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寅被迫跟着杜梨知弯下腰来,眉头紧蹙,已是面露不满,暗忖眼下这醉鬼看来是非暴力不屈服的意思了。
半歪倒在地的杜梨知只觉手腕上一股巨大的力气把他不停的往外拽,那疼痛越来越盛,几乎整只手都要被拧下来了。
温寅使了七八分的劲,肉眼都可见对方的指关节泛了青白,却依旧不见杜梨知松手。耳边忽的传来些微动静,温寅动作一顿,低下头看着躺在地上此刻正不住闷笑的家伙。
杜梨知起先只是弯起唇,渐渐地越笑越大声了起来,笑的肩膀都不住颤抖,他慢慢抬起头,额前的刘海凌乱的散落下来遮住了眉眼,却还是看得清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昏醉之色。
两人的视线相交,杜梨知轻道,“我是不是……很可怜很凄惨啊?”
问完这句他又开始笑个不停,一连串的话说来半点不打岔,“你说,我现在要是找记者过来拍照发出去,明天……是不是又是头版啊,啊?这么多人又都能看到我的笑话了……不,不对,他们一直在看我的笑话,我一直被他们看,看够了,我杜梨知就要彻彻底底变成笑话了……我就是个笑话……哈哈哈,一个笑话。”
杜梨知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的笑泪,由他这个角度看温寅更觉对方的居高临下,“你看……我要这样抬头看才能看得清你,谁来都能把我踩在脚下,把我踩扁……一夜之间,谁都能看不起我,谁都能!”
不知道是因为温寅被这个姿势所累,还是他觉得杜梨知脸上一闪而过的颓丧表情似曾相识,温寅竟随着杜梨知的力道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杜梨知的语气却从自嘲一下子变成了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谁都能看不起我?凭什么我要被人看不起?我杜梨知怎么会就这么栽倒被他们一个个奚落嘲笑?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啊?你知道吗?昨天人人都还当你块宝,隔天你就连路上的石头都不如了,不,不对,不是石头……是连个屁都不如,没人愿意把你当回事,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被像个屁一样一下子放掉啦,哈哈,搞不好连个响都听不见呢……听不见!”
杜梨知终于松开了温寅的衬衫,他捂住自己的脸又开始笑得像个神经病,“我不是笑话,我是个屁啊……对,有人说我就是个屁,没有杜显人,我他妈杜梨知就是个屁……从头到尾是个屁……”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然后,脸贴着地面没了动静。
温寅看着他好一会儿,这才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一刻,他一把拽住杜梨知的手,不怎么费力的一提一扛就把昏睡过去的人架在了肩上。原是想去摸杜梨知身上的钥匙,最后却发现他们家的门根本就没有关。
待到他进了这家看见了里面的环境,又觉得关不关其实没多大区别了,小偷误入搞不好都能掉头飞奔出去,全是甲烷的毒气不说,要偷的东西估计一晚上都不一定能找到在哪儿,全被垃圾埋住了。
这是人住的地方么……
接着,温寅竟然架着杜梨知在这房子里足足溜了三圈!为什么啊?因为找不到能躺人的地方!他还真算是开了眼界,怎么会有人的家比狗窝还乱比猪窝还挤?再加上屋里那弥漫的化学味道,说不定明天来这人直接七孔流血了都有可能……
温寅思考了半晌,再看看杜梨知那人事不知的摸样,无奈地脚步一转,往自己家的大门走去。
对于温寅这一次的拔刀相助,之后的杜梨知有过三个阶段的思考。他曾经以为,也是当时最笃定的以为,这自然是温寅的假好心,或者是卖个人情给自己,当救世主的感觉多高大多美好啊,然后自己就能对他感激涕零,自此称兄道弟,言听计从,一笑泯恩仇了。
接着他脑子不清楚的那段时间又觉得,这是温寅对他的温柔,他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冷漠和嫌恶,哪怕在自己最混,天天给他找麻烦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和自己计较,他对杜梨知这个人,至少比陌生人要亲近那么一点的。
然而杜梨知到很久以后才想通了第三种可能,也随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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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梨知一醒来就觉得头疼欲裂,他不过一个月没有喝酒,就几乎要忘掉这种宿醉的感觉了。呆坐在沙发上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处在自己那个狗窝里。
周围窗明几净,大理石地板亮的都可以照出自己睡眼惺忪的脸,再见到角落那台仿佛发着光的贝森朵夫290后,杜梨知一时觉得搞不好自己还在做梦中。
这是那个聋……额,耳朵不好的家伙的家里?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杜梨知捏着鼻梁,随着昨晚记忆的涌入,脸色有愈加发青的趋势,片刻后他捶了锤自己的后脑勺,觉得应该是久未碰酒(?),神经对于酒精不太适应产生的排斥才引发的那些举动,要不就是排斥引发了现在的记忆混乱。总之昨天那些行为那些话都不是他正常状态下会说会做的!更不可能在那家伙面前做!
给自己好好的找了几个充分的理由下了台阶,杜梨知升起的那点憋屈才慢慢降了回去,看看身下那个沙发和身上的毯子,看来自己昨晚就是在客厅度过的。哼,好你个温寅,连客卧都舍不得招待,就给人睡客厅,你还装什么大方?
明显没有半点受人恩惠的杜梨知童鞋在发现温寅并不在房间后,回家梳洗了一番,竟然又大摇大摆的晃悠回来了,还在人家房子里好好的转了一大圈。看看那一板一眼的劲,连笔筒里插着的笔都差不多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还是不是男人啊,闷骚吧!
不过整套公寓里其实没有花瓶、油画或任何其他的装饰品,连照片都没有一张,倒是处处都是鱼,不止露台有,卧室里也有两条,在客厅的背面更是有一个超大的鱼缸,里面游走着十几条五彩斑斓杜梨知叫也叫不出名字的鱼。
丑!!
在杜梨知好一通腹诽批判后,目光又回到了那台290上面,半拉不拉的窗帘外清晨的阳光正洒落进来,映衬在那幕黑色的烤漆之上,更泛出一种雍容沉醉的黑金色泽。
最终放弃它而买了法奇奥里的选择要说后悔倒也不至于,可是对于290的执着,就好像一个超跑的爱好者,阅遍名车,却毕生都没有开过大奔般的遗憾。
杜梨知坐在钢琴前,慢慢打开琴盖,小心的抚过那玉一样的黑白琴键,290之所以被称为琴之帝王,就是因为普通钢琴只有八十八个琴键,而它拥有世界上最全的音域,一共九十七个键,囊括了八个八度的音,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的了的。古典音乐的最高殿堂——维也纳的金色音乐厅里摆放的就是这一款钢琴。
所以,这可以说是一款大型音乐会的专业演奏用琴,没点水平的音乐家还别想用得起用得会,杜梨知忍不住又酸溜溜地想,装逼的家伙才会把它买来放在家里当宝一样的藏着,又不见他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