。”

“是吗？”林沐挑了挑眉，问道，“如果我能帮你赢了白棋，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哦？”清心终于抬起眼睛看了林沐一眼，略带新奇地问道，“你有破解之法？”

“有一个。”林沐说道。

“你在棋艺上造诣颇深？”清心追问道。

“不，”林沐摇了摇头，说道，“我根本不知道围棋的规则。”

“那你打算怎么破解？”清心继续问道，“一个不知道围棋规则的人说能解一盘千古难棋……这简直就像是初生婴儿可以飞一样不能令人信服。”

“谁说不知道规则的人就不能解千古难棋？”林沐挑了挑眉，“我就知道一个人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你这算千古难棋吗？你不是刚跟李世民下的吗？”

“从难度上来说，这一盘绝对算得上是千古难棋，”清心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号。”

“他也是个和尚，”林沐笑了笑，然后说道，“叫做虚竹。”

“……哪个寺的？”清心此时是真的迷茫了，“解了哪个千古难棋？”

“说了你也不知道，”林沐可没傻到去和一个异时空的唐朝人讨论现代人写的宋朝的故事，于是他十分敷衍地说道，“行了，你的重点不应该是这盘棋吗？你究竟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先等等，”清心又笑了笑，“我可以知道那位虚竹前辈现在在哪里吗？”

“……他有两个结局，”林沐说道，“第一个是娶了西夏公主后一起住在灵鹫宫幸福美满一辈子……还有一个是自己作死吸毒被送进监狱里去了。”

“……”

清心难得地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十分不信任地开口道，“我为什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这说明你的阅历不够，”林沐拍了拍清心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比较厉害，再活那么一千多年，就能看到我说的这个人了！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自然是愿意的，”这回清心没有再拖拉，微笑着说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会用什么方法来破解这盘棋。”

得到了答案的林沐顿时开心了，直接伸手，忽视了清心递过来的黑棋棋篓，将棋盘上的白棋全部挥了下去……

清心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不一会儿，整个棋盘上就只剩下黑色的棋子，歪歪扭扭地摆在棋盘上。

清心抬眼看了林沐一眼，忍不住说道：“你这是……”

“棋盘上只剩下黑棋了，”林沐说道，“黑棋赢了。”

清心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合规则。”

“我本来就不知道规则，这盘棋是你和李世民下的，所以就算有规则，也是你们两个之间的规则，我则是规则之外的人，只是恰巧看到你们的棋而已。”林沐耸了耸肩，说道，“何况现在有人想杀了规则，我又怎么能按照规则来跟他斗？”

清心的目光一沉，眼中十分复杂地看着林沐，沉默许久，才微笑着说道，“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没有，”林沐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无天的由来他当初看《西游记后传》那个无限循环的电视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他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就是三万三千年前西牛贺州的一个出家人吗？”

“你知道？”清心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这回他是真的震惊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不需要管，”林沐说道，他还不想把自己的底牌亮给清心，自然不能说太多，“我只想知道，如果要杀无天的话，你会怎么样？”

清心愣了愣，随意也跟着转移的话题，不再纠结自己的事情。

“我也会死。”清心说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如果他死了，我不可能活下去。”

“哦……”林沐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许多，沉默了几秒，才又问道，“那如果你死了……无天会怎么样？”

清心微微一笑，像是讨论别人一样，说道，“如果我死了，无天也活不了。”

“是吗？”林沐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被无天看管起来？”他记得在电视剧里白无天就是一直被黑无天看管着。

“因为我强行将他逼出了我的身体。”清心开始十分玄幻的讲话，“所以他不能控制我，也不能强迫我做什么事情；同样的，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因为我们共享生命，我把他逼出我的身体后他就不能压制我，而强迫我，就是强迫他自己，他自然不会这么做。”

“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消灭无天而死？”林沐又问道，“毕竟他可是要祸乱三界，剑指‘规则’的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清心笑着反问道，“想活，是人类的本性，我也是人类，为什么要做违背我本性的事情？”

“你矛盾了，”林沐摇了摇头，“吃肉也是人类的本性，你为什么不吃肉？”

“因为我不想吃肉，”清心依然笑着，“如果我不这样做，如果我不去压抑我内心的欲|望……世界上就会有两个无天了，别忘了……我就是无天。”

林沐没有接话。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清心才笑着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出乎意料的，林沐这回答的非常快。

“哦？”清心问道，“什么话？”

“你答应过要帮我一个忙，”林沐说道，“我的要求就是，我要你帮我消灭掉无天。”

清心一愣。

“你这是在要求我自杀？”清心垂眸看了一眼棋盘，眼波流动，林沐却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你是出家人，出家人是不说谎的，”林沐说道，“你不能让世界上有两个无天，所以你必须当出家人，一个不说谎的出家人。”

“……”

清心又沉默了。而这次的沉默时间比以往都要久……

久到林沐忍不住伸出手指调戏一般地挑起清心的下巴时……清心才开口说道：

“好。我答应你。”

林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

林沐跟清心谈完后就独自离开了化生寺。

而就在当天晚饭的时候，整个化生寺都发现了一件足以震惊全长安城的事情——

化生寺的方丈清心不见了！

……

据目击者透露，方丈的房间里十分的整洁，一杯已经两头了的茶摆在正厅的桌子上，而内室的桌子上，则有一盘凌乱不堪的棋，棋盘上只有黑子，其余的白子则零落地散落在桌子上和地上……

难道方丈因为研究棋而研究的走火入魔了？

虽然觉得这个猜想不靠谱，但是作为此时唯一的猜想，这个想法还是被整个长安城里的人传的沸沸扬扬的，而将这盘棋给了清心的李世民，则成为了所有人口中逼良为娼（这个词用错了）的坏人，愁的李世民好几天没睡好觉，下令全城找清心，势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不是，是以防清心方丈遭遇不测。

……

而就在整个长安城因为清心的失踪而满城风雨的时候，两个头戴草帽的男人牵着两头小毛驴，淡定地走出了长安城。

“现在心里舒坦了吗？”林沐小声地问道旁边的清心，“看着李世民这么为你纠结，你总不至于在纠结那盘棋了吧？”

清心叹息了一声，摇着头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毁了一盘绝世好棋，那盘棋如果能流传到后世，一定会为万人所敬仰。”

“……就李世民那个技术，他被鄙视还差不多吧？”林沐忍不住吐槽了一下。

“万事万物都是要有对比的，”清心轻笑一声，说道，“要不然后人怎么知道现在有一位棋艺高超的和尚？”

林沐：“…………”所以你就是故意要把李世民那个臭棋篓子的棋流下去对吧？你就是想看别人说李世民简直就是臭棋篓子中的奇葩，还逼你用他的棋来赢你自己对比？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对比？你个阴险狡诈的大腹黑！

……

两人之后就没再多交谈过。

一开始买驴，林沐是收到了陈t的启发，认为买马实在太过于招摇，会让别人以为他们要远行。再加上他们两个的人数，足以引起寻找清心的士兵们的怀疑。

而驴则不一样。

他们两个买了凉透小驴，不会有人会怀疑他们要远行。

而且他们两个也确实不需要靠动物来远行，两人骑着小毛驴走到了下一个城市，就直接把小毛驴变卖了，然后换了一身衣服，直接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朝西边飞去。

……

“我们要去哪里？”林沐一边飞一边问道，“你知道无天的所有计划吗？”

“我不知道，”清心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但是我就是无天，他想什么，我都能知道，所以他有什么计划，我也自然都能知道。”

“你这个作弊器太大了吧？”林沐忍不住说道，“你怎么确定无天会按照你的想法做？”

“我说过了，我就是无天，”清心十分好脾气地说道，“你会怀疑你不了解你自己吗？”

“好吧……”林沐耸了耸肩，然后说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这个你得跟我说一下吧？要不然我就是一个你的跟班儿？”

“呵呵，”清心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对“跟班儿”这个词十分感兴趣，“我总觉得你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林沐也跟着“嘿嘿”地笑了两声，“这个世界上知道我是谁的人只有两个，你为什么要当那第三个？更何况……你是无天啊，不是吗？”

“是啊，”清心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是在防着我吗？”

“当然不会！”。林沐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配合他的新生，他还特意去狠狠地拍了拍清心的肩膀，然后说道，“你可是一个十分称职的和尚啊！我怎么可能回去怀疑一个十分称职的和尚？”

“称职？”清心小声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然后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因为你是无天啊，”林沐用清心不断重复的一句话回复了清心的问题，“你觉得无天是一个真的和尚吗？”

清心一愣，随即笑了笑，然后说道，“他不是，所以我也不是。”

“就是这个意思！”林沐给清心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问道，“好了，回到刚刚的话题吧，我们现在究竟要去干嘛？”

清心的神情不便，特别淡定地说道，“我，噩梦要去找招妖幡。”

“招妖幡？”林沐一愣，随即问道，“这个玩意儿不是在女娲的手里吗？你知道女娲在呢么？”

“不知道。”清心摇了摇头，然后在林沐万分不解的目光中说道，“但是我知道招妖幡在哪里。”

林沐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哪里？”

“我不知道，”清心给了一个让人十分想揍他的答案，然后紧接着挽回了一下他的印象分，“但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具体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

“哦？”林沐十分不信任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就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吗？”

“对。”清心说道，“这个地方在我家的旁边。”

“什么？”林沐一愣。“你家的旁边是什么意思？”

“就是……西牛贺州。”

林沐一愣。

“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林沐问道，随即猛地反应了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哪里有招妖幡？你见过？等等……无天为什么能控制这么多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