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师动众?”
美妇人一听中年男人这话就红了眼眶。陪床的椅子与地板摩擦, 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美妇人愤愤地站起, 劈头盖脸地对着中年男人就骂:“好好好,是我兴师动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被车撞了又关儿子什么事!横竖你就没把小启当成是你儿子!”
已经一只脚跟进了病房里的温岩有些尴尬,无奈骂人的人和被骂的人都已经看见了她的存在。老俩口一个被骂成缩头乌龟, 见了温岩才慢慢探出头来。另一个骂人的嘴巴还没阖上,言词还在齿缝间零落, 却是望着温岩一下子把自己在说些什么都给忘了,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温岩这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真人的儿媳妇。
“伯父伯母好。”
温岩想自己来都已经来了, 也不用别扭。上前一步主动与白启父母打了招呼, 末了还对着老俩口温和一笑。
“我们不是骗子,我、我们……没想骗你们……”
白启爸爸讷讷几声,白启妈妈和老公对视一眼, 也拼命向着温岩点头, 表示自己真没有骗人的意思。
事实上白启的父亲也真的是被车撞了。大年三十,肇事司机带着老婆和孩子在老父母家吃了年夜饭, 饭桌上难免与亲戚推杯换盏, 喝得酒酣耳热。
肇事司机自诩驾龄三十年,从来没有出过意外,自己不过是小酌两杯,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者小城不比海市大年三十还有能彻夜狂欢的地方,这儿下午六点以后路上的车辆就已经非常罕见。这种路就是闭着眼睛老司机也能把车开回家里。
空旷的街道, 宽敞的马路。本来白启爸爸也不至于被酒后驾车的肇事司机给撞到,偏生因为下雪地滑,肇事司机虽然踩了刹车、车子还是没能完全刹住, 白启爸爸也就被撞倒在地。
老年人伤筋动骨可是件非常吓人的事情。白启妈妈接到交警的电话,到了人民医院一看老公没有意识,自己也差点儿晕了过去。
她急忙给儿子白启打了电话,说了白启爸爸给车撞了的事情。和白启说完挂了电话之后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来,听了医生的话先去办了住院手续,之后回家给老伴儿拿换洗衣服和住院用品,这才听医生说她老伴儿已经恢复意识,身上也不过就是些软组织挫伤,可以出icu静养了。
白启是独子,白启爸爸的这场车祸白启妈妈一个人忙前忙后、忙里忙外。因为儿子到外地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白启妈妈也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这才忘了再联络白启一声,只是忙着应对交警、应对肇事司机一家,应对医院和医院里的医生。还有自己那不让人省心的老伴儿。
过了九点人民医院的食堂总算开始供应早点了。毕竟大年初一,家里有人的病号都是家里给送好吃的过来。食堂的承包商也要过年,所以平时早七点的午餐直接推到了九点。
白启爸爸是回家吃年饭的路上被撞的,这大半天下来就只啃了一个苹果,饿得是流清口水。
拦了说要去给白启爸爸买早点的白启妈妈,温岩让一晚上只趴在老伴儿床边打了会儿盹儿的白启妈妈先去休息,自己去医院食堂给白启爸爸打早点。白启一听,立刻表示我和阿岩一起去。
大年初一的人民医院冷清得很。人走在走廊上都能听到巨大且带着回声的脚步声。并且因为不少电灯年久失修,整个医院里看上去暗沉沉的,走廊里也是森冷一片。呼吸着那像是已经渗透进建筑物里的消□□水味儿,白启揉了揉自己被动红的鼻头。
自打接了老妈的电话,他就乱了心神,用来遮脸的口罩早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幸好这一路上都是温岩送他来的,这大年初一的人民医院人又特别得少,他即使曝光了真面目也没引起骚动。
“……阿岩,对不起啊。”
进了电梯,白启讪讪地拉住了温岩的手:“我一急就没脑子了。”
温岩笑笑,反手握了白启的手,带着凉意的手指滑入白启温暖的指缝之间,开始榨取他掌心的温暖。
“别这么妄自菲薄。为人子女,但凡和父母有点儿感情都不会在父母受伤后无动于衷。我倒是觉得真情流露的你很可爱呢。”
“可、可爱?……你对一个奔三的大老爷们儿说什么呢?”
白启两小时前还在发青的脸这会儿浮起了一层可疑的绯红。
“就是我看你和你爸妈的感情也不差,怎么就那么多年都避着他们,不回家见上父母一面呢?”
“这……”
白启喉咙一哽。见状温岩只道自己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一时多嘴。
“不想说就别说了。一楼已经到了,你要不用手遮一下脸?”
白启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这时候还遮什么遮啊。要是真有人跟踪我们,我们刚进医院就被拍下来了。再说我们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有人想拍,那就让他们拍吧。”
白启说着和温岩一起出了电梯。两人穿过住院部清冷的大堂,这才发现住院部的护士站里连小护士都没有一个。病人家属和病人加起来也不过小猫两三只。
住院部大楼外还在飘着雪。也不知道是全国的气温都下降了,还是邻市比海市要冷。雪花越下越大,每片都犹如鹅毛一般。
“阿岩……”
“嗯?”
和白启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刚刚还在室内吹暖气的温岩冻得有些发抖。白启解了自己的围巾给她捂上,这才缓缓道:“我不回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我爸妈,和我爸妈闹了矛盾。也不是我叛逆,故意不理我父母。”
被冰冷的风灌进衣领里白启也瑟缩了一下。温岩看不下去,解了围巾先给自己脖子上绕上两圈,再把剩下的围巾裹白启脖子上。两人同戴一条围巾其实并不舒服,也不好走路。可是相互都知道自己再把围巾让给对方,对方会生气的温岩和白启就这么同进同退的走着。没走几步白启干脆把温岩的手往自己的外套兜里一塞,两个人贴得更近了。
“我爸妈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吵架。我高二以前都不明白他俩这么看不惯对方怎么还要强逼着自己和对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两看相厌。”
“高二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爸一直怀疑我不是他的种,因为你看,我这张脸”
白启苦笑起来。
不需要白启把话说到完全通透,温岩也明白了白启这张脸和白骑士莱恩哈特是同一张脸,换句话说就是白启长了一张东方人很难有的脸。他的五官深邃,表情生动。从侧面看,这张俊颜有着强烈的立体感,从正面来看,这张俊颜又完全不符合东方人小眼睛、塌鼻子、黄皮肤的特征。
白启妈妈着实是个美人,唇形和白启有个五、六分的相似,这也就罢了。问题是白启爸爸就是最普通最实诚不过的东方人长相,不但眼睛不大,鼻子不高,皮肤蜡黄还发际线高,怎么都不像能生出白启这么好看的孩子的人。他会怀疑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不说是情有可原,可也不算异想天开。
“我妈早就已经怀疑我爸觉得我不是他的种了,我爸真把话说出来,我妈气得暴跳如雷。他俩吵架那天,我学校凑巧年级活动,晚上不上自习,就早早回了家。”
高二的白启看了一眼自家老式镂空防盗门里的父母,转过身贴着墙滑坐下来,听着父母的争吵响彻整个楼道。
白启妈妈是极度委屈的,她嫁给白启爸爸的时候是连嘴都没和人碰过的黄花大闺女儿,嫁了白启爸爸以后更是心中只有老公、工作和孩子。每天只顾得上家庭和工作两件事。
白启爸爸最初也没怀疑自己老婆,但是被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挑拨多了,心里总是有那么些不痛快。于是干脆想把话说清楚,待尘埃落定,哪怕白启不是他亲生子,他也会继续把白启当自己亲生子养。
白启妈妈一听白启爸爸这话更气了,因为白启爸爸这话里话内是已经没把白启当他亲儿子已久了。白启妈妈气得满面通红,抄起家里的茶盘茶器就是一通乱砸,随后负气离家。
后来白启妈妈直接抓着白启爸爸带着白启去做了亲子鉴定。白启爸爸不愿鉴定,说是丢人。白启妈妈冷笑一声,一句:“你把亲儿子当野种就不丢人了?”给挡了回去。鉴定几周后,白启妈妈把鉴定结果糊在了白启爸爸的脸上,让他自己看白启是不是他的种。
白启爸爸对着鉴定结果羞愧得面红耳赤,连忙对老婆道歉,白启妈妈却是狠了心要离婚。一纸离婚协议直接拍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