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之后, 不赦便再没了言语, 只是依然抱着薛哲不放,一开始力气还用得颇大,后来就慢慢松了开来, 要挣开也容易得很,可看了眼把头搭在他肩膀上默不作声的不赦, 薛哲觉得自己完全松不开手。
他叹了口气,也顺势把人抱住, 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嘴里笑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小子怎么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薛哲自己都不知道他哪儿对不起自己了……
不赦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薛哲疑惑, 可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也不好再问,只是环着人, 静等他理清思绪。
事实上, 不赦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在抱住薛哲那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古怪的情绪,那种情绪以一种让他吃惊的速度在心中蔓延,随着自薛哲身上传来的温度而愈演愈烈。
他不清楚那种情绪的来由,可他知道, 那并不是什么……太好的想法。
不想松手……
想这样,一直下去……
怎样才能把他留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薛哲下意识动了动, 不赦骤然一惊,再一想方才自己心里冒出的念头,冷汗,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
为什么……他会那么想?
回过神来时,一句“对不起”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纵然薛哲不解,他也没法说得清楚。
半晌,不赦终于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微侧着头,避开薛哲眼神:“对不起,方才我……”
“哦,你说那件事啊,”薛哲松了口气——八成是指刚才宴会上那一出,他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事,一般人也未必受得了。”
“……嗯。”总算是搪塞过去,不赦悄悄松了口气。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看不赦的反应,他必然不会想跟那个穆连松多说哪怕一句话,可要是再在这儿住下去,想不跟他打交道几乎不可能。
毕竟他是小郡主的父亲,对自己“未来女婿”的考验,绝对少不了。
不赦沉默片刻,之后道:“我尽量不跟他说什么,早早找到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薛哲略有些惊讶:“我还当你打算蒙他麻袋揍一顿……”
“没这个必要,”不赦眼睛一冷,“他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说,薛哲只能苦笑着答应。看不赦依旧有些低落,薛哲想了想,又拍拍他肩膀,鼓励道:“放心,那么多麻烦都解决了,还怕他这个?”
眼睛骨碌一转,他又笑道:“不过小赦,你要真有需求,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放心,咱的闷棍技术那是久经考验,一棍下去立刻就走,绝不给对方任何认出我的机会来……”
说着,他还露出一脸贼兮兮的笑,一副经验丰富的痞子样。不赦失笑,心里方浮现出的阴霾也总算散了些,不再那么沉沉压人。
之后几天,薛哲与不赦在越王府中暂住。不赦闭门练功,静待决战之日到来,薛哲却借着散心之名,在越王府中四处闲逛,趁机搜罗地形资料。
越王府占地广阔,薛哲逛了三天,其间没少骚扰府中下人侍卫,想知道些自己没写过的东西。他本就擅长与人交流,那些人也不愿得罪小姐可能的未来大哥,聊着聊着,便被薛哲挖出不少密辛来。
比如,这些年来老王爷大病虽然不生,小病却一直不断,渐有不支之态。府中上下事务皆由穆连松与妻子打理,不过老王爷对穆连松似乎有什么心结,即便他这些年来一直以待亲父的态度侍奉老王爷,却始终得不到老王爷的认可。连带着,老王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似乎不怎么热络,反倒对孙女更亲近些。
从下人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府中下人大多管越想容叫“夫人”,也有几个老资格会喊她“小姐”,喊越王爷“王爷”或者“老爷”,对越忆云,则是众口一词的“小小姐”,可对穆连松,却大多称呼一声“公子”。
一个古怪的称呼,一个尴尬的身份……
府中年岁久的下人说到这儿,大多会摇摇头,叹一声大小姐,感慨一下命运弄人。
再比如,穆连松之妻越想容早些年便笃信佛教,屋中长供白衣观音,每日焚香叩首,从不懈怠。
这话听得薛哲心里直撇嘴——虔诚的佛教徒?她对不赦下手的时候可半点没有慈悲的意思……
玉牌应该在越想容手中,薛哲清楚,这件事穆连松和老王爷都不知情。他也用这几天的时间找出了越想容的房间,可让他郁闷的是,越王府下人不多,但越想云的房前却摆着两个面貌肃穆的丫头,腰上甚至还佩有兵器,显然不是寻常侍女。
询问,得知:“之前有人潜入府中想害夫人,吓了夫人一跳,病了三日。之后公子便叫人在这里看守,以防万一。”
这两个侍女的身手不知如何,以不赦的实力,要解决他们也不难,只是万一两人喧哗起来,引来家丁侍卫,那麻烦可就大了。
要是打草惊蛇,他们两个千辛万苦混进这儿,可半点意义也没有了。
把八卦和地形都搜集得差不多了,薛哲找了一天,拉着之前一直闷在屋里的不赦与府中其他三位选手聊了聊,彼此认识一下,对他们也差不多有了个初步了解。
三人中,姓吕的性子豪迈,有些不拘小节。姓柳的则略显阴柔,好在并不讨厌。剩下那个,也就是据祝言分析,小郡主真正钟情的那人,却只在见面时得知他姓杜,其他种种一概不知,他跟对方连话都没说上两句,那人就以“有事”为名,转身告退了——临走,还不忘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瞟了不赦一眼,他似乎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可惜薛哲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切,狂什么,老子不但知道你,还知道你祖宗十八代~
面对某人一点不客气的背影,薛哲脸上若无其事,心里却不爽得很,好在他知道这人现在可以嚣张,将来却一定会倒霉,于是也不跟他计较什么,冲另两人告罪一声,就继续带着不赦认路。除了让他记清楚去越想容房间的路途之外,还有些重要地方,也被他一一指出,由不赦认真记下。
走着走着,天色渐暗。
“好像也该吃晚饭了……”薛哲摸摸肚子,眼睛左右一看,发现他们两个乱走居然走到一直少有人来的越王府左花园里,不由咧了咧嘴——这儿离他们的房间可有不近的一段路,要走回去,也不知得花多长时间。
“我帮你去拿?”不赦问。
“算了吧,就是吃个晚饭,没必要兴师动众的。”薛哲及时打消某人念头,“我知道一条近路,跟我来吧。”
那条近路能节约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只是要从茂盛的花木中穿过去,有些麻烦。走在紧窄的小路上,两边郁郁葱葱,香气扑鼻,惹得薛哲几次想打喷嚏。等走到一半,他忽然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你到底还要让我忍多久?”
这声音让他脚步一顿,心里闪过一个名字,却有些不敢置信,借着花木的掩饰,他偷偷露出头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错不了,果然是路白雯!
她是小郡主的好友,这几日也住在府中,只是薛哲没怎么见过她,想不到居然在这儿……
薛哲看了眼不赦,不由松了口气——不赦此时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和迷惑,却不见失落或者郁闷,显然,对他来说,路白雯这般哀怨的话语并不会让他产生什么异样感觉。
此时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雯雯,我……”
那声音掺了三分无奈,七分柔情,合成十分动人,薛哲听得脖子一缩,嘴角抽了抽,想到方才那声冷冷的“我还有事”,又忍不住多抽了两下。
没错,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位据说被小郡主喜欢的杜某人……方才那两句话,已经迅速在薛哲心中生成一部狗血十足的八卦剧,除了在心里感叹两句自己当年怎么能那么恶俗,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边两人还在继续说着,无外乎是“我不听!”“你听我说……”的情人吵架老一套。路白雯之前能不动声色的算计薛哲,此时却全没了那时的冷静,一味抱怨着什么。
杜某人倒是好耐心,一点点说服着路白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说得路白雯渐渐软化,不再像方才那边别扭。两人反复折腾了至少有十五分钟,薛哲心里算着时间,脚已经站得有些发麻。
“雯雯,我杜某人可以对不起世上所有人,却不能对不起你,若是没有你,我哪会是现在这样?”
好,好肉麻……薛哲恶狠狠地抖了一下,他身边的不赦似乎有些误会,伸手扶住他,恰好薛哲脚麻,便借了他的力站稳。不赦犹豫一下,又稍微靠近了些。
恰在此时,杜某人忽然一伸手,将路白雯整个儿揽进怀里,路白雯先是挣了挣,很快便软化下来,虽然嘴里还说着“你放开”,可任谁也看得出,她是根本不想杜某人放开。
“你可知我多喜欢你?……我多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你,永远也别分开……”
他声音压得很低,薛哲听不清楚,可却一字不差地落入他身后的不赦耳中。
他听着那些话,只觉脑子里轰得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抱着你……永远也别分开……
喜欢……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