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玉面上一红, 侧身道:“这是我和尚老爹给我的, ……他给我时挺干净来着,没这么……嘿嘿……这么多印记。”
少女一笑:“独臂禅师身份何等尊贵,这件僧袍随他成道, 可以避邪护身,却被你穿的这样破烂, 你即同他有缘,如何又老爹老爹的乱叫, 真是胡来。”
石中玉一拍脑袋:“你又不是佛门弟子, 怎认得出我老爹的旧衣?是了!那年大雪山讲经,冰堡前任宫主也曾列席,难怪你知道……”
少女怕他罗嗦, 打断道:“我问你这衣裳的来历没?我是要问你这衣裳里揣的是什么物事?为何绿光隐隐?”
“啊?”石中玉垂首一看, 胸前果有绿光透衣而出。
他伸手入怀半日,摸出一本软绢小书。
这书经他的手一拿, 绿光立隐。
他识得这是师父一路常看的书, 却不知几时到了他身上?
莫非师父还要叫他读书写字?想到此处,不由他冷汗涔涔而下。
那青衣少女在冰堡中身份特殊,眼光远超众人。
她先在林中看到石中玉,已觉此人形容虽然邋遢,身上却隐有禅意, 好生惊讶,这才答话近前。
因独指禅师的僧袍裁法前长后短,与众不同, 而那位禅师又正是佛家大须弥如意障无相神光一路,方始大概猜出他渊源。
及见到他手上这卷小册,其质如棉,却是本门惯用的碧云绡,最好用来书写记载武功心法、要事志异等,五百年不损不朽。
只是碧云绡极难采织,冰堡中也只有限几人得见,不知这少年却是从何得来。
石中玉见她注目不语,将手一伸,笑道:“你喜欢看书吗?给你看。”
少女奇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将东西交我,如是件宝物,你不怕我拿了不还你?”
石中玉摇头道:“我不怕。这书又不是我跟师父讨来的,就算没了也赖不到我头上。你若喜欢看,是你和这书有缘,与我何干?不过你答应我,看完后带我去吃饭。”
少女笑道:“甚么有缘无缘,若真认真论起,你所通佛理还未必如我,说这么一大套,真是好没道理。”
说时,她手指一抬,已搭上书面,正按在封首《冰云小礼》的“冰”字上。
刚刚触着,书上突然神光乍现,一道形如月牙,碧光耀目的环形剑影迎面上撩。
青衣少女总算法力较高,应变得快,一见异状,长袖一扬,立有一幢青霞笼罩全身。
饶是如此,右手也被剑影略略沾了一沾,指尖立破,血疾滴落。
少女身子剧晃一晃,眉间紧皱,似难以支持神气。
好在剑影青霞相交之声有若鸾凤合鸣,只一下即便退去,恢复原状。
石中玉大惊失色,随手将书一抛,抢上前去,竟冲破少女护身青霞,正好她身软下滑,被他揽住腰身,一起坐倒。
少女双目微合,发出一声低吟,齿间微扣,索索作抖。
石中玉急急抓住她右手,只见她手白如玉,入掌腻滑,惟小指微蜷,比常人要短上两寸,那伤却是在无名指上,碧血如墨,两相对比,甚是触目。
他心中一滞,不及他想,低首凑嘴,将伤处连吸三遍,见血色不再发黑,方抬头道:“你好……”
少女原是心寒体颤,难以动转,心下却是清楚,此时稍好过些,忙将身一挣,怒道:“好轻薄人……”挥起左手,向他一掌掴下去。
青衣少女虽然受伤,下手却极快,时机也准.
刚巧石中玉偏过脸来,一句“你好些了吗?”尚未说全,先已挨了一下。
他生性疏漏,心地坦荡,一生之中从未想过男女之防,救助少女全出一片好心,这一掌虽说受得住,却叫他大感错谔。
他抚住火辣面颊,却还怕少女摔落地上,另一手紧抱不放,抬眼间只见少女正瞪住他,妙目微晕,双颊染红,别有一番楚楚情态,叫人生怜。
他虽不觉自己有错,一时心情却是恍惚。
也不知是喜是忧,是愧是悔,呆在那里,竟忘了还握住人家右掌未及松开。
不知少女幼遭孤露,后来更长居冰堡,养成独特性情,向不愿与人亲近,因缘有前定,初见石中玉便觉几分亲近,略为说笑数句,在她已是难得。
她也知石中玉好意救她,且代人吸毒清血与他有损无益。
只是她初次被一名男子吮吸素指,心中慌乱,平日处事那样精练一个人,此时竟红生玉靥,害起羞来。
及见石中玉右颊微肿,五道指痕隐现,望着自己,满面不解神气。
知他无辜,未尝不觉后悔,两下都似要张口说话,却又没有说出,别的均未留意。
二人正各怀心事,互望不语,忽然均觉眼前一亮,花林中三队面蒙轻纱的白衣少女鱼贯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每队为首一人手持火炬,绯红如焰,随风吐舌。
石中玉倒还罢了,青衣少女一望众女行动步法,已知此为先天一元阵式,低哼一声,同了石中玉缓缓立起,仍需借他扶力,一面冷笑道:“今日又出什么大事,要劳辉夜使如此费心啊?”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奉宫主之名,要向姐姐你请教一件事。”阵形微变间,一名紫裳少女笑吟吟自人群中信步而出。
“李亦奇?”石中玉胡胡大叫,转向青衣少女奇道,“她不是紫衫龙女吗?怎么又成了辉夜使?”
青衣少女双目注定李亦奇,眼光微动,似在审视什么,并不搭理。
反是李亦奇闻言笑道:“外界所传冰堡双使分紫龙青龙二部,不过是因我二人剑气各为紫青龙形,从而以讹传讹。只那极有资历的方知辉夜使、摩云使之正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原也懒得同你解释,只不过,你既知我紫衫龙女之名,如何却不晓得你身边这人来历?”
“你说,她是青……”石中玉话到一半,看着青衣少女连连摇首,“不对!青衣龙王明明是个男的,怎会是她?”
李亦奇接口道:“臭小子,你没见她所梳发髻便是男式?今晚她未及换上男装,竟被你见着了女儿模样,你当她以后是好相与的吗?”
又向青衣少女笑道:“白小千,你在这小子面前隐瞒身份,可是怕践了你昔日誓言?”
白小千平日素与亦奇不合,但像今夜这般上来先率部将自己围住,大有严阵以待之势,实属罕见,且她又在石中玉面前对自己语多挑衅,不管究竟发生何事,心中先自有气,因其上来一打照面就声称是奉宫主之名,不便翻脸,忍怒道:“宫主到底是叫你向我问话,还是叫你来跟他聊天?”
李亦奇目光如电,说话间早一眼扫到白小千手伤,又发现她同石中玉外衣上均沾有暗色血迹,更证明心中所疑之事,不再拖延,清叱一声:“白小千,上次阴山一役,你战败而回,宫主只将你青剑收回,禁你在此修心思过,原是看在冰婆婆面上,格外施恩,网开一面。谁料你竟狼子野心,勾结外人,盗走冰魄!现还在这装作无事,惺惺作态,真是可恶!快些招出同党,追回冰魄,我还可在宫主面前为你说情,免你受苦,迟些则想也别想!”
白小千将右手自石中玉掌中抽出,上前一步问道:“你说冰婆婆怎么了?冰魄既失,为何单你一人前来,她呢?”
李亦奇连连冷笑:“冰婆婆因护冰魄,反被你用天芒刺生生断去一条左臂,伤重几死,如何得来?”
白小千听得这话,身子陡然一震,摇摇欲倒。
石中玉伸手欲扶,被她一把推开,自己重又站直,垂首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李亦奇,目光中隐有不屑之色:“就算冰魄失踪、婆婆受伤之事确有发生,你适才也说是宫主禁我在此,轻易不得回入水月楼,我又无青剑在手,如何能近冰魄存放根本重地?刚刚我以心灵感应宫主,并无所得,却似宫主往日坐关之兆,宫主既已坐关,如何传你旨意?何况堡中无人不知冰婆婆是我除宫主之外最敬重的人,如何一口咬定是我用天芒刺伤她?明是你见宝物失去,怕宫主责你监管不严,先将一切推到我的身上,妄想先发制人,屈打成招,大家本是同门,我拿了冰魄也无处可去,又有何用处,为何相逼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