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这么瞪着孩子呢?”
魏邵然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拍拍温子贤的肩膀, 示意他可以不用说话。
“你就这么不欢迎我来接你吗?”
温岩面无表情:“对。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
温岩的斩钉截铁让魏邵然睁大了眼睛,有足足两秒钟的怔愣。
魏邵然身后的秘书已经想顶着自己手上的公文包逃跑了。魏总脾气大、性子烈、下手狠、爱记仇还特别不择手段。谁跟他这么说话,那是要掉脑袋挨枪子儿的啊!她好怕被殃及池鱼, 好想溜了溜了……
“……呵。”
嗯?她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听见魏邵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的时候,小秘书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幻听了。
“大石头你这张嘴巴还是这么坏。但是我从以前开始就特别喜欢你的这种地方。”
魏邵然笑了起来, 言语间竟有几分风流轻佻之感。小秘书的眼镜都要被震碎了,她忍不住用手掌扶了扶自己眼镜的边框, 好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刚下飞机你和子贤一定都累了。吃过东西了吗?还是想喝点儿什么?”
魏邵然自然地伸手要去帮温岩拿她的行李箱, 却被温岩把箱子往身后一藏。
“我不想和你去任何地方。我再说一次,魏邵然,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
魏邵然的手停在空中, 他看上去却并不尴尬。他只是收敛了温存的笑容, 善解人意般点头道:“那好吧。我不逼你。”
听魏邵然这么说,温岩心下稍宽。魏邵然不是个爱食言的人, 唯一一次反悔还是不想和她去领离婚证那次。他说不会逼她, 那就是不会逼她起码今天的这一次,他不会逼她。
“那子贤,我们走吧。”
魏邵然的手转向了温子贤。这一刻温岩还没放安稳的心猛然被提到了一个高度,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从腰椎处升起一股悚然,那股悚然直往上冲, 让她一下子脑袋爆炸。
“魏邵然”
你在说什么胡话!子贤怎么可能会跟你走!
温岩的愤怒在温子贤握住魏邵然手的那一瞬间风化在了她的脑海里。
温岩脑中一片空白。
魏邵然左手握住温子贤的手,右手去揽温岩的肩:“你看,阿岩。子贤已经答应和我走了, 你也一起吧?我们本来就是该在一起的一家人”
啪!
温岩几乎是本能地拍掉了魏邵然的手。她胃里翻~搅得厉害,像是有刀刃在里面刮着胃壁一样。
望着温岩像是触碰到秽~物一样铁青的脸色,魏邵然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了半步。
“那我和子贤先走。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们。”
魏邵然丢下的话算得上是温柔。他一个手势,小秘书就忙不迭地上前。她打开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文件一页页夹翻开,开始展示魏邵然给温子贤准备的学校,给温子贤配备的带保姆的学区房,还有五套设计方案以及施工单位全部已经到位,只等着温岩去接手的、位于南云市市中心cbd区域里的黄金店面。
只要温岩点个头,以上所有的东西都会以“个人赠送”的~名义送到温岩名下。温岩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代价都可以不付出。
小秘书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温岩没有在听小秘书都说些了什么。她只是凝望着温子贤的背影,精神已经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牵着魏邵然的手往前走的温子贤一直能感觉到温岩的目光,那目光灼得她背脊生疼,他却只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也不掉眼泪。直至嘴唇被咬破出~血温子贤也浑然不觉。等出了候机大厅,确定温岩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温子贤立刻甩掉了魏邵然的手。
魏邵然也挺无所谓的。
温子贤是温岩喜欢,不是他喜欢。他从来没喜欢过这孩子,也没喜欢过生下这孩子的温心慈。
温心慈人前风光,背后差不多是天天被他换着花样的虐~待。不过这也是温心慈自己甘愿的,谁让她把抱男人的大~腿当成是终身事业?成天只想无所事事地风光花钱。在魏邵然眼里,温心慈不过就是个找长期恩客的妓~女。他和她都是各取所需。
他唯一的失误是让温心慈怀了孩子。要不是温心慈怀温子贤的时候他羽翼未丰,他生父又盼着将来能听他话的乖孙呱呱坠地,私底下威胁过魏邵然别动温心慈,否则温心慈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地生下温子贤?
当初魏邵然去求温岩看在孩子的面份上和自己领结婚证好给温子贤落户,他的目的只是结婚证。为了让温岩无法拒绝,他甚至特意选择在温子贤过了六岁生日之后才去求温岩。
上次他心软,不想把温岩逼得太过,这才答应领离婚证。反正离婚了还可以复婚,世间多得是复婚好几次的夫妻。
结果温岩又跑了。
这次他再找到温岩,吸取了教训不打草惊蛇,准备慢慢收网。哪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那个叫白启的小明星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碍事,自己也不用改变策略,提前收网……
温岩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套间里了。
这套间除了有卧室浴室卫生间还有大到让人怀疑人生的客厅和能打台球、乒乓球的娱乐室。就连按摩浴缸都有好几个,方便入住的客人从高空中全方位地俯览南云市的城市风景。
魏邵然的小秘书按照老板的要求安置好温岩,出了大套间这才敢靠在关上的门上心惊胆颤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她刚才真的好怕啊……魏总的前妻看起来可不好惹。魏总又是不说二话的人,要是她没能达成魏总布置的任务,不用等明天,今天她就会被解雇。
还好魏总前妻总算没叫没闹,也没推开自己就走……今天她的饭碗总算是保住啦!又能多吃一天肉真好!
拖着行李箱的温岩在大套间里站了很久,久到天色都完全变黑,窗外的城市已经华灯初上。久到她的双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夜色也越来越深沉。
找回自我的温岩刚挪动脚步,脚下就是一软。她摔坐在地上,还撞到了行李箱。
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温岩扶着行李箱,恍惚着想:对了,箱子里还有子贤的衣服。那衣服还不太干,要拿出来晾晾才行……
打开了行李箱,温岩从里面扒拉出几件衣服,接着就看见了一包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塑料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条敷着盐泥、外层全是绿霉的诺邓火腿。
火腿下面还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很不好看。上面写着:子贤哥哥,这是我的嫁妆。你收了就不能反悔啦!
一时间温岩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全是她和温子贤这一个月的避世之旅。
温子贤个子比村子里的孩子们大,所以他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时候老是被选做鸡妈妈。他这个鸡妈妈也很尽责,总是带着身后的孩子们左奔右跑。冬日的阳光下孩子们的笑声穿透空气,听得大人们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到了晚上,温子贤会缩进床里边儿研究他的大册子和小册子,时不时给温岩念几句她听不懂的经文。别人家都是大人给孩子讲故事,换到温岩和温子贤这儿就是温子贤给温岩讲佛经。温岩哭笑不得,看着温子贤认真的脸庞却也总是作出一副特别有兴趣的样子。
温子贤就像在模仿他小的时候给他念绘本和名著的温岩,总是绷着脸假装严肃,却又总是憋不住自己先笑出来。
温子贤六岁的时候最爱听名著,五岁时却最爱听绘本。温子贤四岁时经常会要温岩带着他去新华书店蹭百科全书看,温子贤三岁时“为什么”特别多。
温子贤两岁时说话还不太清晰,小脸蛋儿和小奶嗓就是一个小姑娘。温子贤一岁时已经会走路了,踏着温岩买的小皮鞋走路摔倒了也不哭,温岩抱起来他来他就环着温岩的脖子笑。
温子贤六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学会说话,说得第一句话是对着温岩喊:“妈妈!”
温子贤一个月的时候温岩已经完全掌握了冲泡奶粉的方法,没有母乳的她奶着瘦弱还总是哭的温子贤,对他说:“好宝宝快些长大吧……”
温子贤刚生下来的时候,温岩是第一个抱到他的亲属。当那个温暖的、柔软的小生命被放到温岩手中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大声地、大声地哭了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
她又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她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