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哀叹一声, 娓娓道来, “菲菲那对象家里条件太好,他们家一直不同意两个孩子处对象。刚开始,听说可以考大学, 他们家就已经给他儿子安排新对象了。哎,也就是欺负我们菲菲是个老实人!今天, 我去供销社找他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他与那姑娘在一起说话呢!亲亲热热地, 拿我们家菲菲当猴耍呢!郭大姐, 你说气不气人!”
郭母一拍大腿,“这家人办事太不讲究了,怎么能这么办事呢?”
林母忙点头, “谁说不是呢!”又是一拍大腿, “更可气的是,那新对象, 我们还认识。”
郭母大惊不已, “是谁?”
郭红英也凑过来听。
“是菲菲的同学,还是初中和高中同学呢!坐一个桌子的同学!你说气不气人!这幸好菲菲还不知道,这要是知道了,比她上不了大学更受刺激!郭大姐,你说, 我们菲菲怎么就这么命苦呢?”说完捂着脸大哭起来。
郭母听了忙安慰她,郭红英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郭父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安慰她, 只是对自己的女儿不停地使眼色。
郭红英扭过头装不知道。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有些诡异。
林父却在这时候敲门进来了,与郭家人寒暄一番,搓着双手,有些尴尬,“孩子她娘,咱们回去吧,咱们已经答应把通知书让给红英了,你还找上门来干啥?”
林母听了这话,却腾地站起来,破口大骂,“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我的女儿,她不能上大学已经够可怜的了,可现在,好好的对象居然也能跑了,那瘪犊子,心坏着呢,听说根本就没有报省城的大学,人家抱的是北京那边呢,他早就想把我们菲菲丢开的!”越说越替自己的女儿委屈,还哭起来了。
林父红着脸,尴尬不已。
林母哭了一会儿,继续撒泼,“郭大哥,郭大姐又不是外人,我们家菲菲要是知道自己被男人抛弃了,肯定会受不了,到时候,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你拼命!”
她的话虽是对着林父说的,其实郭父郭母都能听得出她话里的潜台词。
郭母一直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这会子听到这话,心里也突突直跳,这要是把菲菲逼出个好歹来,那他们不就成恶人了吗?到时候,附近的人该怎么看他们老两口?
郭母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郭红英虽然自私,可她也没想要把人逼出个好歹了,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了。
但,一想到,她将来要继续和王家那一大家子住在那么拥挤的地方,她心里就不乐意了,那点愧疚转眼间就化为乌有了。
林母自然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她咬咬牙,抓着郭母的手求她,“郭大姐,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可,你可怜可怜菲菲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呀,她要是出了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瞧瞧,红英和菲菲差不多一样大,红英都结婚生子了,菲菲却被人抛弃,现在连大学也上不了。我也不想别的,我只要她活得好好的。”
郭母到底是一个母亲,现在她的角度来看,林母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只是……
她看了一眼郭红英,有些拿不定主意。
林母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郭红英,“红英,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说,你上学有啥好的,你的孩子,你孩子爸咋办?咱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孩子。菲菲要是像你这样,结了婚,有孩子,我也不用瞎操心了。”
郭红英撇撇嘴,没说话。
林父在边上看着,这么狠心的人,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正想着,隔壁家里忽然听到,林菲菲的怒吼声,林父林母心里一跳。
林母的脸色更是直接变得煞白,“坏了!那两人就在家里呢,菲菲不会是看到了吧?”
说完,立刻跑出郭家。
再一看,林父也跑没影了。
等人走了,郭父语重心长地说,“红英,你还是把那通知书还给菲菲吧,别真的闹出人命,到时候,咱们后悔一辈子。”
郭红英把目光投向隔壁,依稀能够听到林菲菲的哭泣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嘲讽声。
她心里觉得畅快地同时,又有些一丝担忧,不会真的把人气出病来吧?
也不知是想要看笑话,还是想找存在感,她立刻起身跑到隔壁林家。
郭母不放心,也追了出去。
林菲菲此时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她看着柳三妹牵着钱东的手,对她说,“我一直喜欢的是钱东。”
她惊愕不已,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钱东低着头,羞愧难当,但,那不就是默认的意思吗?
林菲菲不相信,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与她共度难关的对象,她不相信她们会背叛自己。
跟随林菲菲一起进门的柳二姐也不相信。
她?她家小妹喜欢这个人?
柳二姐觉得自己这个妹妹是没救了。这男孩子虽然长得不丑,可也不算很出色吧!她到底是看上他哪点呀?
她用一双挑剔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钱东。
这人长得五官端正,精神状态不错,圆滚滚的大眼睛,有点憨憨的样子,站在小妹边上就像个忠实的大狗,随时听从女王吩咐的模样。
她小妹喜欢的是这款?
以前,她总是嫌陈天齐管得太宽,给不了她自由,这个男人似乎也并不是特别优秀,唯一的优点就是对她言听计从,难道,她喜欢的是这种人?
柳二姐觉得自己有些弄不明白小妹的心思。
林菲菲却在这时受不住刺激,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柳三妹对柳二姐使了个眼色,柳二姐虽然对眼前的事,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明白柳三妹的意思,忙转身追了出去。
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郭母尴尬不已。
林母再次与郭母交涉,郭母又劝郭红英好一会儿,她才答应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
林父林母只能哀叹一声。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柳三妹和钱东肚子早就饿了,只是也不好在林家吃饭,所以两人在附近找了个国营饭店吃饭。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们要补充体力。
只是,钱东有些心不在焉地,“你说,菲菲不会真的误会咱俩吧?”
柳三妹翻了个白眼,感情你自我感觉还挺不错,“我得多瞎呀,才能看上你这么个愣头青?”
虽然被柳三妹骂了,可钱东却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摸了摸脑袋,一点也不毛躁了,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你说,郭红英会把通知书交给林叔吗?”
柳三妹想了想,老实交代,“不会!”
钱东‘啊’了一声,滕地站起来,声音都拔高了,有些不满,“不会?那你还演这么一出戏,你哄人玩呐?当俺们是唱戏的呀?”
柳三妹看他转眼间就咋呼起来,有些头疼,“你将来就是这么照顾菲菲的?我看你俩的性子还有的磨呢!”一个把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一个脾气这么急?哎,以后……
算了,还是想想现在吧!
柳三妹直接跟他解释,“这主意又不是我出的,我只是替林叔他们完善一下而已,我看以郭红英那性子,我猜林叔他们够呛!她就算把东西还回来,林叔他们也得割下一层皮!一套房子根本喂不饱那个女人!”
钱东急了,“那咋办?”
柳三妹看着这人,怎么这么棒槌呀。压根不知道动脑子,怪不得林叔他们不同意他和菲菲处对象呢?一遇事就没了主意的男人,谁能放心把自己女儿交给他呀!真是愁人!
钱东见柳三妹这么气定神闲地样子,心里有些底气了。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柳三妹被他看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有办法,对不对?”
柳三妹被他噎住了,刚说他笨,他转眼就聪明上了。
不过,她也没否认,淡淡地点了点头。
钱东刚想追问,柳三妹直接拒转移话题,“这事,你别管了!我看,你还不如去找菲菲解释清楚呢,咱俩可没什么关系,可别让她误会了!说不定她现在在哪偷着哭呢?”
钱东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担心极了,把筷子一丢,立刻站起来,“我去找她。”
柳三妹在身后,不忘提醒他,“去我二姐家找!”
远远听到钱东答应了一声。
吃完饭后,柳三妹直接去找李三,哪知道,他给儿子办流水席,庆祝他考上本省工业大学。
柳三妹只能去找王四。好在王四在家,她把来意说了一遍,王四立刻答应了。
为此,柳三妹还特地送了一瓶后世的洗发水,芳香四溢的,喜得王四立刻就要洗头。
柳三妹嘴角直抽抽,还是这么爱美,她轻咳一声提醒他,“可别忘了时间,今天晚上七点!”
王四立刻应了,挥着手让她赶紧走,可别耽误他洗头发。
晚上,柳三妹去林菲菲家打听情况,林菲菲还没回来,看来是被钱东劝住了。
林父林母去郭家打听情况,结果很不乐观,林父脸色难看极了。
林母更是愁眉紧锁。
柳三妹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婶子,是不是郭红英又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了?”
林母一脸诧异地抬头看她,哀叹一声,点点头,“咱们家这套房子给她,还不够,她还要两百块钱。”
林父一开始只是想报恩,可是郭家也太过分了,得陇望蜀了都,把他们家当冤大头宰,他气得一拍桌子,咬牙切齿起来,“咱们大不了与她家鱼死网破,简直欺人太甚!”
柳三妹深深地看着林母。
其实,林母才是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的最好诠释人。如果,她一直想不透,将来林家的日子过得不会舒服。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一听说林父林母要把通知书让给郭红英时,自己上门没有直接劝说她的原因。
如果,她劝了,林母碍于她对林家的恩情,肯定会把通知书要回来,可是,将来林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伺候郭家人。甚至连带着林菲菲也要被逼当郭家的保姆。可别不相信,林母就是这样的为人处事。
现在这样,柳三妹先按他们原本的想法来,用感动的方式,企图让郭红英把通知书还回来。
甚至,榴三妹还添油加醋一翻,让林菲菲遭遇至亲之人的双重背叛,弄得更惨一些。
可,即使如此,还是不能让郭红英心软,甚至她的要求更加过份!
即使,善良如林母,也恼了,她似乎开始怀疑,自己从父辈那边学来的那些大道理,究竟有没有道理?还是这些道理全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她捂着脸,悔恨交加!
对林父的话也变相默认了。
柳三妹当然知道,他们其实也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个选择的。
一旦,他们选择去告郭家,就会有两种结果:
一,通知书拿到了,可他们的名声也毁了,林家会被周围的邻居们孤立。
二,通知书被郭红英撕毁!一了百了!
这个决定,成功率只有一半,柳三妹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她决定采用以暴制暴的方式。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没办法,对这种人,讲道理上行不通的。
郭红英就是个嫉妒心又重,还极度自私的一个人。感化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唯有以暴制暴才最有效!
柳三妹搬着凳子到两家相邻的墙根处,踩在椅子上,静静等待重要人物出场。
没过多久,隔壁郭家的大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郭父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开门,哪知道他刚打开大门,立刻从门外冲进来五个男人,全部都是人高马大的样子。打头的那个男人,年轻又斯文,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与其他四个男人脸上冷漠的表情截然相反。
郭父大着胆子,凑过来问,“请问,你们找谁?”
他们还没开口说话,郭家其他人,全都从屋里出来了。
王四梳着三七头,上面也不知道抹了多少层头油,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油光水滑的,仿佛可以吸引蚊虫叮咬一般。
郭红英看着一阵恶寒。再看看他身上穿着骚包的狐狸毛呢子大衣,深蓝色的的确良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漆皮皮鞋,擦得蹭亮。
这么骚包的穿着要是别人早就被民警教育过八回了,可这个男人却明目张胆地穿在身上。一看就知道,他的背景不简单。
他走进来,脚上的皮鞋似乎被院子里的灰尘沾了点灰尘,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头,立刻有个男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抹布,蹲下身来就帮他擦干净!
王四这才满意在笑了。
等五个男人把郭家人围成一个圈。
王四斜着眼睛,吊儿郎当地梳着头发,手里拿着个小圆镜子,此时的他正忙着照镜子,喵也没喵一眼院子里的人,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半天,他开口了,但他的声音却让人听了心里一紧,“听说,是你们郭家,欺负我王四新认的干妹妹?还扣着她的大学通知书不放,可有这事?”
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是轻飘飘地,仿佛没有重量。可是那凌厉的眼神,无端就让人害怕起来,仿佛你是杂碎,不值得他动心思。
郭母打了个寒颤。
郭红英刚像反驳,“是林家欠我……”
话还没说完,郭红英的腿直接被她身后的男人一脚踹倒在地,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手下留情。
这个动作吓得郭家人大叫起来,尤其是郭母的声音最大最尖,偏偏王四也不阻止她的哭闹,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她会把民警招来。
郭红英腿弯被打残,疼得她撕心裂肺,嗷嗷大哭。
王四却嫌她吵,直接挥了挥手,旁边一个男人直接往或红英的嘴里塞了个快抹布,这抹布显然就是刚才他替王四擦皮鞋的那块。
郭红英声音被堵住了,郭母也吓得不敢再叫唤了,王四也终于满意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那么好看,那么俊,心情大好,“再给你一次机会,通知书在哪儿?要是再不拿出来,不仅你的腿要被打断,你父亲,你母亲,你弟弟的,全跟着一起断!”
郭红英嘴里的抹布已经被人拽出来了,她吐了吐吐沫,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坏分子,我是贫下中农,我要去派出所告你门,把你们全抓进牢子!”
王四‘哈’了一声,随机就是一连串爆笑,笑得畅快无比,其他男人也跟着一起乐,仿佛上笑她的不自量力。
王四觉得自己在古阳县待这么久了,唯有这个人给自己讲了句笑话,不得不说,他被娱乐了一把。
他放下手里的小镜子,蹲下来,好心地给她建议,“要不要,我替你把民警叫来?”
郭红英张大嘴,一脸惊悚,似乎是傻眼了。
王四却没了好心情,他百无聊赖地站起来,“快点吧,我可没有功夫陪你瞎折腾。我还要回去看电视呢,现在可是接受领导人指导的最佳时间。”
郭红英爬起来,十分不甘心,一动不动。可王四却没了耐心,直接替她做决定,“阿文,阿武,你们去找,钱和票找到多少都是你们的,我只要通知书!”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就冲进屋里开始翻东西,郭父郭母吓得大惊失色。
郭母担心自己的存款被抢,忙跑过来哀求王四,见他无动于衷,立刻转身,气急败坏地拍打郭红英,“死丫头,赶紧把通知书拿给他吧!咱们惹不起人家!再这么下去,咱家就毁了呀!”
郭红英一见他们如鬼子进村似的到处扫荡,心里慌乱不安,也怕自己的私房钱被翻出来,赶紧把藏通知书的地方告诉郭母。
郭母立刻撒丫子狂奔,往西屋方向跑。
不到三分钟,通知书就拿过来了。
郭母双手举着,递到王四面前。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没有问题,这才懒洋洋地吩咐屋里的人出来,“收队回去!”
等人出了院子,郭母立刻把大门插上落锁!
郭父气得不行,指着郭红英大骂,“你看看,你差点给家里惹出大麻烦!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明天给我滚回王家,再也不要与林家来往!那是从牢子里出来的人,心都变黑了,你看看你惹得起吗?”
这意思是,王四是林父在牢子里面认识的人,所以心都黑。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郭红英悔恨不已,想到刚刚那个男人居然那么维护林菲菲,她心里的妒火再次升起来了。
因为有王四的警告,郭家人再也不敢因为之前对林家那点小恩小惠就让林家帮着做事了。
之前因为愧疚,林母到处还人情,心里压抑不已。现在,因为出了郭家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人挟恩图报了。林母心里也畅快起来,她的心境变得越来越好了。
话说,王四把通知书交给柳三妹,柳三妹转手就交给了林父林母。
他们看着这来之不易的通知书,喜极而泣。
柳三妹抿了抿嘴,劝着,“林叔林婶,如果将来有机会还是搬家吧,孟母三迁为的就是能有好邻居。”
林父听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