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根本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关键贾赦听从贾琏的的劝告, 虽没故意张扬,也没故意隐瞒。很快大家就从贾赦的酒肉朋友燕候嘴里知道了始:贾赦吃素是为先帝祈福!
京都人闻言俱皆惊愕。之后, 有人嗤笑,有人不屑。不过, 贾琏想错了,事关先皇,没人敢当面嗤笑。
这事儿传到宗室耳中,多数人嗤笑,却没人傻到宣之于口。
皇上闻听,心中熨帖。有人到新皇面前给荣府下蛆,说贾赦这是哗众取宠的表面文章。
新皇却道:“即便是表面文章, 他愿意做, 就说明他有心,至少他知道先皇的好处 ,这世上吃奶骂娘的人太多了。”
新皇对贾赦的肯定,让许多蠢蠢欲动之人缩回脑袋。
熙亲王对贾琏乃至荣府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之前对贾琏十分欣赏, 似乎一夕之间, 这种欣赏忽然就变了味儿了。熙亲王不是阴暗之人,不会做那挖抗害人之事,但是,他就是觉得贾琏再不是当初他栽培的贾琏。
熙亲王对贾琏的感情很特殊,贾琏就像是熙亲王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一棵挺拔的树苗,希望有一日他能够长成栋梁。
忽一日,树苗成了栋梁, 可是,同样的,这棵栋梁,他也生出了獠牙,虽然这獠牙不是针对他,熙亲王总归心里不舒坦。
因此,熙亲王吩咐手下:“你们仔细盯着贾赦,且看看他能坚持多久。一旦发现他两面三刀,看我不整他个灰头土脸,打他个满脸开花!”
回头却说贾琏,得了罗世成与章程两个出身户部的书吏,又得了蒋严两位干练的师爷,真是如虎添翼,心旷神怡。
接下来挑选书吏的事情,贾琏便甩手交给了蒋严两位师爷,他们出身闽浙,跟着林姑父办差多年,那一双眼睛堪比鹰雕,挑选书吏不在话下。
按照贾琏的意思,挑选二十个人就成了。蒋严两位师爷却摆手说道:“远远不够,大人是没办过政务,那事琐碎繁杂,东翁还管着两个省,百废待举之地,盘根错节。这人头数只怕还要翻番才成,东翁知道林大人盐道衙门有多少幕僚?”
贾琏拱手:“还请先生教我。”
蒋师爷伸出一只手。
这肯定不是五个人。
贾琏愕然:“五十人?这么多?”
蒋师爷颔首:“你要摸清楚一个省的军政钱粮,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再者,挑选书吏,也并非一蹴而就,磨合一段时间还会淘汰一批人,所以,这掌管两省军政钱粮,只怕一百人还不够用的。其实,学生还有一个建议,大人手下那个平字营,若是带去海疆,可堪大用。”
贾琏摆手:“我总督闽浙军政,手里本来就有兵将,我岂能再跟皇帝争夺御林军?我成什么啦?御林军是皇帝的卫戍部队。且我已经把平字营交出去了,暂时归冯将军掌管。虽然这支队伍是我亲手拉起来,亲自培养,用着也顺手。可是,这事儿除非圣上开口,否则,我不能提。”
“再者,先生估计不知道,我在海疆有兵,当初我在海疆恢复了水字营与奎字营,还扩建了海字营,精通海战。这三个营大约有一千二百人。只因他们大多是闽浙人,且我回京都的时候,倭寇还在横行,便把他们留在海疆。”
“冯将军回京之后,据说他们有部分人都就地解散了。我若是去了海疆,完全可以再把他拉起来。”
蒋师爷闻言击掌而笑:“东翁真是高瞻远瞩,这步闲棋埋得好!”
贾琏摆手:“谈不上,无心插柳而已!”
严师爷拍案惊叹:“这越发说明大人鸿运当头啊!”
看着两位师爷这般兴致勃勃,贾琏愣住了。
严师爷见之一笑:“东翁大约不知道,林大人当初在江南之所以那般险死还生,就是因为手里无兵,遇事只能借兵,大多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啊。”
贾琏颔首,盐道衙门没有权利调兵,自己也不过十几二十个狱卒库兵,再加上一队护卫而已。人家来一个郎队,也能把盐道衙门干掉之后从容撤退。
不过去海疆,就是总督不能调兵,贾琏的亲卫也能以一当十,这些孩子不仅学了一身斥候本事,且个个武功了得,可谓武林高手。寻常一个营队围住,贾琏也不惧他,他自信可以从容而退。
因为凤姐母子们身边的丫头小子,无不是关山的弟子,且身家清白,身受贾府活命之恩,可托性命。
当然,这是贾府今后存世的秘密,贾琏不会宣之于口。
哪怕是师爷也不能尽信!
且说贾琏闻听两位师爷的言论,心中甚是疑惑,他实在没办过政务,因此,贾琏去往兵部,虚心向熙亲王请教。
虽然,贾琏知道熙亲王如今待自己不比从前。但是,在朝中,没有谁比熙亲王更了解政务。虽然,六部堂官们都知道,可是,熙亲王是皇上最信任之人,贾琏何必藏着掖着舍近求远呢?
熙亲王没想到那日跟贾琏不欢而散之后,贾琏还会提着美酒来找自己请教政务。
熙亲王哼笑:“你不怕我坑你?”
贾琏笑道:“当初是先皇让臣跟着王爷学习,王爷也很乐意教导微臣,微臣自认没有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王爷,王爷为甚要坑害微臣?”
熙亲王盯着贾琏审视半晌,问道:“你真的无愧朝廷,无愧先皇?”
贾琏颔首。
熙亲王睨着贾琏:“你敢不敢发誓?”
贾琏单腿跪地,举手言道:“我发誓,我贾琏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间不愧先帝新皇,若有半句不实之言,叫我祖宗不佑,天诛地灭!”
熙亲王看着贾琏发誓,心里一口气泄了,扁扁嘴,似乎受了委屈。
贾琏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自己不跟他为敌他还不甘心,很委屈?因问:“王爷?微臣可以起来吗?”
熙亲王叹口气,抬脚一踢贾琏:“滚起来吧!”
贾琏弹跳而起,翘腿坐在兵部大堂的横梁之上:“微臣可不会滚,微臣只会跳!”
熙亲王瞪眼呵斥:“你这什么样子,还是兵部尚书呢,不像话!”
贾琏跳下来笑道:“什么兵部尚书,我可是一天也没做过,有王爷您在兵部,微臣顶多就是个傀儡而已。”
熙亲王冷笑:“看来我夺了你的兵部衙门,你很不服气!”
贾琏忙着躬身大礼:“王爷错了,微臣很服气,这不,微臣向王爷请教来了。”
熙亲王摆手:“坐吧。嗯,你那个师爷说得对,海疆如今百废待举,还要推行新政一条鞭法,他说一百人只怕你还玩不转一个省。再加上闽浙民风彪悍,你只管招收二百幕僚,到时候不晕头转向,我就给你写个‘服’字儿。”
贾琏哭丧着脸:“二百幕僚?王爷您想害我吧?微臣一年六百两爵禄,总督府一年也只有一万到两万经费。督府还有督兵,衙门还有府兵库兵杂役,这些都在养廉银子里面出,这算下来不低于五百人,这得多少银子?您家一万银子的俸禄,皇上还天天赏赐,您家里养一百号人还叫穷,王爷还叫我多养二百幕僚,总共就是七百人啊,我哪有银子啊,王爷您当我傻啊,不会算账呢?”
熙亲王竟然嘿嘿笑起来,最后都笑出眼泪来,指着贾琏眼窝子啐道:“你还是大家公子,竟然像个妇人一样斤斤计较,还没出动呢,就想讹银子,别跟我哭,我可没银子,皇上因为甘肃饿死人的事情,都急疯了,天天搜刮银子救灾,已经精穷成了苦瓜皮了,你倒好,还想着剥皮,滚蛋!”
贾琏闻言不以为忤,却是躬身一礼:“微臣还有重要的事情请求王爷,希望王爷能够答应。“
熙亲王一哼:“说吧!”
“王爷也知道,这一次陛下派遣微臣去海疆,说是为了重开市舫司,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则,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闽浙地区推行一条鞭法。我们都知道一条鞭法利国利民,可是却损害了士族与勋贵的利益,一旦开始推行,肯定会受到这些士族与勋贵权贵甚至清贵的疯狂反扑,微臣恳请王爷在京都替微臣撑起一把保护、伞,在众人落井下石之时,替微臣挡挡灾。否则,微臣不敢保证,能不能够不这件事情推行下去。须知,当初这事儿由本朝首辅推行,最终没逃脱勋贵士族的疯狂反扑,落得身败名裂。”
熙亲王嗤笑:“当初推行新政失败,乃是因为皇上不支持,如今新皇可是伸着脖子巴望新政,你小子安心吧。”
贾琏却道:“微臣知道,当今圣上励精图治锐意革新,但是,微臣怕皇上独木难支,故而,一切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熙亲王闻言甚是动容:“嗯,看在你小子这般尽心尽力,我就提前告诉你吧,皇上为了减轻你的压力,预备在直隶湖广同时推行新政,你小子可不要给皇帝丢脸。”
贾琏闻言心中甚是感激,颠颠跑宫里去向皇上表忠心:“陛下如此厚待微臣,微臣感佩肺腑。士为知己者死,请陛下安心,微臣此去闽浙,必定殚精竭虑,推行新政,哪怕把天下勋贵士族都得罪光了,也必定不会辜负圣上的隆恩!”
新皇亲手搀扶贾琏,与贾琏击掌言道:“爱卿放心,即便是全天人都起来诋毁爱卿,朕也会坚定不移的相信爱卿是国之柱石忠臣。”
随即,新皇递给贾琏一把镶钻的匕首:“此乃福建卫所都指挥使当初赠送给朕的防御武器,你带在身上,黄指挥使见了必定会配合你的行动。”
贾琏收下匕首,心里感激涕零。
新皇给了贾琏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贾琏与凤姐分头行动,全家出行,凤姐不了解海疆的行情,想着大战过后,肯定满目疮痍,只怕要啥缺啥,一切都要准备齐全,不然,到了海疆一家人人生地不熟,借都没地儿借。
于是整个府邸都忙碌起来,一拨人在家里收拾行李,一派人到街面上大肆采购。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足足拉了十几辆青骡车。
这日,贾琏出门与朋友辞行回家,做着最后的准备,忽见逑哥儿的先生熊长昊来了。
贾琏慌忙起身让座:“先生怎么来了,我这儿还正在犹豫,不知道如何跟先生说呢。”
熊长昊却道:“东翁想说什么,想要辞了小老儿?难道小老儿跟着东翁做个西席也不够格?”
贾琏愕然之后大喜:“先生这是愿意离开京都去江南,可是,致远兄弟要参家科举……”
熊长昊摆手:“他不是问题,小小科举还应付不了,何谈将来?再者,大夫不医自家病,小老儿已经请托林祭酒照看他,量来无碍。”
贾琏忙着躬身一礼:“能得先生相随,是贾某荣幸,只是您本来就是侍郎之才,屈就贾某只怕委屈了先生的大才。”
熊长昊笑道:“没什么屈才不屈才,我就是个教书先生,不过之前是兼任现在是全职而已。”
三月初三,贾琏启程离京。
贾琏除了带上贾芸这个看重的侄子,其余同行的除了二十个亲卫,再有兴儿昭儿隆儿这些得力助手,还有熊长昊这个西席,蒋严两位师爷,罗世成章程两个主簿,余下足足五十名幕僚书吏,都是这一个月各家亲戚朋友所荐。
本来熙亲王也说一百名未必够,但是,贾琏不想那么招摇打眼,宁愿不够再去闽浙补充,闽浙乃是科举大省,难道还招收不到几个书吏?
贾琏不愿动静太大惹人厌,全家卯正收拾齐备前往城门,晨正城门一开出门即离开,除了卫家冯家张家王家,还有本家贾蓉贾菱与后街的族人,再没外人出现。
贾琏十年之内,从白身做到总督,几乎一年一跳级,京都之中除了皇子王孙,无人能出其右。故而,贾琏觉得能不张扬尽量不张扬。
三月三出行,春光明媚,满目新翠,三个男孩子骑在马上春风得意,一家人踏青一般优哉游哉,其乐融融。
因是春日,队伍里除了女眷,其余人等除了不会骑马的一色都是骑马。贾琏这些年在西山经营,又跟朝鲁有约定,逐年买马,家来所养的马匹长辈一个营队不成问题。贾琏还大大方方养在西山。
水至清无鱼,贾琏若是太清高,别人也不放心他。故而,他就大大方方让自家的马匹吃了公家的马食儿。相对于贾琏每年替将士们配制的贾氏秘药,这些许的便宜纯粹是毛毛雨。连御史也没兴趣追究这点子小事儿。御史们嫉妒之下,宁愿咒骂贾琏青少轻狂,谄媚君上,也不好意思参奏他贪污。
实在是贾琏当官与别人不同,人家单管吃兵饷喝兵血,贾琏却是爱兵如子,贴钱帖药还替人家张罗媳妇儿。所有一切,不是说贾琏不食人间烟火,不爱钱。只是因为贾琏千里做官不为钱,他为是的强大自己,拯救家族,替母亲报仇,让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立于不败之地。
而今,他头上不止一人,故而,他麻溜的跑去海疆熬资历去了。
却说贾琏这一次上任,预备先回金陵替母亲扫墓。这次贾琏官封闽浙总督,正一品。贾琏替母亲与凤姐请封,新皇下令,礼部颁布诰封,册封凤姐一品诰命,追赠长史为一品诰命。
当初贾赦只是三品将军,故而,张氏的墓碑刻着三品淑人。这一次贾琏回京就是要替母亲重新镌刻墓碑。赋予母亲死后哀荣。
七日后,贾琏一行人到了金陵故居。
留守金陵的大管家正是鸳鸯的父亲金彩,他早接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知道琏二爷如今出息了做了大官儿了,要回家扫墓,替他母亲镌刻墓碑。故而一早找好了师傅,单等贾琏一到写好墓志铭就开工。
贾琏看过母亲的坟墓,管理的十分整洁,坟前的柏树经过十年已经长成大树。
三日后,贾琏亲手替母亲安放了三层的墓碑,带领妻子儿女跪在母亲目前三拜九叩。心中默念:“母亲大人英灵在上,儿子已经手刃仇敌,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您等着吧,儿子必定让您更上一层,让您同历代的荣国府夫人平起平坐。”
随即,贾琏带领妻儿给□□父,祖父扫墓花纸,跪拜祭奠。又吩咐逑哥儿:“翌日父亲不在了,这些都是你的责任,要牢记身从何来,切勿背宗忘祖。”
逑哥儿十一岁,却是慢慢肃静的冲着曾曾祖父曾祖府的墓碑磕头,言道:“列位老祖在上,玄孙贾葳再次给老祖磕头了,愿你们再添上富贵绵绵,也求您们保佑荣府繁茂昌盛,前程似锦,百子千孙。”
凤姐闻言抿嘴暗乐,这小子跟着熊老头与大老爷混的小老头似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百子千孙了。
翌日,贾琏启程,一家人往浙江卫所而来。
闽浙卫所都指挥使陆平黄大龙得了消息,带领各自卫所的各级官员,再有闽浙境内的大小官员,一起出迎十里,是为郊迎。
贾琏虽然对于众人来说是老熟人了,毕竟,贾琏这次故地重游,比之从前的身份大有不同。
贾琏也深知自己次来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故而,他并不似从前那般和煦随意,且也不会嚣张跋扈,他身居高位,不需要张牙舞爪彰显自己的地位。
贾琏对这些今后的下属与同僚很客气。他身姿挺拔,清亮的眸子扫视众官,放出神识覆盖所有官员。
虽然他面带笑意,幽深的眸子不怒自威,被他注视之人顿生莫名的威压感。
就在众人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之时,陆平与黄大龙上前给贾琏见礼:“早知道大人要重返海疆,我等十分高兴,总算有了主心骨,日盼夜盼,总算吧大人盼来了。”
贾琏虽然比他们年轻,但是,贾琏却是他们实实在在的顶头上司。贾琏忽然一笑,拉起了陆平与黄大龙,与他们勾肩搭背:“二位仁兄太客气了,咱们当初可是一起提着脑袋打倭寇的伙伴,何须这些繁文缛节。”
照例,上官驾到,地方官员要摆宴接风,接风宴就摆在当初的海疆城里最大的酒楼,醉海楼里。
宴会上,大大小小的官员士绅一个个恭恭敬敬上来敬酒,贾琏也放下了方才身份,来者不拒。喝到最后,贾琏思虑着首先要铺开市舫司的摊子,既然要军政结合,那就留下军政的要员吧。
贾琏一番吩咐,瞬间屋里人退去一半,只留下陆平黄大龙大领着各自手下的武威都尉,再有闽浙境内的二十位知府。
贾琏让这些人自报家门,一番认识之后,贾琏便道旅途劳顿,散了酒宴。
原来贾琏镇守海疆城,在海疆有居所,不过,战争过去,这里被卫所接管,住了别人,当陆平知道贾琏重回海疆,又命人把居所腾出来,休整一番。
当初这里驻扎这个御林军,如今当做总督衙门也绰绰有余。只不过,官衙跟军队不同,大门的牌匾都要换一换才成。
陆平解释道:“因为不知道大人的总督衙门要设在哪里,故而只是简单修葺。”
贾琏笑道:“一事不烦二主,我还是喜欢跟你做邻居,还要劳烦你明日替我整修一下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