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享洁, 你恨我吗?
我上前一步,他憎恶地后退一步, 那一刻我粉碎的心再碎了一次。然而一切我不会都让樵慕白知道,如果我和樵慕白一定要因为一个理由分手, 那我真的宁可我们因为时间久了,不爱了,爱情散场了。
我手指上的戒指一闪,那幽冷的光好似冬日里天际最茫远的那颗寒星发出的,又宛如眼角那颗刺痛微酸的泪珠,他看到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星芒, 继而含着讥诮说:“听人说你出国了, 你现在的男朋友一定很有钱。”
我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要嫁有钱人,害得我白白耽误你好几年青春,现在你一定很后悔上了我的当。”
我明白过来了, 我摇着头, 眼泪都晃落下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们相对了多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最后他还是离开了, 缓缓地却是不可逆转地退出我的生命。
没有十五路车了,我没有搭出租车,我梦游似的走到火车站,上了火车,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可买了车票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我买不到坐票,车上人又多,快到金华时才有座位,饥饿和疲倦对我来说都很麻木,火车和汽车不一样,火车很噪杂,装满人声的车厢,人多的聚在卧铺上打牌,人少的有的吃东西,有的在睡觉,在咔嚓咔嚓的铁轨上。因为身上一无所有,我睡得很安心。
梦里被可怕的巨兽追赶着,逃得身心疲惫,害怕得连那个恐怖的梦也忘记。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又是什么在追赶着我?
我没空去想,闭上眼睛,不想睡觉只想休息一会儿。
我下了车一直走,往前走,天快亮了,黎明仍被暗黑统治着,只有一处处灯火开出明亮的窟窿,暗黄的路灯在模糊的泪眼中一个叠上一个。而我独自与人无关在黑暗的夜路下走,一直走,遥遥地从城市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走到街心的红绿灯,无数汽车尾灯瞪着血红的眼睛对我怒目而视。
公交车响着尖利的叫声,我转过头去还以为是一个点着灯的房子向我横冲直撞过来,充耳不闻的噪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吵得耳膜都要被震裂,而我像是沉睡在黑夜梦中的人,在我向着马路迈出第一步霎那雪亮的街灯灼痛得眼睛疼痛流泪,公交车像是铁轨上的火车,我突然清醒过来,那是一辆车…那居然是一辆公交车…我却如同一个被困在轨道上的人眼睁睁望着冰凌一般晶莹的银光中楼一般高的物体跌跌撞撞向我奔来。
司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转而冲着我破口大骂,我还没弄清我错在哪里就第一时间反应:“对不起!”司机也没空跟我拢缓渎÷〉乜吡耍窃诤谝怪谢氐吹纳衾铮詹诺氖录2乓坏阋坏闫创掌鹄粗鼗匚业哪灾小
被撞死了倒好…
我的手机在响,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熟悉的汉字在眼前浮动,我怎样也无法抓住大意,是谁要打电话给我?
电话接通了,冒出我们主管的声音:“丁享洁大小姐,现在在哪里啊?”
我茫然地向着黑暗的周围望了一圈,迷惘地自问:“是啊,我是在哪里?”
我站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黑暗中,包围着我的是二十年来每天都要走过的街道,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而我却如同一个异乡的人,头痛地想着,我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我到底在哪里?就是硬生生想不起来。
主管在那头哇哇大叫:“天哪,你居然见鬼了!”他的声音又尖又利,我条件反射把手机挪开我的耳朵。
红绿灯,斑马线,安全岛,街道,行人,商店,y城,都一点点地进入我的视线,海市蜃楼般地在眼前浮现出来,都回来了…我对主管说:“主管,什么事啊…”
主管忍无可忍:“现在是上班时间!”
忙着工作也好,总算有地方需要我。
忙了一天,晚上技术部的分析员忙得死去活来,实验室几个文员也赶着打报告,看到桌上那厚厚的一叠委托单,我立时忘记了病痛,端着相机对准样品咔嚓咔嚓,拍得眼花缭乱,拍到多晶硅片的时候闪得就跟极光似的,头更疼了。拍完照片打开邮箱都是市场部的投诉,实验室和市场部一向是水火不容,由于市场部总在各地奔波,两方展示目前敌对的方式只限于qq和电话对骂。
我们那个公司在三四月份旺季总是动不动要求员工加班做到晚上十二点,有时候到凌晨,甚至没有加班费。工作就是这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老板让你站着生,你一脚踏进棺材另一脚也得挪回来,把事儿做了再死。
有几天没打报告了,手指敲着键盘微微犹豫,邮箱里面都是市场部在催报告,前几天的报告不是我经手的,我找得都快哭出来了,三更半夜地打电话到同事那里,辰悠鸬缁昂芫龋骸肮疽贡樟寺穑俊蔽铱扌Σ坏茫骸澳惆驯u娣拍睦锪耍课艺也坏桨 蔽以诔樘敕涞构窕故钦也坏剑乙徊悴愕胤盼募埽褪钦也坏剑钦也坏降幕埃一岜皇谐〔康木砘罟辛说模乙豢谧约憾枷乓惶揖尤辉诳蓿骸常憔屠匆惶耍萃辛恕!橙涛蘅扇蹋骸按笮悖头旁谧雷由希乖谀愕氖蟊晗拢∫恢痹谠兀
原来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一直在原地,而我睁着眼却看不到。
我的手机一直在响着,来电显示是樵曙东,我一直没接,手机响了又响,我关机了。
公司的座机又在哇啦哇啦地响着,我接起来,脸上惯性地换上我们经理一再强调的微笑服务:“喂,xxxxx公司,您好!”每个工作跟演员有相通之处,你的心就算难过要死了,在人面前你就要强颜欢笑给人看,培训时经理说:“你心里难过不要紧,只要你对着别人笑出来就成,就算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你在微笑,你也得给我笑!”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被训了一个月,我碰到电话脑子就算再不清醒也能机械地换上笑容。
“丁享洁。”我听到樵曙东的声音挂断了电话。
我加班到凌晨三点才回家,回家时我发现家里灯亮着,我真的累得连死的心都有了,我抱着文件走到玄关:“你怎么进来的?”樵曙东站在幽暗的壁灯下问我:“为什么我给你打了一天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没有回答。
“你在上班对吧,你为什么要工作,我早跟你说过不想你到外面工作。”他理直气壮。
我抬头加重语气:“你又找锁匠了是不是?”
他冷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目中无人,一句话不说说失踪就失踪,找不到人连手机也不接…”
“啪”我把一大叠文件摔在地上:“樵曙东,我受够你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缠着我,这三年我受够你了!每天每天都有人向你汇报我在哪里在干嘛,吃了什么,跟哪个男人说了什么话,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对他有没有意思,连我在医院里打通电话都会有人偷听!我是个人!不是你养的阿拉斯加!”
他瞬间翻脸,抓住我的胳膊:“那么你扪心自问过为什么我要这么对你,丁享洁,你想过你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三年了,我们交往整整三年,你有主动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条短信,你有哪天见到我是开心的?你在德国就有忧郁症病史,你三更半夜不回家,我在门口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脑中的念头有多恐怖,我还以为你在家里自杀!”他深深望着我,“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你以为我就不累吗?”
“我们分手吧,”我决绝地说,“既然这段关系让我们都不快乐,那么分手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如果你是因为恨我妈,她现在已经死了,如果是想从樵慕白手里抢走我,我和他现在也不可能了,你应该满足了。”
他问我:“丁享洁,你恨我吗?”
我彻骨疲倦:“樵先生,恨也需要力气啊,只有像您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才有多余的力气来恨,我已经自顾不暇,被命运逼迫到最卑微的角落。我不恨你,真的,老实说,我挺感激你的,你很大方,我妈在国外的三年多亏你了,谢谢你让我妈走得没有痛苦也没有牵挂。现在我和你两清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能永远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我慢慢脱下指骨上的戒指,平静地说,“这个还你,谢谢你配合我在我妈临终前演戏让她走得安心,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
绕过满地文件朝卧室走,累疯了,现在让我站着我也能睡着,我扶着冰冷的大理石砖,身后那个男人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