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血线正从圣女的铁靴下垂落。那明显不是魔兽魔物溅在圣女身上的血液正一点一滴地从圣女脚下的马镫上滴落, 染红了圣女脚下的雪地。
“真乱来!哪里有人会像你这样肚子上都被开了个大洞还逞强的?!”
教养很好的骑士难得用吼的说话, 被他吼的那个人却是用手摸了摸~他脖子上因愤怒而爆起的青筋。
“不要吵、莱恩……被人听见了可不好。好不容易才上升的士气会下降的……”
爱瑞斯瘫在莱恩哈特的怀中,犹如一滩烂泥。她的魔力早已耗尽,被魔族用附加了诅咒“伤口不愈”的武器在侧腹上开了个大洞的她无法自行化解诅咒, 也无法自行治疗伤口。多亏精灵们用尽全力抑制住她的伤势,否则不要说是回到城宕进行一番鼓舞士气的演讲了, 只怕在路上爱瑞斯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士气!”
莱恩哈特简直想对着爱瑞斯再吼几声。她知不知道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也就不用谈什么士气不士气的了。反正失去圣女的白之国就是一个纸做的壳子, 在魔族们的面前不堪一击。
以为锁住自家大门、守好自己城宕就能安然无恙的贵族们, 以为大不了在魔族打过来的时候自己带着自己的家业财产与领地投奔魔族就能继续锦衣玉食的皇亲国戚们……这个国家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偏偏对于无辜的平民百姓们而言,这里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家乡,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可肩负起平民们所有希望的, 仅仅是一个少女, 就这样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少女。
“爱瑞斯……”
瘫软的爱瑞斯已经晕厥了过去。大量失血与伤口不愈的诅咒都在急速消耗着她的生命力。把爱瑞斯从马上搬进自己暂住的房间,为爱瑞斯脱掉身上甲胄的莱恩哈特是最清楚爱瑞斯受得伤有多重的人。
吩咐属下集合城宕里所有的牧师与术士, 莱恩哈特熬了两天两夜才终于化解了被加诸在爱瑞斯身上的诅咒。用残余不多的干净纱布为爱瑞斯包好伤口, 摸了摸爱瑞斯滚烫的额头,不确定自己已经从死神手中夺回圣女的莱恩哈特心焦无比。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往门外泼出一盆冰水,冰水还未落地就已经在空中凝固成冰雕。而城中的木器早已不够烧了,别说是平民百姓, 就是士兵们也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再让爱瑞斯一个人躺着,她的高烧别说是退下去了,只怕还会升温升得更厉害。
白之国的皇室里曾有过高烧不退而变成傻~子的皇子, 也有过因为高烧不退而直接夭折的公主。莱恩哈特不是不明白女子的清誉、尤其是圣女的清誉有多么重要,但是他还是解开了自己的斗篷,脱下了自己的铠甲,上了床把高烧的少女揽入了怀中。
诚然,看起来高洁的骑士是明白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和作法的。但是他用一千种、一万种借口说服了自己。
找一个女子来温暖圣女、那个女子说不定会是魔族的奸细,说不定会把爱瑞斯重伤的事透露出去,说不定会粗手粗脚弄伤了爱瑞斯、弄痛了爱瑞斯,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
在这些“说不定”的间隙里,骑士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丑恶的想法:要是被人知道白圣女玉白骑士同处一室,还有肌肤之亲,说不定圣女就会被赶下圣女的御座,卸下拯救他人的光环与复国的使命。
而他将娶她为妻,他的少女将在他的呵护之下炖她最喜欢的浓汤,烤她最喜欢的面包。天气明媚的日子里,两个人可以一起赶着羊群到小丘上。羊群吃草,他给她编花环。天气不好的日子里,两个人可以窝在小小的平房之中,听着雨落的声音。他会给她泡好蜂蜜牛奶,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慢慢啜饮着热牛奶,听着自己给她念书……
骑士的愿望仅此而已。
“白骑士,你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妨碍我到底啊……”
当长剑指向骑士的胸膛时,与黑圣女对峙的白骑士已经知道自己是有去无回。
面前的少女长高了些,背还是挺得那样直。她的模样是他所熟悉的。然而那冷冽锐利的眼神却是他永远都无法习惯的。
“这次你又想用什么样的借口来说服我?”
黑袍的少女冷笑了一下。
“是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还是想与我一起共筑温暖的家庭?”
“即使你心知肚明那样的一天不会到来。”
长剑透胸而过的时候,那种冰冷一直从骑士的心脏处向外蔓延。被洞穿的感觉仅仅只是一瞬,接下来就是长长的疼痛与深深的冰冷。
最后倒映进骑士眼眸之中的依旧是少女。她仰天而笑,笑声肆意又张狂,痛苦又悲怆。
“!!”
白启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好半天才抖着手平息了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
是阿岩姐、不,爱瑞斯杀了他的吗?他前世是被阿岩姐的前世杀了的吗?
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他明明梦见过自己的前世和前世的阿岩姐有了婚约,两人还是为整个国家的人所祝福的情侣啊?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难不成是自己出轨了,然后阿岩姐黑化了?有这个可能,上辈子的自己在阿岩姐之前可是有另一个未婚妻的。可是那未婚妻是国王指给他的,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指他的,他死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多岁,在前线打战的时间比在皇宫里学习的时间还长。第一个未婚妻叫什么名字,长个什么样子他都不记得,这种也算是出轨?
……总不能是他有了阿岩姐还出轨吧?那阿岩姐捅他个透心凉没毛病。
白启真恨自己这时做时不做的梦。这梦能不能一次给他个痛快,让他搞清楚前世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每次做梦都做得断断续续的,有时候还时间错乱,骑士个人的幻想和他实际的经历混在一起,仿佛蒙太奇电影似的怪诞。
他看这梦就是在为难他白启!
“嗷!!”
白启双手插~进自己头发里,把自己揉成个爆炸头才稍微冷静了一点儿。
“哈秋!”
捡起掉在地上的毛毯,赤~裸~着上半身下了沙发的白启摸~摸鼻子。他似乎还能闻见温岩残留在客厅里的余香。
温岩这个厨娘很注重个人卫生,为了不让自己的味道影响到食材和料理,她不喷香水,不涂指甲油,化妆品到面霜都只用无味的。因为开完店身上总有些烟火气儿,所以温岩每天都坚持洗澡,洗手更是非常勤。所谓余香纯属白启的想太多。
温子贤神游天外了好几天,一点儿也没有回魂的迹象。苏良见他这幅模样,除了无语也没有别的感想了。他是想得开,可他不代表大多数人,更不代表温子贤本人。温子贤要想不开……那别说是他,谁也没辙。
好在温阿姨看上去也与平时无异,既没有和哪个男人表现得特别要好,也没有急吼吼地拉开和温子贤的距离。母子俩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母慈子孝,生活平稳又平淡。
温氏小厨自从改成预约制之后环境优雅了许多。之前因为客人络绎不绝而无法及时清理掉的厨余和垃圾现在不再是个问题,温岩也会有意识地控制客人们进餐的快慢与时间,从而错开客人们,让客人们享受到更加具有隐私和归属感的用餐时间。
“您好!本店是网络预约制,能请您先出示一下您的预约码吗?”
见到了久违的口罩怪客,迎上去的金燕的第一反应是按部就班,平时怎么做这会儿就怎么做。
“燕子,这位不用预约码。”
温岩的招呼声从小厨里冒出,金燕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位口罩怪客应该就是那位帮温岩修好了古董钢笔的客人。别怪她一时看不出来,谁让这位客人每次来总是戴着帽子口罩和眼镜。
然而来温氏小厨的客人又不止他一个人会作这种打扮,被口罩怪客一号带来的那个行为狂霸拽帅酷的潮男也时不时就作为口罩怪客二号到店里来。这个口罩怪客二号带来的客人还个个都是清一色的口罩怪客,且男女都有。
一个不经意,温氏小厨似乎已经成了口罩怪客们的集中地。也好在城中村里的人形形色~色,大伙儿见了口罩怪客也不会恐慌。换到金融街和行政区去,哪怕没有人民群众积极举报见到了可疑人物,巡逻的安保人员也要上前例行公事。
“哎”
金燕回头应了一声,这才领着口罩怪客白启往里面走:“失礼了。您往里边儿请。”
等金燕把白启带到小厨里,先前只凭一个大概身形就认出白启的温岩见自己没认错人,这才又向着金燕补充道:“以后见了这位不用跟这位要预约码。这是我”
前世的仇敌?
今生的孽缘?
温岩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可以用来形容自己和白启关系的词。干脆咽了后半句话,权当自己没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