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权在福慧的手指指向他的那一刻, 已经知道,他戴了四十年的面具将被戳穿, 在众人尚未反应之前,他抓住了上皇。
戴权从头上拔下一根长长的铜簪, 簪尾又长又利,簪尖比在上皇的脖子上:“不要动,都不要动,否则我一怒之下,将血溅五步。”
乾元帝顿时慌了:“戴权,你想干什么,放了太上皇, 朕饶你不死。”
太上皇却甚悠哉, 他转头看向戴权:“你能不能告诉朕,你的真实身份?”
戴权顿时笑起来:“你今日才问我是谁,不觉得晚了吗?”
上皇笑道:“记得当时我带兵进宫,你正被人押送出宫, 你那时候不过四五岁, 忽然挣脱了士兵跑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袍边,哭道:“大人,我饿,不要送我出宫,我会饿死的,我愿意伺候大人。”
“我当是就觉得你太聪明了, 可是,我让人检查了你的身体,你确实被阉割了,虽然不怎么干净,我相信了你是投身进宫的小太监,因此收留了呢,今天,我落在你的手里了,你可以告诉我,你真是的身份是什么?”
戴权哈哈大笑:“亏得你记得我的往事,我做了四十年的公公,到忘记了自己是谁了。若是我说,因为你们攻打皇宫,我吓得从树上掉下来,摔碎了下面,不得不阉割救命,你信不信?”
太上皇拧眉:“你既然阉割求命,你若出宫,必死无疑,朕带你在身边,替你疗伤,朕待你不薄。”
戴权狂笑:“的确不薄。这些年你给予我莫大的宠信,五凤楼也赐给了我,六部任我行走,呼风唤雨。可是,我身为暗卫,这些年也替你办了不少事情。咱们最多属于相互利用罢了,你别摆出一副恩人的嘴脸,我们是仇人,你夺了我家江山,杀光了我的族人,难不成还要感谢你?”
太上皇冷笑道:“这我就不懂了,前朝的皇子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有下落,并不曾有漏网之鱼!”
戴权笑道:“我奶娘的儿子顶替了我,我本来出宫之后可以跟我奶娘去过平凡的日子,但是,我不甘心......”
太上皇冷哼:“你是个残废,你不甘心?”
戴权忽然打住了话题,再次狂笑:“我是残废又怎样?你一个人三宫六院又怎样?你那些女人都忠心于你吗?你知道她们为了向上爬,为了见你一面做人上人,她们如何巴结我吗?”
太上皇的脸色顿时绿了:“住口?”
戴权笑得越发疯癫:“她们对我敞开大门敞开心扉,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相干谁就干谁。我日子过得可比你快和多了!”
太上皇气的差点晕厥。
戴权转脸着看向乾元帝:“还有你,你以为你的女人都仰望你吗?不,她们更喜欢我,因为我可以替她们买好吃的好喝的,替她们照顾家人,你眼里却只有这个顾家的疯婆子,你应该感谢我,这十几年都是我在替你照顾女人。”
乾元帝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太监戴了绿帽子,顿时气疯了:“疯子,疯子!”
太上皇却扬声命令道:“弓箭手,杀了他!”
虽然是太上皇亲自下令,可是,上皇被戴权抱在怀里,谁也不敢贸然射箭。
这时候,被摁住的贾蓉却被众人忽视了。
他刚要起身,却被贾琏制止了。贾琏给贾蓉一个眼色,令他与自己配合偷袭戴权。
贾琏用手指数出一二三,贾蓉与贾琏同时动了。贾蓉蓦地起身,惊动戴权一回头,就在这一刹那,贾琏飞身而起,双手鹞子抓鸡一般抓向戴权拿着铜簪的左手,随即用力翻转,但听‘咔嚓’一声,戴权的一只胳膊,生生被扳折了。
贾蓉则快速搂住了晕厥倒地的太上皇。
乾元帝一见戴权被擒拿,顿时疯喊:“杀了他!”
贾琏却将戴权两只胳膊都捏吧断了,然后附耳向乾元帝进言:“戴权掌握着地下钱庄,微臣以为那笔钱足可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
乾元帝怒瞪双眼:“你可知道钱庄的具体方位?”
贾琏一笑:“之前微臣不知道,如今,微臣约莫猜的到。”
乾元帝顿时眼眸一亮:“你是说,五凤楼?”
贾琏一笑。
乾元帝顿时眼眸一冷:“既然知道了,留这奴才何用?”
贾琏摇头:“他的钱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还有,地下钱庄放印子钱,牵扯哪些勋贵豪门,也只有他知情。所以,陛下若是想要弄清楚这些事情,必须留他一命。若是陛下只想搜出银钱,大可以即刻杀了他。”
乾元帝挥手:“把他交给慎刑司,不,交给刑部,也不成......”
慎刑司本身就归戴权掌管,如今要他们审讯戴权,岂能奏效?刑部虽然跟戴权没有牵连,可是,宫闱秘史岂能外传?
贾琏言道:“慎刑司虽然是戴权掌管,却未必人人都是他的心腹,陛下只要重新赐封一位慎刑司总管不就成了?”
乾元帝心有不甘,却贪恋戴权的财富,也想知道哪些人吃里扒外。只得饶了戴权。
贾琏见他满面背晦,轻声劝道:“陛下一旦得到了财务,这些钱财就是他的罪证,只管将他五马分尸,谁也不会说您的不是。”
乾元帝看向贾琏:“你以为谁适合追查地下钱庄?”
贾琏言道:“这人必须要是陛下您信任之人,还必须是公证无私之人。因为印子钱涉及到千家万户,必须全部铲除,若是追查之人自己涉足其中,根本就查不清楚。反之若追查之人坏了心思,拉扯无辜之人,则不利于朝堂安定。所以这个人选很重要。”
乾元帝大约了解贾琏的话意:“又要某位王爷打头阵?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单独给朕办件事儿?”
贾琏笑道:“臣有自知之明,微臣的威信不足以弹压那些勋贵与清贵。再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微臣是奉圣军的校尉,管理平子营的军务才是微臣的本职。”
其实,贾琏不希望四王八公倒在自己手里。他若接手,势必成为京都勋贵与清贵的死敌。烂船也有三斤钉,皇帝也有草鞋亲。在自己拥有绝对碾压一切的权力之前,贾琏不想给自己树立一些无谓的敌人。
乾元帝被逗笑了:“传熙郡王,通政司冯紫英觐见。”
冯紫英其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受了贾琏的托付一直在暗中调查六福钱庄的事情,只不过,前些时间被平安洲的事情打断了。结果,陛下因为被杨久志吓着了,让他结束了平安洲的事情即刻潜行西安,暗中调查西安卫所都指挥使陈远航。
他是英亲王的岳父,掌管全省军政要务。
西安是西北的大本营,属于战略要地,陈远航又是顾家的外甥,乾元帝不得不防。
这也是冯紫英秘密离开平安洲的原因。
要说冯紫英在西安很有收获,虽然没有抓住陈远航跟忠顺王勾结的证据。可是,忠顺王府有一家玉石场开采场却是受陈远航庇护。
冯紫英已经以查抄反贼的名誉没收了玉石开采场,收归国有,暂时交给西安府台打理,利润直接上缴国库。
乾元帝得知详情,已经在陈远航头顶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鉴于冯紫英在西北替乾元帝捞回来百万雪花银,乾元帝对冯紫英十分信任。
冯紫英搜查地下钱庄,说实话跟贾琏自己参与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想知道,一般不涉及朝廷机密,冯紫英是很乐意讨好贾琏的。
回头却说贾蓉,今日真是天堂人间。
前一刻,差点被当成刺客砍了,下一刻,他就成了太上皇的救命恩人。
虽然太上皇如今还沉侵在戴绿帽的羞耻中,但是,贾蓉的勇敢机智有目共睹。太后娘娘已经旗帜鲜明的表示,要嘉奖贾蓉与贾琏叔侄们。
太后娘娘今日也是冰火两重天,嫡亲的孙女竟然想要毒死自己。而且这两个孙女还被太后娘娘教养多年,宠爱多年。太后娘娘直觉自己的教育很失败。
却也是太后娘娘自己没女儿,故而对孙女也好,对甄瑛毓这个嫡亲的侄孙女也好,她都是倾心爱护,竭尽所能给予她们最好的物质与地位。只可惜,她们一个一个叫太后娘娘寒心。
这些人都是太后娘娘的至亲,太后娘娘对她们是利刃在手,不忍下手,一拳好打不是地方。
福慧姐妹是杀也杀不得,留也留不得。最后,太后娘娘只得在小佛堂后面单另修了一座小庵堂,让她们姐妹带发修行,派了八名嬷嬷随身伺候。太后严令,福慧姐妹终身不得跨出庵堂门。
这一辈子福慧姐妹就是宁寿宫里的老尼姑了。
甄英莲出嫁在即,太后娘娘深感寂寞,又把杜若馨接进宁寿宫,而杜老爷子则在太医院得到一栋独立的小院子栖身。杜若馨便小燕子一般在宁寿宫与太医院之间飞来飞去。
杜老爷子接手了上皇太后与乾元帝三人的平安脉,平日无事便在养心殿陪伴太上皇下棋,谈天说地。他走过了许多地方,了解许多的风土人情。
一个上巳节,他可以说出许多故事,比如广西开放的男女关系,他们不需要媒婆,自愿成婚。
太上皇则来一句总结:有幸(杏)不需媒(梅)!
杜老爷子说起云南的走婚,孩子跟着母亲住,随着母亲姓,家族以女性为主导。
太上皇冷哼:知母不知父,身从何来,不成体统!
还别说,太上皇这般骂一骂,说一说,加上杜老爷子的针灸按摩,太上皇竟然慢慢开朗起来,身子也恢复了健康。
贾蓉本来应该向甄英莲的父母求亲,只怪他父亲执意修行,她母亲因为甄英莲托庇太后娘娘,很是放心,也跟着夫君出家修行去了。故而,甄英莲的婚事就有太后娘娘全力做主。
五月初八,贾琏与凤姐品级装扮,夫妻双双去了宁寿宫,替贾蓉向太后娘娘求亲。
太上皇赫然在座。因贾蓉贾琏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太后娘娘尚未答应,太上皇就应下了:“这门亲事不错!”
太后娘娘瞪了太上皇一眼,言道:“嗯,甄家女儿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嫁进贾府,还望贾府亲长善加教导,慈爱怜惜。”
凤姐乐呵呵接口:“太后娘娘安心,咱们家老太太最是喜欢女孩儿了,从前甄姑娘在贾府客居,我们老太太就把甄姑娘当成孙女一般看待,就是妾身,也对甄姑娘看不够爱不够呢,心里只想着,希望我那两个小丫头将来长大了,也跟甄姑娘这般聪明善良貌美如花才好呢。”
凤姐这是承诺把甄英莲当成女儿看待。
太后娘娘颔首笑道:“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英莲要跟你婶娘好好学学。”
甄英莲本来端方的坐在珠帘后面,此刻闻言红了脸颊。
因为贾蓉与甄英莲一早过了草帖子,合过八字,上上大吉。最后因为王氏殁了婚事暂停。如今,两家直接小定。太后娘娘收下了贾蓉这边的小定礼,四盒子珠宝头面,四盒子锦缎衣料,四盒黄金头面,四盒子果品。
珠宝金饰一色都是成双成对,衣料也是这般。
甄英莲回了八盒礼品,都是她亲手给贾蓉做的针线。共计六套衣衫。每一套都是从头到脚,头上的文生巾武生巾,腰间的玉带荷包,脚上的鞋袜,色|色俱全。其余两盒则是太后娘娘替甄瑛毓准备的,一盒子装着束发用的金冠玉冠各一个。另一盒子则是压袍边的玉环六枚,颜色正好配合衣服。
凤姐看了满嘴赞赏:“甄姑娘真是心灵手巧,这衣服做的比苏州的绣娘做的还精细呢!”
太后娘娘闻言满脸微笑,与有荣焉。
她早就想品一品这种做丈夫母娘的心情,只可惜,甄瑛毓是个不争气得东西!
随后,大家商议嫁妆的事情。凤姐考虑到甄英莲的父母不在,便道:“嫁妆有我们代办,到时候,甄姑娘你只管等着坐花轿进门则可。”
太后娘娘笑道:“本宫没有女儿,这些年攒了许多东西,到时候一并都给英莲,古玩玉器,名人字画,锦缎布匹......”
她后说着话看向素橘:“小库房里的东西估摸着八十抬有吧?”
小库房素橘知道,那是从甄瑛毓进宫之后开始积攒,如今八年过去,积攒的东西不知凡几。因回道:“回禀太后娘娘,只多不少呢!”
太后娘娘笑道:“你清点清点,整理成册,交给英莲吧。”
素橘想起太后娘娘还有其他孙女,因问:“全部吗?”
甄英莲这时插嘴道:“姑祖母,英莲能够跟着姑祖母聆听教诲,已经是邀天之幸,哪里还敢独占姑祖母的东西,按照民间的习俗,英莲乃是富家之女,出嫁二十四抬,或者三十六抬嫁妆已经是极有光彩了。“
太后娘娘闻言心疼的想哭:“你这个傻丫头啊,女儿的嫁妆最好能够吃一辈子喝一辈子,这才不会被婆家轻视。姑祖母这一辈子都快过完了,还要这些东西作甚,你是姑祖母在这世上最贴心的人了,你这几年陪伴我,尽心尽力,使我老怀宽慰,我不疼你疼谁去呢。”
甄英莲把太后娘娘当成长辈,在她心里很少记得太后娘娘富有天下,她只记得太后娘娘是她的长辈,需要人孝敬伺候:“东西不怕多,您好歹自己留下些傍身之用。”
太上皇闻言扑哧一笑:“这丫头说的怪好笑,朕与你皇帝表哥还会饿着你姑祖母,她还要傍身之物做什么?”
甄英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太上皇哈哈一乐:“嗯,不过是个孝顺孩子,孤也凑个热闹,记得孤在苏州有座茶园,是五百亩还是一千亩,孤也不记得了,等下你们自己去看吧。”
凤姐在一旁惊愕不已,这妆添得叫人一惊一乍,不过有个皇帝老子做亲戚还真是不错哈。
这般时候,英亲王妃竟然碰巧进宫来了,闻听甄英莲做亲,太后办嫁妆,上皇添妆,她也凑热闹,笑道:“这样吧,母后估计来不及替侄女积攒木料,儿媳妇因为生了两个丫头,故而积攒了一批木材,她们还小,不如紧着给侄女先用。”
太后娘娘闻言满心欢喜:“我私下正在为这事儿烦心,你是个孝顺的丫头。”
英亲王妃得了太后夸赞,越发高兴,她也不落座,见凤姐站在一边,忙着搭话:“平日我们王爷身子不好,鲜少出门,许多的贵夫人我都不认得,这位是亲家太太吧?”
凤姐起身就是为了迎接英亲王妃,这时见她搭话忙着行礼:“臣妇贾王氏见过英王妃,给王妃请安。”
英王妃拉着凤姐的手一起落座:“如今成了亲戚,今后还要常来长往才好。”
凤姐不知道英亲王与贾琏有杀兄害母之仇,见英王妃待人和气,自攀亲戚,满心欢喜,只觉得荣国府今后多了一门贵亲。
贾琏坐在珠帘之外,却是心生不悦,贾府是跟甄家攀亲,跟他英亲王府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不过,当着上皇太后,贾琏隐忍不发,却是抽空看了凤姐一眼,暗示她收着些。
回家的车上,凤姐偷问贾琏:“你不喜欢英亲王?”
贾琏道:“臣子不能私交皇室,你注意点,不然小心御史参你、”
凤姐挑眉l:“这不是亲家吗?”
贾琏讥笑:“你儿子刚满岁呢?跟着贾蓉论亲家,那也是甄家,记住了,别在外面乱攀亲。”
贾琏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人偷听。
乾元帝闻听贾琏教训老婆,顿时笑了,指着张家舅舅言道:“你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两个缺点,一个胆小,一个心慈!”
张家舅舅笑道:“他从小跟着祖母长大,祖父早逝,父亲纨绔,能不长歪,已属万幸,微臣也不没什么好抱怨。”
乾元帝闻言深以为然:“这倒也是,史老太君虽然离京,可是余威尚在啊。”
却说这日贾琏与凤姐回府,竟然瞧见屋里摆了一些倭瓜菜花,竹笋野菜。
一问之下,竟是刘姥姥进京来了。
贾琏心里默算一下,刘姥姥竟然晚到了半年。心里暗忖,去年年底没来,大约是因为王氏病故,她不敢前来攀亲,这时候正是春季,青黄不接,估计是在是有些艰难,方才厚颜上门。
贾琏因问:“人呢?”
平儿言道:“她大清早出门,还没吃早饭呢,她还带着个小孙子,都饿哭了,我安排他们厨房吃饭去了。”
贾环颔首,平儿一贯心慈,应该安排得当。
凤姐奇怪:“你问她作甚,莫不是你认得?”
贾琏一笑摆手:“不认得,不过,我们不认得天齐庙的逃荒人,每年也要花费上千的银子救济他们,这刘姥姥还是王家的亲戚,夫人的亲戚岂能轻慢?你还是招她来细细的问清楚,只怕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咱们不缺银子,少裁一件衣服也就罢了。”
凤姐闻言一笑:“知道了。”
贾琏不好跟个村姥姥说长道短,去了书房。
贾芸恰好进门,见了贾琏行礼问安。
贾琏心情很好:“这会子怎么来了?”
贾芸言道:“二叔,您叫侄儿注意的那个孙绍祖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