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 双黑男子正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有着俊美的容颜, 但面色略显苍白,一双俊眉紧锁,不知什么竟让他在昏迷中也不得安生。
“耀司……”在那个樱花飞舞的时节, 美丽的少妇站在树下笑着望着他,“快到妈妈这边来。”
妈妈……
宫崎耀司睁大了眼, 跌跌撞撞的向樱花树下跑去,那温柔熟悉的容颜, 却是多少年来只能在照片中看到的模样, 言笑晏晏,又是多久之前的梦了?
可是不论他怎么跑,如何的努力, 却始终跑不近一分一毫。
“妈妈……”不小心摔倒, 他顾不得疼痛,又爬了起来, 继续跑。
不知从何时起, 少妇的影像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淡。
“耀司啊,做母亲的呢,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才, 不过最重要的呢,是身体健康,一生平平安安, 幸幸福福,妈妈以后啊,一定要帮我家乖儿子找个漂亮又体贴的媳妇!”但是曾经的话语,在今时今日,又重新回响在了耳边。
健康平安幸福……
宫崎耀司不知道为什么,双腿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泪水一点点汇聚在眼眶中低落。宫崎耀司是一个坚强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场梦境中自我脆弱一下,是的,这是场梦境。
接着画面一转。
同样是樱花漫天飞舞,却染上了血的肃杀,少妇的胸口绽开一朵唯美而残酷的血花,缓缓闭上了眼睛。
“耀司,妈妈不在的日子,一定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即使在死亡来临之际,也依旧是那么温柔的女人,带着留恋与不舍,离开了这个人世。
仍然在樱花树下,丧母的宫崎耀司遇上了一个狼般桀骜不羁的男孩。
“我是宫崎耀司,你就是伊藤伯伯的儿子伊藤忍吗?”
“不,我不是伊藤忍,我是名务忍!”
“这样啊……那我以后叫你忍好吗?”
“……哼,随你。”
明明感情很好的两个人,却在真相揭露的时刻分道扬镳,造就了十多年的痴缠。
“宫崎耀司!”
“忍,你怎么来了?你受伤了?快坐下,我去给你拿药……”
“滚开,不用你假好心,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什么?”
“哼,你们都是一伙儿的,你早就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对不对?亏我还这么相信你……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忍,我……伊藤伯伯他……”
“闭嘴,宫崎耀司,你这个同谋,你做什么这么护着那个男人?哼,我倒是忘了,宫崎家和伊藤家密不可分是不是,怎么,你做伊藤家的狗上瘾了?”
“忍……”
一切的痛苦,一切刻意的伤害,就此展开,任时光嗟叹,再也理不清曾经仇恨的起源。究竟谁对谁错,每一个立场,仿佛都有着他们自己不得不说的苦恼。有人在仇恨中或许已经遗忘了曾经,而有人,却将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愧疚一力担下。
宫崎耀司空洞的双眸中掠过自他有记忆起的一幕幕,曾经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母亲的死,忍的出现,忍的翻脸……如果说最初的记忆让他觉得痛苦,或者欣喜这些情绪的话,那么随即到来的一幕幕,一心追逐着伊藤忍却一次次被残忍拒绝,嘲讽而憎恨的语句已然让他麻木,他寂如死水的黑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才发现,这些本该随着时间远去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然而同样的是,在回顾这些记忆时,他才发现,他原来追逐的如此疲惫,让他现在已经冰冷的心中,更带上了麻木与阴冷。
难怪,难怪忍会说他贱呢……也是,这样阴魂不散的纠缠,那个桀骜如孤狼的男人怎么忍受的了?连他自己,都要惊叹当时的毅力了。
他看到自己因为伊藤忍拒绝出任黑龙被长老会的人愤怒发落而找上了伊藤伯伯和父亲,要求出任黑龙,将白龙的职位交换给忍。从那时起,总是翻着金融书的修长手指握住了枪,没有伤痕的皮肤上被刀亲吻,甚至为了身手大成,而跑到了美洲的那个魔鬼训练营,在所有人的轻蔑不屑中,一点点成长,一次次从死亡边缘归来,最终和索沃罗同时获得了特殊称号而毕业,在那之前,天堂的门主破苍是第三个获得称号的人。
他又看见自己在忍和双龙会之间疲于奔命,忍更拒绝成为白龙,为了保住忍,也为了他成为自己唯一的伙伴,他又重新拿起了金融方面的书,一日日熟悉帝国的业务,又带领双龙会的弟兄,寸土必争……
累,真是太累了,宫崎耀司回顾自己的记忆,不由得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却仍然舍不得怪忍一分一毫。
但是他却为自己唏嘘,仿佛自从母亲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快乐的时光了。
他的苦笑突然一顿。
因为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黑夜,熟悉的巷道,一位蓝紫发色的少女抬头静静的看着他,露出讥讽又悲凉的笑意,声音干涩的问他——喂,你也被抛弃了吗?
两个陌生的人,因为同样的孤寂悲凉而相识,由最初的疏离,到了逐渐相知相交。会在彼此出门或回家的时候相互问好,会一起静静的走在路上感受宁静的美好,也会一起去买菜,会在人潮纷涌的地方因及时拿到了削价商品而喜悦。
又有时候,那个虽然心中苍凉但是笑容意外温暖的少女会苦恼的看着自己剩余不多的生活费,却拒绝自己的援手,反而拉上他一起做翻译兼职,让他完全无可奈何的纵容;又或者,他在陪田冈先生打篮球的时候,她和田冈夫人在厨房中忙碌,偶尔望向他的方向粲然一笑;而许多时候,因为田冈秋野的请求,两人哭笑不得的陪着小女孩看动画片,相视无语。
那个女孩,有个很让人安心的名字,叫安然。
但是她本人却并不是很有安全感。
耀司还记得,最初认识的几天,每个早晨出现的她,不是眼睛红肿就是眼圈浓重,后来渐渐熟了,有时半夜睡不着觉,这个任性的少女硬是把他叫起来陪她说话,但是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里直到天亮。有一次两人喝了些清酒,便不由得吐了些心事,这个少女也是泪眼朦胧,但是眼泪却死活不愿意掉落,倔强极了。
也是这个女孩,总是为他糟糕的身体忧心,为他可能的离去惶恐,也在他离去之时大声告知他两人要一起幸福,会把幸福分他一半。
离去也并没有疏离他们之间的感情,看着她一天天走出过去的桎梏,耀司不由得为她高兴,也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丝幸福。亚久津家蛋糕店的重逢,伊藤伯伯的寿宴,她的生日……联系一天天加深,她每日总会发些短信,有注意身体的,有提醒吃饭的,也有吐露自己心情,或者偶尔看到了什么笑话也总会分享一下,让他每一次看到短信,嘴角都不由得扬了起来。
宫崎耀司死寂的眼中不由得荡开了笑意,想起少女偶尔狡黠偶尔忧伤偶尔温柔偶尔快乐的样子,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这个叫安然的少女,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她所带来的温暖,也越来越不能忽视。
自从她在宫崎家做客而莫名流泪离开之后直接前赴美国,便再也没有短信发来,这让已然习惯的耀司觉得心中空荡,只能通过属下的汇报确认她的安好。等他因为忍的事匆忙赶到美国时,才知道安然已经到了日本……
耀司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紧握,又松开。
忍说展令扬是他的光,那安然,也是自己的光吧?
只是……
他想到安然生日宴上,自己心中暗下决定准备放手,只护忍一生安好,又想起从白虎门出来那一刻忍焦急关切的模样。
他的脸上隐忍了一切的情绪,仰头望去,无数的记忆碎片在飘荡。
他,究竟该怎么做?
然而,终究,现在不是他任性的时刻。
宫崎耀司的眼神倏忽变冷,现实中,他猛的睁开了眼睛,又是严谨俊秀的年轻黑龙。
他是宫崎耀司,除了自己,他还要为双龙会为帝国而活。
而宫崎耀司的人生?
早就支离破碎了,他又何必奢望弥补呢?
唯一对不起的,怕是早逝的母亲了吧……
他听到门口有争执的声音,是靖彦和忍。
“靖彦,让他进来。”忍和白龙两个称谓在耀司舌尖转了几下,最终只化为一个他,宫崎耀司眼中敛去一切的复杂,沉寂如渊。
从此刻起,他是双龙会的黑龙,而不是宫崎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