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保不紧不慢说出一番话来。
我目瞪口呆, 去掉那些文绉绉的修饰词, 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一下:他定下的决斗方式居然就是此时此刻此地,我们双方各自划一个圈,决斗时不允许走出圈外, 互相用各自临写的字帖投掷,谁被对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数多谁就输。
#¥%—*, 想得出这种办法的人,一般都是白痴吧?
好歹我也是幼稚园毕业十几年的人了好哇?
不用说, 太子之前在路上跟康熙唧唧咕咕的肯定说过这事, 四阿哥也一准听到了,所以他笑呢,是笑我要跟傻瓜决斗吧?
我活活被锡保摆了一道, 很是不爽, 撇撇嘴,憋出一个问题:“输了怎样?赢了又待怎样?”
锡保道:“很简单。我赢了, 唯愿一睹流光飞舞。但若是玉格格胜了, 我便任凭玉格格处置。”
这个条件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记起他说过当日我在太子丰泽园误演一曲,而他只听得半段,总想从头再听一遍——难道他对此事竟是认真的不成?
好,万一我输了, 我就跳流光飞舞给他看,履行时间……毛估估就定在一百年以后好了。
这么有利的条件,不答应干麽啦?
我一口接道:“行!就这么办!不过我的字帖还在——”
话到一半, 我的眼睛又直了,数名小苏拉从山下扛了两个箱子来放在一旁,打开一看,一箱浅浅的一层,是我最近写的字帖装订本,也不知怎样就从我房里取了出来,我明明有锁过门的……简直侵犯人权……另外一箱,内容足足多出我的三倍,封面都是陌生的字迹,定然是锡保的了。
看这架势,至少在我们出乾清宫之时,就已有人为这场史上第一傻瓜决斗做好铺垫了,我眼角瞄一记太子,他正心情极好的拉拉身前十七阿哥的小辫子,而十七阿哥撑着凳子,两眼放光,只管盯住我跟锡保。
四阿哥那边还在同康熙低谈着什么,显然无意做我的啦啦队,这样的决斗对他而言,权当一场无关紧要的背景伴乐。
小苏拉用我的字帖在亭前空地处围了一个不大的圈,又在对面相距三步的地方拿锡保的字帖同样围了一个圈。
三步……他们当这是盖舞池,给人跳贴面舞么?
工程完毕,第二个圈比第一个圈高出两、三层。
锡保示意我先选场地,我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个圈,道理很简单,比方他手上有十支箭,我手上有三十支箭,即使我的准头比他差,怎么样胜算也比他大吧?
我们分别站入圈内,除了太子和十七阿哥他们,一众侍卫、太监、宫女,能转的纷纷把目光转过来。
不要看锡保平日脾性古怪不爱搭理人,据我观察,至今未婚而又眉清目秀的他在宫女们中的人气指数还是很高的.
至于我么,好像跟太监们相处得还不错?也算是有些观众缘吧。
今天天气不错,风景不错,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傻瓜决斗会轮到我头上,这他妈的什么世界,崩溃。
考虑到要是两个人同时动手,会比较像哥斯拉大战金刚,我不得不问锡保:“谁先来?”
锡保目视我,漫不在乎的一笑:“玉格格先请。”
他身上就是这种漫不在乎的地方最动人,何况是这么合理的请求,我当然找不出理由否决。
俗话说得好,先动手,有肉吃。
不过,我要的可是完胜!
锡保小丸子同学,你挑什么办法不好挑这个?
you,输定了!
我拾起锡保的两本字帖,在手里掂了掂,眯缝着眼,左瞄右瞄了半天,哦嗨哟小步一挫,作势抛出,手出到一半,却又生生刹住。
锡保眼皮也没多抬一下,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一阵风吹起他衣角,清清朗朗。
这家伙,果然有一把小刷子,我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我会停手,亏我还想诈他一下,摸摸他轻功身法的底子,现在看来是落空了。
以不变应万变是么?
好滴,好滴,我奉陪。不就是玩丢飞机米?
我弯腰从地上捡了两叠字帖,堆抱在怀里,然后站到圈圈的最边上,拿一本,丢一本,一本一本都掷在锡保站的圈内。
一个圈子的直径统共才两步半左右,任凭锡保闪得灵巧,一本书也不曾沾衣,但不一会儿,脚下前后左右就都积满了我抛出去的字贴,留给他转动的余地只有半足,令他不得不半踮起脚来。
我再从地上拾起一叠书,笑嘻嘻照准锡保肩头笃出一本,锡保一让,躲是躲过,然而脚下一晃,差点踩到之前我布下的字帖。
——决斗规则是谁被对方投出的字帖碰到的次数多谁就输。
按规则,锡保脚边那些字帖都是“我投出的”,就算他避得过我手中余下的这几十本还未扔出的字帖,也不免左一脚右一脚踩个够本,还怕不够数么?
再加上锡保能用来回击的字帖数量本就远远少于我的,如此一来,我无论怎样也立于不败之地了。
围观诸人早有那伶俐的看出个中诀窍,一时交头接耳者有之,窃窃私语者有之。
十七阿哥跳下座位,走近前来,不服气道:“玉格格耍赖!”
我斜斜眼睛看他:“规则可不是我订的,说我耍赖,也说明白我是违反了哪条规矩?”
十七阿哥吧嗒吧嗒小嘴,愣没翻出话来。
锡保接口道:“玉格格赢了。”
“且慢。”我得理不饶人,“我也不占你便宜,等我把字帖全部投完,不分你的我的,你仍拿同样数量的字帖来投我,投的中不中,中多少,细算输赢也不迟。”
锡保苦笑一声:“玉格格赢了。别的不说,只瞧玉格格今日下午扑救十七阿哥那一手,就算继续比下去,除非我学了你的法子依葫芦画瓢,不然绝无把握扳回这一局。”
我得意点头,看着锡保先跨出他的圈子,我才出我的:“你也知道一局定胜负。你说的,输了任我处置!”
锡保答道:“不错。”
我转转眼珠子,怎么惩罚锡保小丸子哩?叫他现在抱着柱子跳舞如何?
我正在犹豫,锡保忽然开口:“未知玉格格预备怎样处罚在下?”
听他口气中带有笑意,我幡然抬眸,先看他,再看太子。这两人一脸j相。
o~~~i see~~~
所谓傻瓜决斗,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锡保明知正经以火枪决斗他不敢赢我我却敢赢他,才想出这么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而且特地选在康熙御前,只当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他又处处让我先手,便是输了也不损体面,反是我这赢了的人难堪:
要怎么罚才分寸刚刚好?
虽说锡保当众冒犯过我,今日我业已当众拿字帖砸了他一通,而他服输的姿态也放的够低。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他现在可是太子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儿……开玩笑,太子哦哦哦……就算打狗不看主人,也得看主人的爹地是谁吧?
一个锡保倒下去,千千万万个莹莹站起来,可能么?
把锡保罚重了,非但太子面上不好看,连带最近极护太子的康熙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损人不利己没什么,因小失大的话我就划不来了。
可是“轻轻的罚”,当着大卫妒夫四四老爷,这个尺度得怎么把握?
人言可畏,搞不好三人成虎,给我整出点绯闻来,隔手四阿哥再给我上堂性教育课,教教我什么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最可恶的是我若当场不罚,留到以后再说,宫里这些人哪个不是精得出油外加碎嘴巴?大家各自发挥想象力,版本只怕更加不堪。
难题,绝对难题。
阴险,超级阴险!
太子果然不是好niao,锡保更不是好蘑菇!这个蘑菇劫闹大niao……
我左思右想,总归一个“难”字,真正恨不得一脚把锡保踢进内务府做个小白脸太监受,苦于怒在心头口难开。
好锡保,不过这么轻描淡写一问,立马形势大逆转,又害我成了众矢之的,上上下下都来了精神,要瞧我究竟如何反应,连康熙和四阿哥也停了说话。
tnnd,我好郁闷。
心烦意乱之下,我勉强维持着一脸假笑,劈手夺过四阿哥的半杯余茶,牛饮而尽。
四阿哥坐在椅上,微微仰后看着我。
放下杯子,怀里忽然掉落一张纸条,我低头,眼前一亮,把纸条捞起,仔细研究上面十七阿哥的真迹——三个大字“勿`摸`吾`”。
接着我扭转头,冲着锡保眦牙露出一个有点傻、而且凄美中带有一点柔情的微笑:“这样好了,锡保兄,就罚你在身上贴着这张十七阿哥的墨宝,随便走动一天罢?”
锡保叭的张大嘴。
我才不跟锡保打商量,径直走到十七阿哥跟前,把纸条背面递到十七阿哥嘴边。
就像在我房里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十七阿哥伸出小舌头一舔,把纸条背面涂着的用来粘贴的一层米弄湿了,无奈回手一贴贴在锡保身上。
众人一起沉默,然后暧昧暗笑,太子的脸则变成了绿色。
原来十七阿哥个子矮,正好把“勿`摸`吾`”三个字贴在锡保小腹,狭长方形纸条垂下来,不偏不倚盖住锡保裤裆处,要是锡保走起路来,势必好看得紧。
我只看了一眼,脸部就抽筋了,别转头去,却撞上康熙和四阿哥同时把目光移向我。
……阿里巴巴救救我,此时此刻,我不能笑啊,真的不是俺叫十七阿哥贴在这种位置的,现在我要是笑了,回头四阿哥一定打死我,摒住,摒住哟。
“不行,”十七阿哥刚刚反应过来,跑到我身前问我,“一会儿万一锡保哥要、要那个怎么办?”
也亏他如此关心锡保的解手问题,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半天才忍笑道:“你贴的,你问我?”
十七阿哥很不爽的噘起嘴巴,我于心不忍,补充道:“撕了也行,不过撕下来一次需多贴一天,可以么?”
四阿哥实在看不下去,遂支手扶额,遮住了上半部脸,只看到他的嘴角在一抽一抽。
康熙忽的对我招招手,我会意趋过去,他搭着我手从椅上站起,李德全扯长鸭嗓:“起驾——”
贴着如此华丽丽的标签,锡保这一天是别想走出亭子下山了。
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然而以我对四阿哥的了解,只怕他很快就要来给我上课了,呜呜呜,泪奔……
天才十七阿哥做了这桩好事体,太子又不断对我以眼杀人,连累我这个“教唆犯”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宫里,当晚就胡乱寻了个缘由回转随园避风头,反正我现在是侍卫不像侍卫,格格不像格格,王妃不像王妃,就一标准的三不管,俗称二百五,何况今日刚刚动了太子跟前的红人儿锡保,康熙都还没拿我怎么着,更没谁来纠我小辫子了。
自从前几日十四阿哥到随园来过一次后,四阿哥就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绕过太子,把毛会光一干人统统弄下岗了,新换了一批服侍人,从嬷嬷到小苏哈全是他原府里训出来的,不仅行事说话个顶个的安分,容貌也都庄重,平时不叫唤不见人,想叫人了,才抬个手指头,马上就答应来,端的省心省力。
我临时安排回随园,算得突击,但园子里的人一切迎接章法井然,丝毫不见慌乱。
半个时辰不到,我便饱饱的吃了两碗酒酿小圆子,惬惬意意地靠在小楼的睡榻上假寐,只等那边热水放好,便可过去洗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没有十七阿哥来捣乱的世界真是清静,我一开始不过眯着眼睛歇歇,渐渐就迷糊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十三阿哥在家安胎,看见他一面挺着大肚子在院里走来走去还一面埋怨肚子发沉,逗得我咯咯直笑,拿手去摸他肚子,一摸摸到支蘑菇,把我给吓醒了,头一弹,撞到床顶板,却是真疼。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里间床上,我正奇怪是怎么梦游的,眼角一瞥,一抹熟悉的衣色跃入眼帘,赶忙腾腾腾抬起脖子,自下而上看到四阿哥的脸。
!#¥%—*,据魏珠可靠消息,四阿哥今晚明明在某蒙古亲王府有应酬的好哇?哪里会出现在这里?梦中梦吧这是?
我伸手掐掐四阿哥的腮帮子,手感还不错,四阿哥用半边变形了的脸说话:“泥根麽挈我?”
鸟语花香。
晕头转向。
我慢慢松手,拖过一旁被子捂住小脸,讨厌哩……这人怎么会随时出现……
“先前梦到什么了?笑得开心——”四阿哥懒懒拉着我的头发问我,我动了动,才察觉不知几时身上已被换了寝衣,而寝衣里面……
我一把束紧领口,半爬起身白瞪着四阿哥,他若无其事的扫了我一眼:“呵,对了,刚才我抱你洗浴过,舒服么?”
我狐疑,但侧脸贴住肩头嗅嗅,的确余有浴汤的香氛,难道我睡了很久?
过分,怎么会被抱过都不知道,看来最近是被十七阿哥小混蛋折磨的不轻,精神太过疲劳,平日我根本不会睡得这么沉——也许正因为来的是四阿哥,我才没有防备?
“不是,”我面朝下一头倒回枕上,“我醉了。”
四阿哥轻笑:“两碗酒酿小圆子而已,就醉了?”
我也不看他,只管闷着声:“晚上我忘了吃药,怎么办?”
四阿哥好一会儿没声音,半响方道:“你忘了?今晚不用吃药。”
“啊?”我一惊一咋,忽的想起来当初替我诊断妇科病的高福儿媳妇是有提及这药方在每月行经过后的头三日忌服,而今天正好是我这月红潮行尽的头一日。
不`会`吧```
我抖动……四阿哥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简直比妇联主任还厉害……
恐惧了,我……
四阿哥可不管我想什么,既见我脑袋瓜子清醒过来,就毫不客气地欺近我,贴耳呢喃:“医书有云,恰恰可以停药的这三日是女子受yun佳期。我不能再等,我要你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我要封这个孩子为我的世子,而你的地位,可以永远得到保障。”
我倒,女人生理周期后是受yun的最佳时间——这明明是绝对不可能怀yun的安全期啊!怪不得我在宫里听八卦经常听到有些得到丈夫专宠的女人反而不育。
真滴不行鸟,四阿哥到底有没有上过皇家生物课的?
我直愣眼睛对着四阿哥,四阿哥跟我对视了片刻,他的脸就低下来,我一侧首避开,他堪堪停住,与我只差一线:“怎么了?”
我慢吞吞道:“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压`我`哩`”
四阿哥略微撑起身:“你想怎样?”
我用手指抚过他手掌:“换一换……我要在上面……”
——小妞,来~~~给大爷笑笑~~~~~~~~
……
——不笑?好,大爷给你笑一个~~~~~~~~~~
四四老爷还真是挺大爷的,只是我这小妞实在当的冤枉。
我把衣服死命朝肩头上拽拽,四阿哥伸手一拉,又拉下来,我恨恨将怀里枕头朝他头上一扔,趁他眼睛一闭的功夫跳到他身上压住,并且按紧他的手:“别动!”
四阿哥一双坏眼朝我身上到处乱扫:“今儿怎么这样调皮?想我了是么?”
我奸笑几声:“少废话,今儿换我做大爷!”
四阿哥瞪瞪眼,差点成了斗鸡眼:“你?大爷?”
“哎~对的,”我认真点头,“反正今晚我要一直在上面,好不?”
四阿哥想了想,倒也不反对:“好。依你。不过有一条,不能只管你舒服了,我还没舒服,”
“嗯哪!”
我笑应,然后啪的从枕头夹层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得意洋洋捧在手里当着他的面翻开,默诵首页上我三毛抄四来的口诀心法——好攻者则心中有棍,好受者则心中有洞。棍洞皆备于心,则宜攻宜受矣。非棍,非洞,心也~~~~~~~~
四阿哥没有透视眼,当然不晓得我在看什么,但他一瞧见小册子的封面就抖了抖,一字一句道:“|`房`秘`g`? ”
嘿,岂止|房秘g,我这本还是dm 版的好哇?虽然才写了三句话,不过不要太经典哦!
四阿哥咳嗽一声:“你打算就这么坐到天亮?”
我不爽道:“人家第一次做大爷,王爷你也该耐心一点。”
“不是。”他说,“我想告诉你,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
我低下脸,用手推推他:“不准吵!从现在开始,我跟你说什么,你只可以说是,别的字一个也不准说!”
他没听清:“只可以说哪个字?”
我教他:“要说,是~”
他还在问:“哪个字?”
“是~或者说,是,大爷~也成。”
他眨眨眼,忽然就笑了。
我方恍然大悟,他听不清是装的!根本就是诓我说给他听呢!
我捶他:“耍我?”
他却收了笑,吐出一个字:“是。”
我怔然看着他,他明明被我压在下面,答应的语气也很温柔,但他的眼神热烈得像熔岩一般。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一下就发起烫来。
他的手本来扶在我腰际,此刻我一松神,手温就迅速往下走……
我皱眉拦他,双方才一别住劲,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纷沓杂音,不止一个人声夹缠在一起,最清晰的是随园新来的总管嬷嬷金嬷嬷的声音:“十三阿哥请止步,玉格格真的还在宫中不曾回来——”
“走开!”一个熟悉的喝声,紧接着就是蹬蹬蹬的上楼声,即使如此慌乱情境下,我仍然辨得出十三阿哥的脚步,的确是他来了没错!
四阿哥的人都在外头打麻将么?十三阿哥到了楼下才闹起来?大半夜的叫我跳楼我不要冻死了?
不!这是我家,该跳楼的是四阿哥才对嘛!
我好容易反应过来,嘴一张,还没说话,四阿哥忽的抬手捂住我嘴,猛然一个翻身按倒我,另一只手挑开我寝衣,几乎没遭遇什么阻碍,就攻城拔寨。
我心头一阵狂跳,重重呼出一口气,喷到他的手心。
房里的烛火跳了一跳,黯了。
就在我实实忍不住的时候,门开了。
一切杂音退潮般的消失下去,只有门一开,一关,似有一个人的脚步停了一停,然后走近。
隔开睡房前后间的只有刚搬来时那面十三阿哥送来庆我乔迁之喜的红木雕花嵌缂丝绢绘美人大屏风,屏风不透光,站在外面,看不到这里的床,但那人要是绕过来了怎么办?
会被看到!
怎么办?
无论如何,不想让十三阿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紧紧抠住四阿哥的手,他觉察到我的拒绝,反而挺进更shen。
四阿哥疯了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狂热的恐慌感几乎要摧毁我,但就在同时,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刺激的高峰压倒性的降临,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我被淹没了。
屏风外有灯点起,微光渗漏,我渐渐看清近在咫尺的四阿哥的脸,他低头凝视着我,目光中神色微妙。
这一时刻,就像小猫用爪子在心里轻挠,让我分不清是爱是恨,我只知道完了,屏风外的人一定听见我们的声音,既然无从面对,我愿意做个瞎子聋子。
而四阿哥脱离了我,他披衣下地,站在床边,却又不移步子。
我一动也不想动。
有点儿冷。
有点儿寂静。
唯余一颗心在砰砰跳动。
“阿五。”四阿哥将手一摆,低声叫出一个人的名字。
屏外闪进一条瘦削身影,头也不抬,直接伏地而跪。
我拉被遮住身子,诧异抬身看向来人,认出其正是金嬷嬷的使女阿五。
四阿哥用满语问了阿五几句话,阿五均以手语作答。
我看出端倪,更觉惊骇,金嬷嬷的腰骨不太灵便,平日走路多是阿五随旁托着她一把劲,阿五容貌平淡,兼低眉顺目,有她没她我从不觉得什么,亦未曾同她说过话,直至今日方知她原来是名哑女,她既能听话明义,可见不是先天顽疾,但为何这样有缺陷的人会被四阿哥派来给我使唤?更甚者,细审她跟四阿哥的交流过程,一应举止仿佛比金嬷嬷还要来得从容大方些?
为什么来的是她,不是十三阿哥?
呵!我陡然记起就在上次十四阿哥闯入又彻底换了随园的服侍人之时,我在小楼的睡房已经从二楼最东边搬到了居中一间,由于结构房型一致,我糊涂醒来,居然完全忘了此事。
四阿哥当然知道我睡房的变动,十三阿哥可不知道,就算他冲上楼来,也是进了原来东面那一间,而我不在,正合上金嬷嬷言及我住在宫中的说辞,他也绝无可能再一间一间搜房过来……我没想到这个关键所在,不代表四阿哥没想到,也就是说,他刚才对我所为,是故意的?!
不错,之前阿五进房间来,我就觉得房门的关合幅度轻巧得奇怪,她一定是趁乱溜进来报信,抑或“守门”……
阿五到底是什么人?
十三阿哥因何而来,现在又在哪里?
种种疑问,四阿哥一定知道答案,然而经历了如此大的情绪起伏,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始和他说话?
我始终不习惯所谓的主子奴才,阿五跪着,我便觉着自己在床上不好,但之前寝衣被四阿哥撕坏了,我不高兴央他帮我拿新的来,只好裹着被子踢踢踏踏下地。
还未站稳,四阿哥瞅了我一眼,忽然转身在床沿坐下,顺手把我揽坐在他膝上。
我扭扭腰,坐得稳一点,靠在四阿哥胸前,一时也不想说话,也不抬脸看他,唯用眼角留意阿五举动,她约摸十三、四岁年纪,生相单薄,平日很不起眼,但此刻低着头跪在这里,亦是纹丝不动,连烛光投到她身,落下来的影子也不见一点点摇晃,简直没有存在感似的。
我的视线慢慢移到阿五背后那面红木雕花嵌缂丝绢绘美人大屏风上,当初我迁进随园,收了不少礼物,包括魏珠这样的小太监都私下送了我好几样做工精致的机巧玩艺儿,这次四阿哥帮我换了随园的下人,搬了睡房,将家具陈设也替换殆尽,一打眼几乎就是个小型四阿哥府,全是他偏好一派的风格印记,但十三阿哥送我的这面屏风仍是原样搬来,不曾改动。
隔壁的东边起了一些声响,有门开关的声音,有脚步声,我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朝中间过来,忍不住侧首看出屏风外,今夜月明,门上清楚的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身影先是侧对着门,然后许是发现房里烛光,便转了过来。
一个黑乎乎的轮廓而已,根本看不清面目,可我知道是他。
有其他人的身影跟了过来,他在门外问:“玉格格还是像从前那么着,不回来,也要你们给她在小楼留盏晚灯么?”
别人应了“是”。
我摒住呼吸,良久良久,只闻十三阿哥低叹一声,掉头而去。
他的脚步下了楼梯,外面闹了一阵,听出是金嬷嬷安排人送他出了园子。
我也不知现在是几更,也没见四阿哥动作言语,阿五抬了一下头,就垂手站起退了出去。
房门被带上以后,四阿哥把我抱放到床上,我仰面看着他,他掖掖我被角,轻轻的说:“下个月皇阿玛往塞外行围,你可要随驾么?”
我想了想:“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