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怀疑忠义郡王在京都有暗探, 平子营出了兵营,便潜伏进了临近大山之中, 所有官兵集体改扮成了行商。
平子营的官兵们,白日走水路, 所有官兵潜伏在船舱中安睡。
夤夜时分,则上岸急行军,每晚奔走三百里之后,拂晓时分,官兵再次进入一早准备的商船上行进修整。
如此这般夜行昼潜,十日之后,贾琏一行人进入南疆地面。
到比贾琏预计的半月时间, 提前了五日。
贾琏掐指算来, 是日正是腊月二十一。
虽说南方的冬日,不似北方那般猴冷,直要冻掉人得耳朵,却也十分寒冷。
好在贾琏一行人准备充分, 平子营兵马也不敢往村镇打尖, 大部分人反穿了羊皮大袄,潜伏在树林中修整待命。
贾琏自己,则带领着二十个渔民,装作行商,去往镇上打探消息。
此处已经是平安洲的前哨。
这个小镇名唤平安里,镇上不过百十户人家,多是当地居民。
这里本是荒村, 因是南来北往的关隘之处,许多行商客旅因贪图赶路,误了宿头,便在此打尖歇脚,慢慢热闹起来,也有许多外地人来此做些小生意。
但是,小镇十分简陋,但看那下面关着牲口,上面摆着饭桌的脚店,就知道了。
贾琏带领二十个行为粗鲁,挑着担子的渔民,不用他故意装扮,外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大老板带着仆从出来贩卖货物,做生意来了。
贾琏这里一露面,便引起了贾芸的注意。
贾芸先于贾琏三日,到达平安里。
贾琏进了脚店刚好落座,贾芸便也到了脚店。
此刻恰好二楼的客人满座。小二很不好意思:“客官,您可以自己跟人商议,看看能不能找个座位,不然,您乐意站在这里喝酒看雪也是一样惬意。”
贾芸一笑:“我还是进去找个座位吧。”他径直走到贾琏桌前作揖:“这位客官,小的可以坐下吗?”
贾琏挑眉:“酒钱算你的?”
贾芸忙着坐下了:“这何须说得。”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
众人看着俱都乐了:“这个法子好。”
贾芸在众人的笑声中压低声音言道:“我们的孩子摸到了一些情况,熙郡王驻扎在临县衙门,他行动自由,衙门口有士兵把守,明面上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但是,我们的孩子发觉,县衙附近的住户,似乎都不是普通住户,就不知道是不是熙郡王的人马。还是熙郡王被人监视了。”
贾琏问道:“王大人呢?”
“王子腾老大人去向不明,我们的孩子盯了两天,并没发觉他的踪迹,应该没跟熙郡王在一处。”
贾琏言道:“平安洲卫所情况怎样?”
“外面看不出来,但是,平安洲县城里的乞丐似乎特别的多,还有人一天三顿定点施粥。孩子们说,那些乞丐把指挥使杨久志奉作恩人,却对朝廷咬牙切齿,骂不绝口。”
“都说些什么?”
贾芸说了,左不过咒骂朝廷无德,他们已经衣食无着,还要让他们纳税服劳役。很奇怪的是,杨久志让他们缴纳赋税,强迫他们服劳役,只不过给他们三顿稀粥,他们就对杨久志感恩戴德,反口咒骂朝廷。
贾琏问道:“孩子们是如何混进城里,你可曾进去过?”
贾芸言道:“我到达的翌日,曾经假装成返货的行商,跟着这里小商人去过一次,城门进出盘查的十分严厉,对外说是有倭寇流窜。
他们对过往的商人也特别黑,往日十枚铜钱,如今涨到了一两银子。据说是指挥使的命令,说是要养活进城的逃荒的难民。我看了下,他们对难民的安置可圈可点,有茅屋可住,有稀粥果腹。
正是因此,眼下进城的难民越来越多。我那日估算了下,差不多平安洲城里城外的灾民只怕已经上万。这几日据说还有灾民拖家带口,源源不绝而来。”
贾琏拧眉:“衙门不驱赶,还贴钱贴物安置,要么这杨久志是大善之人,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贾芸颔首:“侄儿也很疑惑。要不是早就知道他贪得无厌,跟忠义郡王是一丘之貉,还以为他还是为大清官呢。”
贾琏拧眉:“难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贾芸思忖半晌,忽然言道:“据说,杨久志对待灾民中妇孺儿童十分优待。将他们特特安置在卫所之中。有灾民去探视过自己的妻儿,说是儿童们吃住免费,还被集中起来教导
认字,妇女们则要帮着卫所官兵做鞋。
“据说一人一天必须做一双鞋子才能换取一天的吃食,虽然苛刻,但是总不会饿死,所以,众人不仅不反感,反而趋之若鹜。”
贾琏闻言,大惊失色,吸引灾民聚集平安洲,应该是忠义郡王或者是忠顺王的计策。将妇孺孩子分割开来,这是要挟持这些老弱妇孺,强迫这些灾民跟着他们暴动造反啊。
贾琏暗自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他忙着一拉贾芸,做个眼色,起身离开了脚店。
很快,贾琏就跟贾蓉在树林里会面。
贾琏言道:“你速速带路,今夜晚咱们去跟熙郡王会面,平安洲不停地聚集灾民不寻常,他很应该已经跟忠义郡王联手,他们很可能要在出席之日暴动。那时候,只怕他们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就应该是熙郡王,说不得,他们就打了拿熙郡王祭旗的心思也不定。”
贾芸应道:“这没问题,我虽然没去过临县,可是却远远的查探过那里的地形。”
贾琏点头:“这就好,到时候,你不需要进城,只需要给我指个路就行了。”
这日黄昏时分,贾琏带领着二十名云梯队员出发了。
临行,贾琏做了简单的训话:“我怀疑熙郡王被人监视,或者被人困住了。今夜晚,我们一起去打探打探,若熙郡王真的被人困住,咱们要设法把他们救出来。”
临县距离平安里大约三十余里,是个偏远的小城,城墙低矮,城上并没有兵丁把手。
贾琏带领着云梯队来至城墙下面,甚至不用百爪索与钩授,贾琏脚下四处登云梯,很快翻上城墙,随后,吴勇也攀上城墙,放下无数十根绳索,二十名云梯队员迅速进入城内。
随后贾琏吩咐云梯队就近隐藏,他自己则快速靠近衙门,然后悄悄上了衙门的泥鳅屋脊。
贾琏借着慕色掩护,趴在屋脊上面,放开听力四处寻找熙郡王的声音,很快,贾琏再后院找到了熙郡王。
贾琏很快发觉情况不对,熙郡王面色苍白,神情愤怒。
贾琏迅速把神识覆盖过去。
熙郡王怒目呵斥:“水湄,真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忠顺王,亏得我相信你,把你待在身边培养多年,你就这样对我?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对得起皇上?”
水湄冷笑:“皇上?若非皇上赐封那个贱人什么平王妃,我的母亲怎会投缳?
“我爹他早该死了,若非他宠妾灭妻,想把爵位传给他那奸生子的儿子,我怎么会被发配到西山做个大头兵?
“不错,您是救过我,否则,我早就被磋磨死了。也不能有今日这般出人头地,所以我才求了皇太孙,留下您一命。您就暂时忍耐几日,等皇太孙打回京都,您照样还做您的熙郡王,都是水家子孙,您管谁坐天下呢?“
熙郡王怒道:“你这是谋逆,你知道吗?当初你的外公掌管西山奉圣军,他却因为父皇要废除太子,便起兵冲击皇城,后来兵败自杀。你外公一家人也因此被满门抄斩。你母亲投缳是因为她不想独活,并非皇上赐封了平王妃,你明不明白?是你外公鲁莽害死了家人,也害死了你的母亲。因为你是水家血脉,皇上这才没有加罪,不想你竟然不思报答,还这般黑白混淆,真正让人失望。”
水湄顿时激动起来:“哼,忠义郡王是为了什么失宠?还不是当今皇上母子们设计了当初的皇贵妃?她做姑娘的时候不愿意嫁给他的表哥,年届五十了竟然开始思春?谁信啊?
皇祖父更是不知所谓,仅凭一封八百年前的书信,就把皇贵妃打入冷宫,还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圈禁至死。如此冷血,令人发指。我父亲之所以对我绝情,大约也是遗传了皇祖父的冷酷血脉吧。”
“当初四叔敢做这些腌?事,如今就该承担后果。我外公起兵,乃是忠君爱国,勤王护驾。他不忍太子被贱人所害,只是因为不满意皇祖父换太子,并不是真的要反叛。皇祖父真是狠心,竟然把我外家满门抄斩,真是绝情寡义。
“怪得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熙郡王怒斥:“他是你的嫡亲祖父,若非你有水家血脉,你还有命吗?”
水湄冷哼:“谁稀罕冷家血脉,皇太孙一进答应我了,等他登基,就给我外公平反昭雪,我母亲的坟墓我也送去君家祖地安葬,从此后,我改名换姓,我姓君,再不姓水。”
熙郡王摇头:“你真以为忠义郡王会赢吗?他将皇上退下悬崖,皇上还是遇难成祥,你以为这是人力可为吗?这是天命所归,你醒醒吧,只要你这时放了我,我保证既往不咎,一如既往地再陪你,爱护你。一个爵位而已,只要你辅助捉拿反贼,我给你保证回京之后,我必定劝说皇上,将你册封为安郡王府世子。”
水湄咬牙撇开脸:“您别说了,我不会反叛皇太孙,我跟安郡王府有杀母之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熙郡王知道再说也是多费口舌,看着这个几乎是自己亲手栽培长大的侄子,熙郡王心中绞痛,恼恨的大喊大叫:“水熙,你给我出来,你良心叫狗吃了,水湄那样维护你,你竟然忍心把他引向死路?你良心何在,良心何安?”
贾琏正要下去拿住水湄,解救熙郡王,蓦地,一声嗤笑想起。贾琏忙着再次潜伏起来,却见熙郡王身边的小太监伸手在脸上一摸,弓腰驼背的身子瞬间挺立起来,正是忠义郡王。
贾琏悚然而惊,忙着四下观瞧,看看忠顺王是否就在附近。却是附近再无可疑人等。
熙郡王大惊失色,随即怒视水湄:“你既然窝藏反贼?”
水湄难堪的撇开脸。
忠义郡王嗤笑:“反贼?说得好,我父亲才是长子嫡出,论理这天下就该是我们父子的,水赢不过一个低贱的宫女所生,竟然捏造事实,污蔑我的皇祖母,依我说,当初宁寿宫那个贱婢不过是个书斋洒扫的宫女,皇子们进进出出,谁知道她的肚子是谁搞大的,她也有脸腆居宁寿宫。我呸,我是她,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才干净,伤风败俗的东西。“
熙郡王闻言面色铁青:“你住口!”
忠义郡王奸笑:“哦,这是我的不是,王叔您也是出身宫女的肚皮里,论谁,您比那水赢还强些,您的母妃是皇祖父身边的小宫女,至少她只是接触了一个男人,虽然您只是酒后产物,却比那水赢干净多了。”
熙郡王气得呲目欲裂,却是被人点了麻醉穴,除了一张嘴巴,整个人动弹不得。他唯有盯着忠义郡王怒骂:“忤逆不孝的白眼狼!”
忠义郡王冷笑:“忤逆不孝?您是说我对不起皇祖父?论说,皇祖父对我们兄妹真心不错,我也准备熄了心思。孰料,他竟然为了一个贱种那样对待福庆,福庆可是我父皇捧在手心的掌珠啊。”
“皇祖父却褫夺了她的封号,这是何等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