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小楼, 被门坎一绊, 差点没用脸着地,用嘴啃泥。肩头上疼得厉害,突如其来的失血让他整个人都头晕目眩。
他本就不是太健硕的体格, 腿长是长了,运动方面却不怎么行。初中、高中时还有学校的硬性要求摆在那里, 不考体育不行。大学里也不是一开始放野马,大一、大二都有晨练和点名, 不跑圈儿不给学分, 白启又四处打工,所以大学里白启的体力也还维持得不错。
进了演艺圈,白启大多数时间都在后台和片场。传奇传媒的方针是尽可能地利用白启那张脸和白启这个名字的流量价值, 武打戏、骑马戏、运动戏……几乎所有比较消耗体力的戏都有替身为白启完成, 白启差不多就是只出张脸。加上艺人基本都有作息不规律、压力或是抑郁的毛病,白启又是个饮食不规律的,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容易自暴自弃地去点一大堆高热量垃圾食品来吃, 体力是每况愈下。
想到自己无能无用到连到了生死关头都能跑不动的地步,白启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是不是上辈子的自己拿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才能去换了这张脸啊?那他不要这张脸了好不好?
捂着自己渗血的肩膀,白启靠着墙才勉强站起了身。自卑让他因为恐惧和慌乱而糊成一团的脑子稍微降低了些温度。没有听到自己身后有下楼的声音,意识到温岩没有追在自己身后的白启一边蹭着墙往前走,一边有种活在梦里的不真实感。要不是他的左肩上疼得厉害, 他都快以为刚才那一幕幕是他在温氏小厨里睡着后做的噩梦。
白骑士!!
“白骑士”是谁?阿岩姐怎么会露出那么狰狞的表情?莫非这个“白骑士”是阿岩姐的杀父仇人?可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阿岩姐看见自己的脸就
白启的眼前闪过一连串的画面。那是温岩每每看到“白启”那张脸时显露出的厌恶。
……难道是因为这张脸的缘故?白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沾染了右手手掌的左肩鲜血立刻在他的右脸上糊出几个血掌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夜晚的烤串儿胡同里尽管有路灯, 可那晕黄的路灯根本照不亮被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投下的暗影。躲在暗影之中的白启深深地喘了口气,糊了半脸血掌印的他自觉自己要这么走出胡同去,不被人当成杀人犯也要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他的这张脸又这么有名,不需要两小时自己脸上带血、肩膀被砍伤的事情大概就能成新热搜了。
现在的粉丝一个个都是键盘名侦探。自己要是上了热搜,烤串儿胡同、温氏小厨难说就会被人给扒出来。要是被警察和经纪公司知道了砍伤自己肩膀的人是阿岩姐,诉讼、拘留、判刑、罚款……恐怕这些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思及此白启突然愣了愣,他意识到自己脑海里的念头不是要报警让人来抓砍伤自己的温岩,而是要保护温岩远离任何一丝会伤害她的可能性。
白启怀疑自己疯了。要么就是着魔了,或是被人下了恐怖的降头。他不是个胆大的人,也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人捅上一刀还能不报警的圣父,可是只要想到温岩,只要想到温岩那双蕴含~着愤怒与悲怆的眼睛,他就会无可抑止地、如同本能一般地只想对她好。
哪怕肩头上还火辣辣地疼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还在提醒着他刚才温岩对他做了什么,他依旧没法把这种感觉从自己的心头抹去。
更甚者他居然隐隐地觉得这是“应该的”。
被她厌弃是应该的,被她伤害是应该的,为她流血是应该的。哪怕没有回报,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这已经不是报恩不报恩的问题了。哪有人会因为得了别人一口吃食的恩情就能愿意被对方千刀万剐的?自己是斯德哥尔摩吗?可是
白启的思绪一团乱,几十种、几百种念头和声音在他脑袋里乱响。他也不知道自己蹭着墙往前走了多久,只是突然间他被人撞到了肩膀。
“!!”
渗血的伤口被这么猛地一撞,那疼痛真是钻心的。白启差点要叫出声来,但不想被人注意到自己的他还是咬着唇忍住了。
“哎哎哎你会不会走路啊?!”
撞了白启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男人手上握着一米的铁水管,一看就是要去砸什么东西的模样。
“老三!憋着些!别惹事!”
喊住眼看着就要节外生枝的老三,大晚上的还不合时宜地戴了顶针织帽的男人在黑暗里压低声音喊。
那被叫作“老三”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啐了阴影里的白启一口,这才继续跟着针织帽男人往前面走。也还好他没有细看阴影里的白启,否则他会发现白启贴着墙蹭了灰的脸上有血色的手印。
白启这一天已经够衰的了,他至今没从被砍伤肩头的冲击里缓过劲儿来,对于自身那精神病一般的想法,他更是摸不着头脑。眼下巷子里这群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白启实在没力气,他早已经撒丫子跑开了。
卯起劲儿来往前走了几步,白启听见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
“你说那姓温的会不会在?”
“肯定在。瞧瞧,上面的灯还没关呢。”
回答老三的针织帽男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小混混模样的人,这一行四人手上不是拿着铁水管,就是拎着机油桶。
这些人经过白启身边时白启闻见了冲鼻的汽油味儿,那味道和“姓温的”的几个字一起往白启的脑子里钻,害他只一瞬就停下了脚步。
啊究竟是为什么啊?
到底究竟是为什么啊?
自己是在图个什么东西啊?
悄悄折回头去的白启跟在不怀好意的男人们身后,当他看见为首那个男人就要跨进有温氏小厨在的那栋小楼里,他的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那样动了。
白启猛地发难,整个人直接撞上那拎机油桶的混混后背,把混混撞倒在地上。装着汽油的机油桶一下子打着旋儿飞了出去,湮没在小巷的黑暗阴影里。拿着水管的老三猝不及防地被白启用力一推,栽倒时下意识地抓了身旁的混混,两个人一起朝着领头那人撞去,顿时三个人在小楼门坎儿前摔作一堆。
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的白启横冲直撞,他踩着摔在门坎儿上的那三人往前跑了几步,眼见没法直接关上小楼的门而直接冲上楼去。
他得叫阿岩姐快跑。
被白启从手下逃走的温岩直愣愣地望着地上的血迹。她跟着血线走出了小厨,顿时被夜风吹乱了头发。
白启那句我不是什么白骑士啊!一直在她耳廓里回响,而白启那不解、疑惑、恐慌、害怕,近乎崩溃的眼神也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去。
她开始后悔了。
……白启说得没错,他不是白骑士。无论他长得有多么像白骑士,他都不是白骑士。
可她做了什么?她光是看见那张脸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疯子一般不由分说地就袭击了一个无辜的人。
不,就算那个白启说自己不是白骑士,可他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白骑士呢?会不会……会不会用那种无辜的神态来接近自己正是白骑士的策略?可是白启的表现实在不像是策略……
挣扎在白启是不是白骑士的这个问题之中,温岩想不明白自己这样把白启和白骑士联系在一起,究竟是希望白启是白骑士,还是不希望白启是白骑士。她只是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忽然之间,精灵们躁动了起来。温岩一凛,精灵们这样躁动,那就是说带着对自己恶意的人来了。
那个人会是谁呢?是被自己袭击后多半应该报警了的白启吗?还是假装无辜的接近自己的白骑士呢?
因为自己的想象而敛起了表情,温岩望向了楼梯口。当她看见喘着粗气的白启出现在那里,她说不清楚自己是失望,还是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
“阿岩姐!快跑!”
捂着肩膀的白启冲着温岩大声喊:“跑进去躲起来!锁上门报警!我会拖住”
后面的话没能从白启嘴巴里说出来。因为老三手上的水管已经抡在了白启的后脑勺上。
温岩站在那里,她就这么看着喊自己快跑的白启向前扑倒,他身后那人还高举着沾了血的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