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椒附身在神像上时, 看过来给他上香的宗家小辈们,包括宗子乐在内, 每个小辈身上的功德都不薄,大的先不说, 那些才几岁的小不点儿难道还能常年自己做善事?那么这些功德多半就是来自家族整体的慈善——给每个族人挂名那种。宗岁重也是宗家人,身上不该没有功德……现在看来,飘来的应该就是他那份了, 只是每次刚飘过来, 就全被黑洞给吞了。
不过……
阮椒是城隍, 是正神,对不祥的东西很敏感,但黑洞给他的感觉并不邪恶,显然也对宗岁重没有伤害……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第二天, 宗子乐课间又打电话过来约, 阮椒拒绝了, 准备再去探探, 于是半夜后,他就又去了宗岁重的住处。
这回阮椒做足了准备,先在两脚各绑一张神行符, 再慢慢接近黑洞的边缘, 用城隍印对准黑洞发出一道神力, 小心试探。
神力被吞了。
阮椒几乎立刻准备激发神行符,可那黑洞吞掉神力后就再没其他反应,这让他慢慢反应过来, 也许黑洞是瞎七八都吞,却只是个被动技能……虽然谜团还是挺多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想明白以后,宗子乐再打手机来约的时候,阮椒就答应了。
还是在那家咖啡厅里。
宗子乐一口咖啡喷出来,连呛带咳地说:“什么?你说大魔王身上挂着个黑洞?开玩笑的吧?!”
阮椒往旁边挪了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骗你干什么?我给他望气了。”
严格说来那位是站在黑洞边缘,头顶黑洞洞口上方,脚踩黑洞洞口下方,吸力顺着他身体两边往四面八方扩散。
宗子乐的表情扭曲了,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现在的感受,瞪着眼问:“学长,你的意思是大堂哥他看不见鬼,可能跟他身上挂着的黑洞有关?”
阮椒摇摇头说:“这个倒是不确定,只能说有可能。”他小小声说,“我昨晚是灵魂出窍去看的,可能我是生魂吧,又对你大堂哥没恶意,那黑洞没对我怎么样。但我这是特殊情况,不能说明问题。我觉得吧,你大堂哥这人浑身不对劲,我猜他也不是从来没碰上过鬼,只是黑洞杵在那,嗖嗖地四面吸,什么鬼那么心大还敢凑近他啊,万一真被吞了呢?”
宗子乐眼睛瞪得更大了,差点叫出声来:“——真吞?!”
阮椒摸摸鼻子,说:“我说了,我是没恶意的那种,但要是那种已经没脑子的恶鬼厉鬼之类的去找你哥……会不会被吞谁知道啊。”他猜测着,“你好好想想,你大堂哥跟你们距离比较近的时候,是不是你们也从来没见过鬼?”
宗子乐一愣,仔细回忆起来。
“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压低了声音,心有余悸地说,“敢情大魔王还真是大魔王,百鬼辟易啊。要是吓唬走的就算了,要真是给吞了……想想好像更恐怖了……”
也不怪宗子乐这个反应,阮椒自己也是细思恐极。
想想看,连神力都吞,不就是挺可怕的吗?还有那不知道吞没吞过的鬼,实在是不能深想。
宗子乐缓过劲儿后,就开始唉声叹气:“那怎么办,有那黑洞在,我大堂哥不是压根看不见鬼了吗?那以后我还得背锅,他还要揍我啊……”
到底是自家信徒,阮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也不是完全不能试。”
宗子乐眼睛一亮,立马抬头。
“学长的意思是……”
阮椒的声音低不可闻:“装鬼吓唬他呗……”
宗子乐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阮椒轻轻握拳,表示一定会努力。
私心里,他是有点恶作剧的想法。
之前宗岁重两次抓包他,他可是接连被吓……本来以为不会再遇见,也就算了,可现在他跟宗子乐熟了,估计少不了还要见着这位。要是不吓唬回来,他心、气、不、顺!
每一位宗家小辈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接手家族的一部分产业练手,而这部分产业往往就是分给那小辈的私产,宗岁重也不例外。他是这一代的长孙,从小到大都非常优秀,所以刚到大四正式接手私产了,尤其是其他小辈连个成年的都没有,让他历练更受瞩目。
当然了,宗岁重也不是一无所知地接手产业,早在他刚成年不久就已经跟在他爸身边帮忙,上手很快,处理起事务来也是干脆利落,几乎没犯过什么错误,现在独自管理公司,照理说也是很顺手的——但,是“照理说”。
宗岁重没想到的是,长辈们分给他的产业不是他以前接触过的金融,而是娱乐,子公司也多,除了出版印刷、电影电视、艺人经纪、音乐特效、网络传媒等等以外,还有一条覆盖全国的院线。宗家向来财大气粗,说分给他娱乐方面的,就几乎把宗家娱乐相关的子公司都打包过来了,相当全面,简直能凑个集团。
可想而知,宗岁重要处理的事务也是相当的多,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轻松不起来。尤其他在这一行就是个生手,想不亏本就得搜集大量资料了解分析,才能尽快熟悉公司的业务。
宗岁重更不会想到,家里人分给他这些产业压根就是故意的。他年纪轻轻就一副清心寡欲、只想跟工作结婚的样子,长辈们能不担心吗?听说娱乐界的幺蛾子多,长辈们想着,也不指望他能变成花花公子,起码做这一行能见着不少俊男美女,给他开阔一下“视野”啊,要是能顺便帮他解决终身大事……那就更好了。
又是一个熬夜工作的夜晚,宗岁重依旧忙碌。
然而……
今晚好像有什么不同?
宗岁重批完一份文件,顺手端起旁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把杯子放到原处。但是在放下去的时候,瓷杯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让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
眼花?
不,他视力很好。
宗岁重把瓷杯重新拿到面前端详。
没什么异样——难道真的是他太疲劳而眼花?
宗岁重把杯子稍微挪开,瞬间又有什么晃过,这回他瞥见了一点黑色的影子,衬着光洁的瓷面很明显。他顺着影子的方向看向对面,怀疑可能是墙壁上有什么活物爬过,才会因为光线的原因,把影子映在瓷杯上。但是墙壁很干净,没有东西在爬,他收回视线,却发现杯子上又划过了影子。
怪异。
宗岁重皱眉,干脆把瓷杯放到面前守着。
几秒钟后,突然有个人脸在瓷面上飞快划过,人脸很模糊,就像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但宗岁重并没有惧怕扔杯子,反而看向人脸移动的方向——黑咖啡的液面。
在黑色的液面上,浮出一颗青色的脑袋。
宗岁重顿了顿,端起瓷杯,开喝。
喝完一口再看,咖啡上的人脸已经不见了。
阮椒又一次地落荒而逃,整只鬼都要冒烟了。
那是什么人什么人什么人哪!见到鬼影了不扔杯子还把那么大嘴凑过来喝,是不是缺心眼!完全不觉得恐怖的吗?不怕把鬼给喝到肚子里中毒吗!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阮椒站在别墅外努力地平复心情,非常想扭头回宿舍。但要是就这么走了,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回头他要怎么跟他的第一信徒交代,跟他说“哇你哥太彪了,我没吓到他,他把我给吓跑了”?——这不行,城隍爷的威严何在啊。
在这一刻,阮椒感觉到久违的热血,这是挑衅,但是……
他严肃地掰了掰手腕:杠!就跟宗岁重杠上了,看谁杠得过谁,不吓得他世界观崩塌算我输!
宗岁重喝完咖啡后,再没见到那张人脸,就走到盥洗室洗杯子,准备待会儿再泡一杯。
站在洗手台,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就抬起头,视线正对上前方的镜子。
“咔。”
镜子里,他的头一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宗岁重:“……”
他伸手朝镜子里那颗头摸了过去。
下一秒,镜子的表面泛起涟漪,没头的人和那颗骨碌碌乱滚的头都不见了,只有宗岁重自己清晰的人影,正跟宗岁重一样伸手往前摸。
刚才的怪异消失了。
阮椒对着空气用力挥了一拳:“我就不信了,再来!”
宗岁重重新泡乐杯咖啡,坐在书桌后继续工作。这次没什么异样,不过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疑惑——刚才那是什么,劳累太久的幻觉?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宗岁重觉得自己可能是听子乐那小子念叨多了,才会在疲劳过度时下意识地产生这样的幻觉。
而且……
也许是因为家里其他人一直都有同样的话题聊,只有他从来插不进去,他潜意识里,或许偶尔也会想和家人一样吧。
不过宗岁重到底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与其自我欺骗假装跟家人一样,他更希望家人都能健□□活。所以稍微的迷信他不反对,求神拜佛从古传到今,在精神的安抚上有可取之处,可如果因此生活受到太大的影响,他还是会出手阻止的。
工作还有很多,宗岁重埋头继续。
一杯咖啡很快又喝完了,他习惯性地又去洗杯子,洗杯子之前,他无意识地看了眼镜子——果然没什么异常。他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
但是,水龙头里流下来的水是鲜红的,透着一股甜腥的粘腻,冲刷在白色的瓷杯上,视觉效果非常诡异。
是人血。
——又是幻觉?
宗岁重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看到的还是哗哗直流的鲜血,他没理会继续洗。突然间,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龙头里钻出,猛然朝他手腕抓来。
“幻觉”太逼真,宗岁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苍白手臂却不正常地继续伸长,直奔宗岁重而来,盥洗室的灯突然闪烁不定,灯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宗岁重的脸上,给他也镀上了一层诡谲的光芒。
“嗞嗞——”
明明用了上好质量的材料的吊顶灯,却在这时候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灯光闪烁得更快了,灯管似乎随时会爆炸一样。
宗岁重眉头紧锁,眼看苍白手臂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猛地伸手去抓。
意料之中地抓了个空。
苍白手臂消失了,盥洗室里仍旧灯光稳定,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宗岁重敲了敲额角。
他最近真是太累了,明天叫李医生到家里来一趟,做个检查。
如果是压力太大的话,他要早点用药物缓解一下。
阮椒甩着手走来走去,很不服气。
那家伙脑回路不对啊,撞鬼了主动去抓鬼手?他差点没反应过来,真被他给抓住!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几招都没用,回头钻他梦里试试。
至于现在……他也不能把一晚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先去巡街吧。
宗子乐挺关心事情的结果,加上想多跟城隍爷的使者沟通沟通感情,天天都来约人。
阮椒坐在他的对面,说:“你那大堂哥跟普通人的想法好像不太一样。”
宗子乐一愣:“啥?”学长的表情还是比较和煦的,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好像从里面听出了杀气。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呃,这话怎么说?”
阮椒面无表情地概括了昨晚发生的事,说:“我在你哥杯子上露出鬼脸,你哥盯着看;我从你哥咖啡里冒出来,你哥一口把咖啡喝光了;我在镜子里把脑袋掉下来,你哥用手去摸那颗脑袋;我让水管里流血,你哥用血继续洗杯子;我从水管里伸出一只鬼手,你哥去抓那鬼手……你哥这已经不只是胆子大了吧,他脑子真没问题?”
宗子乐干笑。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大堂哥见鬼以后会是这样啊!
难怪阮学长会生气了……
宗子乐小心地看着阮椒的表情,更小心地问:“那……你以后还继续去吓唬他不?”
阮椒磨了磨牙,说:“……我去。”
宗子乐明白了,阮学长的自尊心被大魔王刺伤了,所以他决定跟大魔王杠上了。在这样属于顶级强者的争斗里,他这个小虾米最好别插话,如果非说话不可,那么,只要鼓劲加油喊666就好。
他严肃着脸,说:“我相信,在学长的光辉照耀下,大魔王迟早会跟咱们站同一战线的。”
阮椒本来还挺郁闷,被宗子乐这么一表演,不禁嘴角一抽。
这种誓师大会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说:“你最近也观察一下你大堂哥,我那边有进展了告诉你,你有什么发现也记得跟我说,咱们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宗子乐表示:“没问题。”
为了打听消息,宗子乐克服内心的恐惧,晚饭后去了大魔王的“巢穴”。
按响门铃后,门自动打开,他抬脚就走了进去。
然而刚进门,他却发现客厅里摆着好些医疗器材,大魔王的家庭医生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好像正写什么报告。
宗子乐顿时愣了,连忙问:“岁重哥,你身体不舒服?”
该不是被阮学长吓坏了吧……可是不对啊,阮学长明明说昨晚上大魔王的表现太清奇,把他差点气死,是大魔王占上风来着。
宗岁重坐在大沙发上,掀起眼皮说:“没事。”
宗子乐赶紧走过去,坐在……大魔王一手捞不着的地方。
“没事你把李医生给叫过来?真的,我是你弟,你要是不舒服直说啊,要不然,我可让长辈们给你手机轰炸了。”
宗岁重:“我最近神经绷得太紧,可能有时候会眼花。”
宗子乐脱口而出:“岁重哥你怀疑自己得了精神病?!”
宗岁重屈起手指弹出颗坚果,正中宗子乐的脑门儿。
“说什么呢?”
宗子乐捂住头,愤愤地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宗岁重擦了擦手说:“这不是一回事。”
宗子乐还是挺担心他的,也不开玩笑了,问他说:“岁重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说了,检查过没事。”
“那你怎么突然怀疑起自己了?”
宗子乐紧张地看着宗岁重,是不是真因为昨天晚上被吓唬的事儿?要是这样……
宗岁重想了想,还是把昨晚看到的一切说给宗子乐听了。
宗子乐很尴尬。
呃……怎么办,大魔王这是宁可觉得自己有病也不肯相信世界上有鬼啊。这么死硬派的吗?学长能杠得过他吗……
宗岁重告诫道:“你以后别再神神道道的,连我都会在疲惫的时候眼花,长辈们年纪大了就更不用说。你把心思好好放在学习上,高考后如果成绩够不上帝都大学,就给我回去复读。”
高三那是地狱啊!宗子乐立马忘了一切,跳起来反驳:“帝都的好学校又不止帝都大学一个,为什么考不上帝都大学就要复读?”
宗岁重本来微微缓和的脸色,在听见宗子乐的话后慢慢变得严厉。
“男子汉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自己说过非帝都大学不去,那就要说话算话。而且帝都本地的学生考帝都大学本来就比省外容易,以你目前的成绩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你没考上,只有两个可能。”
宗子乐条件反射问:“哪两个可能?”
“第一个,你心理素质差,考试发挥失常;第二个,你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混日子,成绩跳水式下降。”宗岁重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是前者,你需要打回重练,是后者,你还是要打回重练。而不管是哪一种,你都欠揍。”
宗子乐:“……”
考不上就要挨打是吧?大魔王还是这么冷酷。
学长啊学长,教训大魔王的事,就全靠你了啊!
考虑到身体健康的重要性,宗岁重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晚上刚过十点,他就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了。稍微翻看一会儿原文书后,他关灯闭眼睡觉。
在没喝咖啡的时候,他的睡眠质量其实很好,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睡着。
一开始,宗岁重是没做梦的,睡得很安稳。
然而午夜过后,他的意识却一阵模糊……
天空中挂着惨白的弯月,没几颗星星,偶尔飘过的云透着点血红,气氛很阴森。
宗岁重看向脚下,是一条阴森的小道,两边飘浮着很多荧荧的绿光,仔细看去,那些绿光是从荒坟上冒出来的,打眼望去,荒坟处处,一片凄清。
夜很静。
突然间,似有若无的呜咽声传来,似远似近的,听不出声音的来源,但听得久了,就让人有些晕眩,头重脚轻,走起路来飘飘然,深一脚浅一脚的。
宗岁重潜意识里知道,这是鬼哭的声音……世界上哪有鬼?
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想法,在他走过一座荒坟时,坟炸了。
泥土迸溅到身上,宗岁重警惕地转过头,就见一只大鬼猛地从炸开的坟里蹿出,它一身青皮,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宗岁重一惊,一脚踹去。
什么也没踹中,大鬼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宗岁重感觉脚踝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抓住了,他低下头,看见一只熟悉的苍白鬼手正紧紧地掐着他的右脚。他试着拔脚,但鬼手的力气很大,没能拔出。同一时刻,一颗惨白的鬼头钻出地面,湿漉漉的黑发在地上拖曳着,顺着他的小腿攀援而上,蛇一样把他包裹起来。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宗岁重猝不及防被裹住,呼吸间感觉空气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窒息。但是他没有失去冷静,双手迅速在头发中摸索,然后抓住一把粘腻的头发猛地一拽!
“嘶!”
一声非男非女地低呼后,厚重的头发飞快缩回,脚踝上的鬼手迅速松开,这冷冷清清遍布荒坟的景象也好像被人重击的镜子一样,瞬间碎裂了。
宗岁重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他坐起来快速扫视四周,是熟悉的房间……
宗岁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一口,温暖了很多。
他开始思考。
梦里的情景太逼真了,还有之前在幻觉里看到过的鬼手……应该是他太在意自己精神上的问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梦见类似的情景。
白天李医生仔细检查过,却没有检查出什么,那么可能是目前精神上的压力还没有影响他的健康。但既然夜里也会梦见,就说明绝对不能放任。看来他今天的决定没错,必须劳逸结合,尽量减轻压力,暂时的梦境不用在意,等过段时间精神彻底放松,应该就不会再出现类似问题。
宗岁重觉得这个推测不会错,就放下水杯,继续休息。
果然又做梦了,梦里也重新出现了相似的情景,还是那片荒坟,也再次出现形态可怕的恶鬼。
有了心理准备,宗岁重的表现从容多了,他仔细观察那些鬼怪,并及时跟对方进行争斗。他发现只要在鬼怪出现之后迅速反击,就可以挣脱束缚,如果他先制服了某个鬼怪,该鬼怪就会在下一秒消失,改换其他幻象。
宗岁重很快习惯了无逻辑的鬼怪变化,即使有时候被鬼挂在身上也能顺利反击,五六次后,他的梦境再次碎裂,接下来再没有其他梦境,他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阮椒呼哧呼哧地喘气,用鬼的形态跟宗岁重打了好几架,宗岁重是做梦,可他却累得慌,简直郁闷死了。
那家伙居然跟鬼打架!跟鬼!打架!还那么能打!更可气的是,即使跟鬼打架了,宗岁重也没被吓唬住,还盯着鬼观察起来,显然是在找破绽啊。要不是叨逼叨有各种鬼怪参照物可以让他模仿,他肯定要穿帮。
这么看来,入梦也不管用,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阮椒来回踱步,盘算着,宗岁重的意志太坚定了,鬼影之类的根本不能影响他的判断,那么也许只能让他在现实里多多体会,才有可能打破他根深蒂固的认知……
算了,今晚还是搞不定,先撤。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连杠几天,阮椒是绞尽脑汁地想辙,再加上跟宗子乐的各种约见,严重影响了他的打工生活,晚上那看停车场的活儿也请假好几天了。最初的冲劲儿过去后,他有点颓,缓了缓还是继续上晚班了。
还是跟以前一样,阮椒遇见了来泊车的孙梓,在他后面一百米开外的地方,那个长相一看就不是好人但其实相当痴情的男鬼陈金龙,也还是跟着。
在孙梓泊车完、往回走的时候,阮椒无声地跟陈金龙打了个招呼。
陈金龙也回了个招呼,招呼之后,又颠颠儿地跟着孙梓走了。
阮椒没去打扰陈金龙,他想着,陈金龙对孙梓的态度就叫……忠犬吧?只要能守着就很高兴。
本来人死了以后投胎更好,不过陈金龙的神智正常,也老老实实保持距离,守就守呗,等他什么时候想投胎了再说。
不过他也不太懂,这种毫无回应的爱情……应该说是爱情吧,就这么迷人?连陈金龙这样的人都抵挡不了,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如果是自己的话……
阮椒撑着脸想了想。
如果是自己,暂时好像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毕竟,他还从来没喜欢过谁呢。
半夜,阮椒鬼魂离体往窗外飘。
但这回飘得不顺利,他的衣角被苗小恒给拽住了。
阮椒摸摸小鬼儿的头,问:“怎么啦?”
苗小恒抿抿嘴:“哥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去?”
阮椒一愣,说:“我这是去巡街,要是碰上了要处理的事儿,可能顾不上你,对你很危险。”
苗小恒低下头,但是手指还是攥得紧紧的。
他其实一直挺乖的,可再怎么乖,也还是个小孩子。
阮椒看他这样也反应过来,不禁有点自责。
也是啊,小孩子天天不是关在宿舍里就是关在罐子里,哪能总熬得住呢?以前有孟雨在还好,还能陪着,现在就剩小鬼儿一个……仔细想想,其实外面也不能说就真危险到那地步,偶尔带小鬼儿出去走走,只要不离他太远,应该也没问题的。
苗小恒第一次跟着阮椒出去,被他用黑旗一卷,开始在帝都各大街道巡逻。这速度堪称风驰电掣,让他是既好奇,又觉得有趣。
来到一个小区前,阮椒停下来,准备带着苗小恒一起进去。
苗小恒又拉了拉他的衣角,说:“哥哥,我在外面等你,跟你一起会耽误你工作。”
阮椒皱起眉,不放心地说:“你一只小鬼在外面不安全。”
苗小恒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大大的鬼眼亮亮的。
“哥哥你不要担心,我会乖乖的,会躲着坏鬼,也不会跟陌生鬼说话的。”
阮椒很犹豫,他能看出来,苗小恒很想自己在附近转转,要是跟着他,他去哪苗小恒都要紧紧跟着,一点玩耍的自由空间都没有。
眼见苗小恒的小表情越来越可怜,阮椒心软了,拿起城隍印在小鬼儿的两个手掌心各盖一个章,才说:“你捏住这两个章子,先别放开。记住,要是有恶鬼要袭击你,你就松开左手,章子能放出神性保护你,然后你马上松开右手,就可以通过另一个章子通知我过来帮你。明白吗?你要先保护自己,再给我消息。”
苗小恒用力地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哥哥!”
看小孩子这么雀跃,阮椒心里更软了,又摸摸苗小恒的头,才独自进去小区查看——他尽量快点出来,省得这小鬼儿一个不小心就走得太远了……
苗小恒捏着小拳头,慢腾腾地在附近转悠。他是真不想影响城隍哥哥工作的,当然了,他也真的很想稍微玩耍一会儿了,就一小会儿。
小区所在的街道也是挺繁华的,即使半夜过去还是会有一些店面开着,两边的路灯也挺亮的,光线很柔和,又不是太阳光,对鬼魂没什么影响。
苗小恒出生后一直住在小镇,这是第一次来到帝都这么大的城市,来了以后又一直没出来,对帝都早就很好奇了。他现在就悄悄地趴在一些商铺的门前往里看,有时候也会飘上去,看看临街的居民楼房里的男男女女。
在周围飘了几分钟后,苗小恒一跳坐上围墙里探出的大树杈,晃着两条小腿,一边往四面张望看风景,一边等着阮椒出来。
附近星子一样闪烁的灯光,远方绚烂的彩灯,更远处大江上的粼粼水波,每一样都让苗小恒觉得特别美,也特别吸引人。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在夜里匆匆行走的一个男人身上。
即使已经快立夏了,帝都的晚上也还是很冷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厚大衣,看着打扮没什么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苗小恒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不由得盯着他看。看啊看啊,目不转睛,但看不出什么来,眼见男人越走越远,他歪头想了想,干脆地朝着这个男人的身后飘去……
苗小恒越飘越近,逐渐接近男人两米以内。
突然间,一道光从男人身上迸出,狠狠朝他打了过来!
苗小恒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放开了左手——他是牢牢记住了阮椒的叮嘱的。
来自城隍爷的神性迅速逸散,一下子就把那道光弹回去,苗小恒捂着没有心跳的胸口,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这回很顺利,他即使走到一米以内也再被攻击了。
苗小恒有些奇怪,绕着男人飘了两圈,看见他脖子那有根红绳,明白了。
是挂着驱邪的玉佩吧?
他又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跟着男人飘。
帝都的巷子很多也很乱,男人钻进其中一条,在里面七拐八弯好几次,搞得人眼花缭乱的。
苗小恒紧紧地跟着,也七拐八弯,一直跟到了一条小黑巷子的尽头。
那里有一间民居,门又破又小,里面的面积却很大。
苗小恒跟进去,小鼻子抽了抽。
很多活人的气味?其中好多气味感觉特别干净……他的眼睛瞪大,这是小孩子的气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但就是知道。
不对,很不对……
苗小恒咬住嘴唇,原地转了几个圈。
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子?苗小恒跳了跳,悄悄地朝有小孩子气味的地方飘去。飘着飘着,飘到了一间宽敞的杂货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货,没有小孩子,但气味却在附近。又转了几圈,他趴在地上抽抽鼻子,在地底下!这个也难不住小鬼儿,他往下面一沉,就把自己给沉到了地窖里。
苗小恒一跳落地,听见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立马朝哭声那边看去。
墙角蜷缩着好几个小孩子,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抽泣着不敢大声。但地窖里远远不止几个小孩儿,总共二十来个挤在不大的地方,手和脸脏兮兮,不敢哭也不敢说话。他们大多穿得很鲜亮的,要么是帝都本地的小孩,要么就是至少小康的家庭带到帝都来旅游的孩子。其中不少小孩的身上都有被掐青、被打的印子,触目惊心的。
苗小恒惊讶地张张小嘴,反应过来了。
“人贩子?都是坏人。”
他想起自己以前被绑架的事,那时候他很努力地想逃跑,可惜还是被抓住了。在被杀死的时候,他特别希望警察叔叔从天而降,或者来个超人英雄什么的也行,但是没有人来。他不想这些小孩跟自己一样可怜,他想救救他们。
给自己鼓了鼓气,苗小恒飞快地朝上面飘去。
他知道的,要先找证据,不能只靠自己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群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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