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裴延与杜青宁离开, 裴迎华站起身道:“把孩子给我。”
薄祁云看着她的眼睛, 因仍看不到她对自己有半点情意,而觉得失落。他低头看向他们的儿子,瞧着其乐呵呵的模样, 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他道:“你说过你不在乎他。”
“还给我。”她的声音变重。
看着她更冰冷的脸色,他却笑了:“你果然是在乎他的, 在乎我们的儿子。”仿若她在乎他们的儿子就是在乎他。
孩子的欢喜来得快,啼哭也来得快, 刚才还笑憨憨的安安, 这会小嘴扁了扁,突然哭了起来,眼睛瞬间被眼泪浸透, 瞧着可怜极了。
薄祁云又低头看着啼哭的儿子, 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做。
这时奶娘跑了进来,当她见到抱着孩子的是薄祁云, 便怔住:“这……”谁都能看出来, 眼前这位公子便是孩子的爹。
薄祁云抬眸看了眼奶娘,问道:“他是饿了?”
奶娘赶紧点头。
薄祁云是真的极为喜欢阿芜给他生的儿子,所以一时并不想放手。可也知道孩子饿就得吃奶,他再看了看孩子越哭越厉害的模样,还是将其给了奶娘。
奶娘接过孩子, 赶紧去了偏房。
裴迎华瞧着薄祁云难得有些呆的模样,脸色并未有半点改变,只冷道:“你可以滚了。”
又让他滚, 薄祁云看着她,道:“你现在应该能明白,我死也不会放手。”
裴迎华迈步就欲去到里间拿剑,却被薄祁云跨步过去给握住手腕。
她眸中划过冷冽之色,挣扎间,抬脚就朝他扫去。
薄祁云在瞬间移到她的身后,搂住她,他语有激动之意:“我们好好谈谈,谈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谈你对我的误会。阿芜,我喜欢你,从小便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有了感觉,否则也不会选你做我的伴童。”
他也自知自己的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便继续道:“小时候爱欺负你,是我不懂事,是我的错。长大了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伤了你的心,也是我的错。阿芜,下半生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你如何打我骂我,惩罚我都行。就当是为了儿子,嫁给我,好……”
正是他深情告白时,裴迎华陡的抬起胳膊狠狠地朝后戳去。
薄祁云措不及防被她戳到腹部,本是已结痂快彻底痊愈的伤口,因为她用力过猛,而瞬间撕裂,他下意识闷哼了声。
趁他疼痛之际,裴迎华立刻挣脱他,后退了一大截,冷笑道:“我不在乎你有多喜欢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被我误会了。我只知道,拜你所赐,我与我儿子死过一次,而我,当了四年的活死人。”
正是在低头看自己腹部鲜血的薄祁云身形微顿,抬眸看着她,问道:“你当年真的摔下山崖了?”当年调查的结果,她就是落下了山崖,可是找不到她的踪迹,唯独查到乔决在山崖下住过。
所以他一直觉得或许是因为乔决救了她。
多年来,他设想过她在躲他,或是在养伤,也设想过她有昏迷的可能,唯独不相信她死了。
所以他一直在找她。
裴迎华继续道:“当你手下的那么多年,是我最痛苦的日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就算是杀了你,我也不会再跳进去。”话语间,她眸中的冷冽之色,越发的浓烈。
她说得话,不是在控诉她被他伤得多深,有多不能原谅他。而是在指,她不想再跳入她所认为的火坑。
仿若以前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彻底被她摒弃。
薄祁云倒宁愿她控诉他的可恶,说她多恨他。他不喜欢这种似乎他们曾经的感情,对她来说就是一段虚无的感觉。
薄祁云朝她伸手:“阿芜,我不会再让你受苦,我会疼你,宠你,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他后悔从小到大,没有好好宠她。如今再回想多年来她所经历的,他只觉得心疼,想把所有的疼爱都奉给她。
裴迎华:“滚!”她陡然移到里间抽出剑,指着他。对她来说,她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另一头,杜青宁与裴延正坐在亭下吃着点心。
杜青宁时不时看一看西头,对裴延道:“好像过去很久了,不知道有没有闹出人命。”她不关心薄祁云,可她不喜欢死人。
裴延搂着她,低头含住她手里的点心,声音凉淡:“少关心别人的事。”
杜青宁抬眸看了看他,她自觉她日日闲得只能吃了睡,睡了吃,怎么可能不想别的事。但这话她只敢放心里,可不敢说出来。
吃了点心,裴延便牵着她散步消食。
杜青宁想了下,便挽住他的胳膊,歪头在他的肩旁蹭了蹭后,抬眼期待地看着他:“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裴延并不喜欢她惦记着外头,面上便有了些不悦之色。
杜青宁见了,立刻道:“我不出去玩了。”
裴延未语,只在路过一棵树时,将她圈在了树与自己之间,他低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不解的迎视着他:“怎么了?”
这时,他突然亲住她。
他本只是想在此发泄发泄因为她惦记着外头而起的不满,再勉勉强强带她出去溜一圈,不想有护卫的脚步声靠近。
他不悦的转头看去。
护卫近了后,道:“老夫人要见姑娘。”
裴延没多想,只道:“让她进来,以后不必通传。”言罢他又低头亲住杜青宁,舔舐,吞噬,透着最火热的情意。
杜青宁怕他没完没了会被裴老夫人看到,本想挣扎,奈何很快便软在了他怀中,甚至几乎站不稳。
正是夫妻俩亲热到忘我时,裴老夫人在嬷嬷与婢女的伴随下靠近了,当她见到夫妻俩光天化日之下,没羞没臊的作为,当即便沉了脸,老脸隐隐有些抖动。绕是她一把年纪,也没见过这样放.荡的事情。
杜青宁不知道裴老夫人来了,裴延却是知道,可他一时舍不得放开怀中人,干脆大喇喇地继续着。
裴老夫人咳了声。
杜青宁终于意识到有其他人,立刻想要躲开他薄唇的进.攻,奈何他仍紧扣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弹。
裴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没再管这夫妻俩,直接迈步朝序月水渊的方向去。
因为来过裴迎华的住处,便不用人引,她与自己的嬷嬷婢女也能找到路。倒未想她们刚到,就见到薄祁云似乎被屋里的人给推了出来。
薄祁云身上的伤被折腾得越发重了,站在门口的他突然吐了口血,嘴里仍喊着:“阿芜……”声音比刚才更加无力。
裴老夫人看着薄祁云,心想着,这人大概就是孩子的父亲了。
本是欲关房门的裴迎华注意到裴老夫人,只顿了下,便直接将门关了起来,明显不将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裴老夫人忍下怒意,问正看着房门抿嘴未动的薄祁云:“你是孩子的父亲?”
薄祁云舔了下唇瓣的血,转眸看着裴老夫人,虚弱地勾唇道:“怎么?想我娶她?我答应。”
裴老夫人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自然也能猜到,现在问题是在裴迎华身上。
她朝陶嬷嬷使了下眼色。
陶嬷嬷立刻过去敲门:“姑娘,老夫人有话与姑娘说。”
奈何里头始终没有动静,陶嬷嬷看了看脸色越来越不好的裴老夫人,只能继续敲着。
大概是觉得烦了,裴迎华终于打开了门,她看着裴老夫人淡道:“你若是觉得你有能耐,可以试试管我的事。”
裴老夫人更是不悦:“你这是何意?”
裴迎华:“意思是,请你滚。”言罢她又关了门。
裴老夫人压下的怒气终于被挑起,不愧是蔚溪生的孩子,这一个个仿若不是正常人似的。她本想好生接近这对姐弟,可她还没说什么,就被如此对待。
她气得咳嗽起来。
陶嬷嬷赶紧扶住她:“老夫人。”
裴老夫人忍着头疼,无力道:“暂且先回去吧!”她真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与这些个畜生一样的年轻人纠缠,毫无意义,怕是迟早得被气死。
“是。”陶嬷嬷也觉得这对姐弟过火了,便扶住裴老夫人离去。
这时裴延牵着杜青宁朝这头走来,恰见裴老夫人似不适的模样,杜青宁抽出被裴延握住的手,朝其福了个身。
裴老夫人只看了看他们,脚下步伐未停。
杜青宁看着裴老夫人的背影,抬眸问裴延:“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裴延不以为意:“大概是被姐姐气到了。”
杜青宁心觉也是,这对姐弟都不是讲理之人,何况裴老夫人过来定是有所图。
他们转过身,便又见到站在门口,明显又受了重伤的薄祁云。
夫妻俩靠近后,裴延悠悠然地看着薄祁云这身伤,以及对方这副拿裴迎华无可奈何的模样,他笑了笑,越发觉得还是她的阿宁好。
若是他的阿宁对他如此绝情,他想他一定会绝望地把她给杀了,再自杀。
杜青宁看着裴延明明颇为愉悦的模样,她却莫名生起了一股子寒意。
薄祁云不知是想了什么,转身踏进偏房。
当下偏房中,奶娘正在陪安安玩,没敢出来。突然见到一身血的薄祁云踏入,吓得无措起来,下意识紧紧地抱住安安。
薄祁云只看着口水哒哒,因看到他而笑得很欢的安安,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看了安安许久,终于带着一身伤转身离去。
杜青宁看着薄祁云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下。曾经她觉得她与裴延是孽缘,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孽缘。
她又看了看裴迎华那紧闭的房门,对裴延道:“我进去看看安安?”
裴延看着她,看在她忘记了要出去走走的份上,答应了她,自己去到前面的亭中坐下。
杜青宁进了偏房,见到粉嘟嘟的安安,再一次觉得他好可怜,也好在他现在不懂事,不知爹娘在闹什么。
正是她抱住安安,陪安安玩时,采秋走了进来。
见到采秋,她便问:“是有事?”
采秋过去在她耳边小声道:“宫里又出事了,据说是一位贵嫔去世了,一位婕妤被贬为了宫女。”自打杜青宁吩咐过后,她便尤其的关注有关宫里的传言,只是难辨其中真真假假,毕竟那都是宫墙之内的事。
杜青宁闻言,抱着安安的手颤了下。
怎么自打三姐进宫后,宫里的妃嫔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她担心三姐,但同时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是在滋生。
她问采秋:“可听说别的些什么?”
采秋摇头:“细的不知道。”
杜青宁细细思索起自己心中这些奇怪感觉的由来。
她不由想起三姐的改变,想起三姐本向她要毒,后来又不要。还想起三姐差点被平王玷污的那次,作为皇帝的妃子,又怎会轻易被人抓去。
最主要是三姐的异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甚至不由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宫中妃嫔接二连三出事,会不会与三姐有关?会不会三姐被独占皇上的欲.望吞噬,变坏了?
但只是如此一想,她就惊了下,赶紧赶走心中的想法。
可有些时候,一个想法一旦产生,便没那么容易当做什么都没有想过,她越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裴延踏了进来,他注意到她的脸色,坐在她旁边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她觉得自己如此怀疑三姐,是不对的。
裴延可以听到刚才采秋与她说的话,他语气不明道:“别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但她却突然看着他道:“我想入宫看看三姐。”
他本是压抑的不悦,这会更是明显了:“我不答应。”
“哦!”她怕他生气,便不得不低头放弃了争取。但心里却止不住地想东想西,她怕三姐出事,也怕三姐变成麻木不仁的人。
真是令人悲伤的物是人非。
薄祁云离开千百庄后,没有回昭王府,而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宅院中养伤。因为这里离千百庄近,他可以感觉得到阿芜母子俩的存在。
这点伤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只几日的功夫,便就好了许多。
这日他正仰在躺椅上,看着千百庄的方向出神。
一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沿着屋顶飞跃而来。很快,婀娜袅袅的身子便从他的身侧落下。她迈步朝他走来,每一个动作都能透出她的万种风情,绕是蒙着面,却也仍是能迷人万千。
她直接从躺椅的扶手上懒洋洋地坐下,抬起潋滟秋水般,似能勾魂摄魄般的美眸,顺着薄祁云的目光看向远处。
她抚着落在胸前的长发,婉转娇媚的声音慵懒的响起:“殿下又找属下所谓何事?”
薄祁云看向她:“舒统领这是见不得人?”
提起这个,舒遥就觉得来气,她抬起柔若无骨般的纤纤玉手覆在脸上,轻哼了声:“还不得怪那裴永骁,竟是伤了老娘的脸。”
对于她的怪脾气,薄祁云也见怪不怪,只道:“帮我再抢一次孩子。”
舒遥转眸看着他:“这一次总不可能是为了杀。”
薄祁云:“不杀,小心点,别伤到他。”
“看来那真是殿下的儿子了。”舒遥轻笑了起来,“殿下吩咐的事,属下自当办妥。”
她没多做逗留,站起身,便施用轻功离去。
随着舒遥离开后不久,柳亦走了过来,他拱手禀报:“据派出之人的调查结果,最近凌山王也得知阿芜姑娘还活着,确实派了人追杀她。”
薄祁云闻言冷笑了下,看来阿芜不仅觉得当年逼她落崖的人是他,还觉得追杀她的人是他。
好一个凌山王。
默了会,他道:“此事先别管,待我回北顺处理。”
柳亦:“是。”
时间总是在转瞬即逝着,一日复一日,很快便到了八月初八。这日是裴延的生辰,他满十九岁的日子。
当下杜青宁正坐在裴延怀里做香囊的最后一步,吊穗与挂绳。
自七夕之后,她就开始给他做香囊,因为她的手艺不好,却想做得好,所以速度慢,直到今日,才险险地要完成。而这香囊,就是她给他做的生辰礼。
裴延搂着她的腰,低头看着认认真真地她,觉得非常享受。
她怀着对他的心意,为他做事,是最好看的。
正是裴延不由对着她粉嫩的侧脸亲一口时,蔚宗意正朝这边走来,他看到这一幕,啧啧出声:“还真是神仙眷侣。”
杜青宁脸皮厚了,被看到被裴延亲脸的一幕,她不觉得有什么,只从裴延怀里起身,继续做着手中的事。
裴延抬眸看了蔚宗意一眼,仿若是在说,不请自来的人很碍眼。
蔚宗意见了,哼道:“怎么?你哪年的生辰,不是我与皇上为你过?今年倒是嫌弃上了。”
话语间,他从身上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喏,送你的。”
裴延不在乎,只仍旧看着杜青宁手里的香囊。
“完工啦!”杜青宁开心的提着自己的香囊,展在裴延面前,问道,“喜不喜欢?”白色的,很搭他的衣服。
裴延笑道:“给我带上。”
“好。”杜青宁乖乖低头给他将香囊别上。
蔚宗意见到这一幕,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嚷嚷道:“你们注意些,我未婚。”他看着自己给裴延的,那被不闻不问的礼,真心为自己觉得可怜。
“若是觉得受不住,议门亲事便是。”是蔚元钧的声音,他正与杜青雨肩并肩的走过来,在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时,他继续笑道,“良王世子,才貌双全,还怕没人要不成?”
见到杜青雨,杜青宁下意识心觉高兴,可在下一瞬,她就想起自己胡乱猜测的那些事,觉得挺不自在的。
蔚元钧扶着杜青雨坐下后,自己才依着她坐下。
瞧起来,他们二人的感情这是更好了。
蔚宗意瞧着眼前的两对,哼了声,为自己倒了杯温茶一口喝下。
这时杜青雨对裴延与杜青宁道:“皇上特地留了肚子来这里吃生辰宴,你们可是能吩咐厨房早些做膳?”
“好。”杜青宁立刻便吩咐了人去通知厨房,之后对杜青雨道,“三姐,我们去庄内逛逛?”
杜青雨笑了下,道:“我想去看看安安。”
“好,那我们去看安安。”杜青宁起身过去拉起杜青雨就朝西头走去,行走间,她不忘回头朝裴延挥了下手。
裴延看着她,勉强放过她。
她们去到西头偏房时,孩子正在熟睡,杜青雨只能觉得可惜地与杜青宁一道坐在摇篮旁看着他的睡颜。很明显,杜青雨是真的极为喜欢孩子。
杜青宁问道:“三姐的肚子还没动静吗?”
“还没有。”杜青雨眸中划过黯淡之色,有太后在,她没法怀。后来她也问杜青宁,“阿宁这是也没动静?”
杜青宁也怪失落,摇头道:“没有。”她想,肯定是裴延做手脚了。
她看着杜青雨,想起宫里发生的事,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会伤了她们姐妹的感情。可她也怕,若是她猜准了,将来事情败露的一天,三姐的下场……
注意到她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杜青雨问她:“阿宁怎么了?何故欲言又止?”
“我……”杜青宁犹豫了会,道,“听说宫里又有两位妃嫔出事。”
杜青雨闻言抿了下嘴,垂眸仍看着安安。
杜青宁注意着其反应。
一会儿后,杜青雨才出声反问:“阿宁是怀疑会与我有关么?”她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自然也是极了解彼此的。
杜青宁能看出杜青雨的异样,杜青雨亦能看出她当下的异样。
杜青宁心里咯噔了下。
但这时杜青雨突然笑了,她握住杜青宁的手,抚摸着对方的脸,柔声道:“阿宁与我根本无需顾忌太多。”
所以有没有关呢?
杜青宁想问,但杜青雨突然道:“别提这个了吧!”她终究是什么都不愿意与杜青宁去细说,不想对方去知道什么。
因为知情便是一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