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女主持人连连惊呼, 电视里的内容也切换到了《今夜花好月又圆》的片段。经过精心剪辑的片段开头是白启饰演的深情面瘫男主, 接着很快穿~插~进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老乞儿的画面。

深情的面瘫男主身份超然，自然是锦衣华贵，自有一番睥睨群雄、君临天下的气度。老乞儿身份卑微, 加之双目失明，无法正常行走, 只能伏在地上半摸半爬，说不出的寒酸可怜。为了吸引女性观众, 增加票房, 面瘫男主只要出现，那几乎是帧帧美如画。老乞儿因为特效化妆很看不出真容，可那场乞食的戏还是给了许多的脸部特写, 这样才能拍出演员脸上的微表情。

若不是将两者单独提出来说, 谁都不会认为那个貌似潘安、宋玉再世的面瘫男主和凄惨凄凉的老乞儿会是一个人。

等剪辑放完，女主持人与台下的观众都是一阵鼓掌, 白启却是更害羞了。他用拿话筒的手遮住自己的脸, 好几次都想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像是千头万绪，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害羞地笑个不停了。

“就是刚刚的cut我都没有看出太子就是老乞儿！”

女主持人夸张地感慨着，接着俏皮地打趣白启：“我们小启哥连乞丐都演得这么好, 是不是真的去做过乞丐啊？”

“这……该怎么说好呢？”

白启苦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最近有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在执行节目任务的时候，真的体验了一把乞丐的生活”

“难道你说的是《极致》？《极致大挑战》我可是每期都在看呢！”

“对, 就是《极致》。谢谢你看每期都看！”

于是节目的话题从《今夜花好月又圆》转向了《极致大挑战》。而白启化装成流浪汉，努力在城市中“潜行”到差点儿饿晕的话题第一百零一次被提起。

大凡关注娱乐圈、娱乐新闻的人都知道嘉宾上节目就是为了宣发。节目的终极目标也都是高收视率。传奇传媒在宣发的运营上可以说是业界一把好手，业内也都爱给传奇传媒这个面子。白启本来就是热搜人物，他上这个采访节目自然也是有台本套路的。

王安作为导演是一流，名气和人气却远远不如白启这个流量小生，上谈话节目也就是个陪衬。好在这位大导也不太在意咖位之争，在业界沉浮几十年的他很清楚娱乐圈的游戏规则就是谁赚钱谁就是主角儿。今天这个谈话节目除了宣传他的《今夜花好月又圆》，就是宣传白启本人了。

为了拯救白启作为演员已经臭不可闻的名声，保证白启作为商品的价值。传奇传媒根据cindy的反馈，公关运营连夜开会，很快为白启制定了卖努力人设这个方案。正好白启本人有“努力”这么个特质，《极致大挑战》里拌流浪汉，《今夜花好月又圆》里又主动演老乞儿。努力人设一下子爆红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公司的安排，白启很傻很天真地想着努不努力还不就是随口一说的事情。整个娱乐圈努力的人那么多，自己比起那些人来可差多了。自己不过是在两件事上稍微出了点儿力气，努力得完全还不够多。公关和运营就这么空口一说自己“很努力”，自己这条炒糊了的咸鱼就能翻身……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简单、这么轻松的事情？

然后不到二十四小时，白启就被光速打脸了。

是的，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演得不好，没关系，说演员已经努力了。唱歌跑调，没关系，说歌手很努力地在学习。综艺节目里表现得差强人意，没关系，说小生小花网红这是努力释放真性情。舆论就像黑白棋，名声再臭的那个圈内人，只要靠上强而有力的后台，只要搭上合适的人脉资源，分分钟就能用好名声逆袭。

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是怎么逆袭的白启对着微博那是一脸懵圈。他不明白自己一天之前还人嫌狗厌，怎么一天之后就成了默默努力的娱乐圈新生代代表。再看看刚才cindy姐发布的那条“早起先喝一杯咖啡”的微博下面，成千上万的陌生人在呐喊着：“小启哥起得真早！”、“这么早起肯定是要去赶通告……心疼小启哥！”、“小启哥别累着啊！少喝点儿咖啡！对身体不好！”、“小启哥都这么早起来赶通告了，我也要努力上课！今天可是有整整八节课呢呜呜！”

白启很想吐槽说配图是他刚为cindy姐泡的咖啡，他其实不会喝咖啡，一喝就胃疼，还会晚上睡不着。可是他不能，他的微博账号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白启有时候会想，演员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什么时候是在台上，什么时候是在台下？究竟是自己在演戏，还是自己已经成了戏。大家关心的是不是只有“白启”这个名字下面的这张脸孔，“白启”作为人的内心是不是没有人关心……

可惜他只是个绣花枕头，这些问题他也就是想想。答案什么的……他从来都没有过。

把刘海梳到前面遮住自己的眼睛，戴上卫衣上的兜帽，再用最便宜的医用口罩罩住自己的嘴巴。白启打车去了烤串儿胡同。因为怕人认出自己来，他还不时轻咳两声，装出一副因为真的感冒了才作这种可疑打扮的模样。

天色已经暗了，烤串儿胡同里的焦黄路灯之下，白启一瘸一拐地走着。

他拍《极致大挑战》的时候扭伤了脚。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之前他就在拍片的时候扭到过脚，扭得还相当严重，整个脚踝都肿成馒头样儿，这回又扭到脚还系之前扭到时没有彻底完治。

想当初他脚肿的图片被cindy姐传上微博，想卖个可怜人设，结果可怜没卖成，倒被群嘲说连吊个威亚都能扭成这样，他还能拍什么片子。这会儿同样的微博下，点赞最多的评论已经易了主。这条评论是：“我们小启哥早就是拼命三郎了！脚都成这样了还坚持把戏拍完，小启哥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

想到几个月后自己扭到脚的这期《极致大挑战》播出后，公司那边肯定要拿出自己之前吊威亚扭伤的事情出来“联动”，白启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他觉得公司这么做不对，但你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他只是感到沮丧，那种像是深陷泥潭却无能为力的沮丧。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因为白启扭到了脚，一瘸一拐无论是拍戏、做代言，还是出息活动都很困难，传奇传媒这才给他几天的休假让他乖乖静养。

回到久违的南云市，白启第一时间就想去见自己的恩人一面。

他还记得那施舍了他一碗红油锅贴的女子在炸品店里工作，所以他先去了大肚李的炸品店。

翠芬和大肚李一听白启的描述就知道他要找的人是温岩。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温岩在大肚李这儿打工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在常来烤串儿胡同的食客有谁不知道温岩自己开的温氏小厨？

等白启解释说自己外省出差好几个月，这才笑着指了旁边的小楼说他找的人在那儿自己开了馆子，只是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打烊了。

白启不是来吃东西的，虽说一想起那碗红油锅贴他就那个馋啊……但是他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是报恩。他向翠芬和大肚李夫妻道了谢，这才拖着一瘸一拐的脚爬上了四楼。

“对不起，小厨今天已经打烊了！”

白启刚走进小厨房，正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金燕就注意到了他。

好死不死的，电视上正在放的是白启前些天和王安导演一起上的谈话节目。眼见小厨房里还坐着不少人，怕别人看出自己就是电视上那被给了特写的花瓶小生，白启连忙做贼心虚地忙假咳几声，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看来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啊！”

女主持人的感叹让白启想起了那天自己不过脑子就在节目上说出了自己被施舍了锅贴的事情。不过这些这会儿都不重要，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恩人。

温岩就站在吧台里面，娴静地擦着盘子。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她侧过头的模样却让白启莫名地感觉她在压抑着些什么。

温岩感觉到了视线，便顺着那视线看了回去。只见一个戴着兜帽还戴着口罩的男子正偷瞄自己。

温岩没把白启的偷瞄放在心上，只是默然地想着刚才的咳嗽声应该就是这人发出来的了。

外国友人里也有不少生性害羞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看的人。这些天里她已经习惯了食客们的视线，这种程度的偷瞄对她来说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