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中心的规模之大, 超过安宁的想像。基本上这个地方, 跟他二哥当年的实验室差不多大小，但安然的实验室可是在地上，修建当然要比这个方便容易很多。

走到阶梯尽头有对接门, 进入实验室之后就是常温常压正常空气成分了。在米修斯一行人纷纷摘下呼吸面膜的时候，雷克斯已经拉着安宁闪进了一条输氧管道。

输氧管道与普通通风管大小相似, 两人挤在一起趴着还可以。不敢说话，安宁用惊讶的目光看了雷克斯一眼——刚才看见米修斯开始摘呼吸面膜的时候他心都凉了, 还以为这下要露馅了, 想不到雷克斯已经找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只要米修斯别突然想起清点人数，暂时就不会有事。

雷克斯对他一提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欠抽的笑容。让安宁即使在佩服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手痒, 不客气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雷克斯不以为意地一笑, 用口型问安宁：“那两个人醒不过来吧？”

这次轮到安宁回他一个自信的笑容。那两个治疗师甚至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他抹平了精神波动强行催眠。而且安宁有信心，如果没有外来的精神力将他们中途唤醒, 这两个人至少要在72小时之后才会自己醒过来。

雷克斯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点点头，两人把注意力转向下面的实验中心。宽阔明亮的实验室里，实验台上堆着各种零件和设备。整个实验中心分成几个小区，但是每个小区正中的实验台上都摆着一架生物机甲，显然各种实验和研究都是围绕它们进行的。

一个穿着实验中心制服, 像个头头的人物过来迎接米修斯，米修斯跟他说了几句话。只是离得距离太远，安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只能干着急。但是看米修斯的脸色，似乎还是比较满意的。

雷克斯眯起眼睛琢磨了一下，向安宁打了个手势，回身顺着输氧管道向里面爬去。安宁跟上去，压低了声音问：“去哪？”

雷克斯也低声回答：“这里只是实验室，应该还有资料中心之类的地方，我们去那儿看看。”

“机甲怎么办？”安宁有点着急，“难道留给他们？”

雷克斯沉吟了一下：“安然留下的机甲有多少架？”

“三十架吧……”每一架机甲都是安然亲手设计和组装，穷他一生心血也只做出了三十架。

“这里有九架。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研究到了什么程度，然后想办法带走最先进的几架就可以。三十架全部带走不太可能，除非我们直接把垃圾星端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哪几架才是最先进的。外头那几架看起来非常好，他们也会选最先进的来研究吧？”

雷克斯轻笑了一下：“如果我没料错，外头那几架未必是最先进的。安宁，你们东方人有种很——的思维，安然管它叫做什么返什么真……”

“返璞归真！”

“哦，大概是的吧，我也记不清楚。总之安然说过，最好的机甲从来都不是看起来新鲜亮丽耀人眼目的，它应该像最普通的机甲一样，只有在驾驶的时候才焕发出完全不同的夺目光彩。”

“就像你的机甲一样？”深灰色的外壳看起来全不起眼，其实用的是最高级的吸光涂料，能够部分补充能量，在最细节的地方展示出最精致的用心……

雷克斯嘿嘿一笑：“你怎么不说，像我一样？”

“你厚颜无耻！”

雷克斯完全不受刺激：“是吗？安然当年也这么说过。不过他也说了，如果我不符合他的要求，他也不会为我制造机甲。只是很可惜，当时他的生物机甲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在给我制造机甲的时候没有能够完全应用他的理念。”

“你不会是——爱过我二哥吧？”安宁忍了一会，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雷克斯一怔：“怎么问这个？当然不是。我们可是好朋友，绝对的铁杆知己。”

“知己？”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安宁却还是忍不住要刺刺他，“我哥的生物机甲理论你懂吗？就知己……”

雷克斯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没反驳。安宁忍不住在他身后戳他：“根本不懂吧你，你只会开而已。瞎充知己，我哥怎么就看中你的？”

雷克斯反手抓住他的手，低声笑：“别闹。这里头虽然没有监视设备，但是在管道连接的地方还是会安报警系统，毕竟在这种地方，输氧系统就是命，绝对不敢有任何损坏。我们要是不注意，触动了还是会报警的。至于你哥嘛，他看中的正是我的驾驶技术。你知道吗？生物机甲听起来是非常好的东西，但是驾驶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安宁由他抓着自己一只手。在并不宽的管道里用一只手爬很麻烦，但两人却好像都没意识到，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一前一后地挤着爬，像两个连体婴儿似的。

“你知道生物机甲的原理吧？就是由单线控制改为多线控制。拿最简单的来说吧，比如你提交一个转身的指令，中央处理器就根据你的操作力度和方向角度来做出相应的处理。即使是不同的人，只要你拉动操纵杆的角度相同，基本上做出的动作角度就相同。但是你要知道，对于不同的机甲来说，转动同样的角度达到的效果就是不同的。如果是在实战中，一点点差异都会引起想像不到的后果。”

“但是这是制式的，有利于不同的人对同一架机甲的使用率。”也就是说，一架机甲可以由不同的人驾驶，上手快，利用率高。

“是的。但是生物机甲是多线控制。比如做一个转身的动作，中央处理器得到的信息是从你的身体多处传来的信号，这些信号叠加之后才能做出对机甲的最后指令。这种传输方式需要强大的中央处理器，其实说起来，它需要处理的信息更多。”

“那么速度上……我记得二哥的说法是，这种速度更快，因为它是短距离传输的……”

“需要强大的中央处理器的支持。当然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平，处理速度不是问题，问题倒是传输程序。除了你哥之外，没人编得出这程序。”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正式投产？”

“因为驾驶问题。我刚才说过了，因为控制方式不同，所以操作起来也完全不同。基本上，一架生物机甲只适合一个专门人员来驾驶，如果换第二个人，就需要对参数做完全不同的设置。而且在驾驶过程中，机甲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身体。”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对于强者来说，确实是好事。”

“什么意思？这样做，不是能够保证动作质量提高吗？”安宁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死囚监狱与雷克斯对战时的情景，“如果当时用生物机甲，我第一下后仰就不是无用功了。”

雷克斯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你能确定你第一下没有仰过头吗？如果你会操作，只要输入一个角度指令就能够让机甲做出正确的动作，但是如果用生物机甲，你确定你后仰的角度是正确的？”

安宁突然明白了：“人是对的，机甲就是对的。”所有，对于强者来说，生物机甲是绝对的好消息，然而这大幅度提高了对驾驶人员的要求。

“是的。”雷克斯停下，按开腕上地图看了一眼，“资料室应该就在这下面。另外，程序虽然编出来了，但是传输材料太过昂贵，使得生物机甲的成本高到难以置信的程度。如果不是安家的财富，安然根本无法进行实验，要知道普通人家不吃不喝攒一辈子的钱也不够买这种机甲的一条腿。所以安然在后期进行的实验其实就是在寻找更廉价的材料，并且对传输方式进行调整。当然，如果我们能提炼出那种矿泥，在能源上就可以节省一大笔费用。这边来，小心不要碰到接缝处，否则报警器会报警。”

资料室跟实验中心可就完全不同了，雷克斯离着输氧管道口老远就停下来，打开了红外视频镜。安宁也学着他的动作，立刻，眼前就出现了无数横竖交错的红色线条：“激光——”其中的缝隙，只有老鼠能钻过去。

雷克斯搜索着激光发射器：“全拆掉要几个小时，来不及。我尽量少拆几个，我们钻过去。”

“我也来。”安宁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这些激光发射器全是制式的，并且表面不附加报警器，只要拆掉激光发射头就可以，甚至不必断开电源。

“好。你拆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拆完了我会告诉你再拆哪几个。”

雷克斯所拆掉的发射器都是位于中间的，虽然并没有拆掉所有的发射器，但是刚才那密不透风的激光网已经露出足够一个人过去的大洞。雷克斯在前，先把微型探测器伸出管道外，把整个资料室的全景扫描输入腕上电脑分析：“有两个监视器对着管道口，不拿掉一出去就会被发现。”

“有办法吗？”

“没有。”雷克斯摊摊手，“好在资料室里没有人，要么，我现在下去，十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我把资料取出来。当然这样就做不到毫无痕迹了，不过，我们后头就要准备逃命。”

“等一下。”安宁突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做什么？”雷克斯随身的探测器突然感觉到安宁释放出了精神力，“你——”他的腕上电脑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几道扭曲的线条，接着就是一片雪花点，不过仅仅是几秒钟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成功了。”安宁按着太阳穴。这是他突如其来的灵感，用精神能量去干扰物理能量。从理论上来说，精神波动可以模拟一切能量波动的频率，当然也能模拟电磁干扰波。

“你怎么做到的？”雷克斯完全惊讶了，“电磁波的频率——远远高于精神波动频率，即使是米修斯，他也不可能做到！”

安宁笑了一下：“可是我能。”这还是他在与米修斯上次的对决中领悟到的。如果你做不到频率完全相同，那么就尽量去做到频率相和。比如说二分之一电磁波频率，也同样可以进行干扰。或者在强度上差一些，但是只是片刻的干扰，也并不需要那么完美不是？

雷克斯没再追问，只是挑了一下大拇指，随即向外指了一下，全身绷紧做好了准备。

地下实验中心的监测室里，正对着输氧管道的两个监视器分屏上忽然有几秒钟的图形扭曲，正当监视人员准备起身调整的时候，屏幕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

“不知道，大概监视器很久没换过了，有点老化。过几天设备检查的时候记得去换一换。”

这两句对话安宁当然没有听到，这时候他和雷克斯已经滑出管道站在资料室的地板上了。大概是由于资料室的保密制度，所有的监视器都只对准出入口，并没有对着资料室内部，所以站在资料室里反而是完全安全的。

“电脑有密码，你能解码吗？”安宁皱眉。雷克斯应该不擅长这方面的技术，他也一样。

“我有作弊器。”雷克斯嘿嘿一笑，摸出一件巴掌大小的东西打开，放在了电脑旁边。片刻之后，电脑自动开机，雷克斯这才把那东西插进了电脑的读取器插口里。

“密码破译器？我哥的东西！”难怪雷克斯说是作弊器，安然在电脑编程上是绝对的天才，这种外侵开机的模式，几乎能够躲过所有的电脑内部报警程序。

雷克斯笑得欠抽：“嗯，所以我才敢来闯实验中心。不然你以为我要怎么把资料弄回去，扛着电脑回去吗？”

安宁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一刻钟之后，破译器突破防火墙侵入内部资料库，一边下载一边询问是否需要现场调出查看。雷克斯选调了一段，看了一会点了点头：“治疗师们拿到这东西也没白浪费，对于材料的寻找他们已经进了一大步，照这样下去，再有个三五年，即使没有那种矿泥，生物机甲的成本也可以大幅降低了。”

“他们真的研究了？”安宁颇有点惊讶，“我以为他们不会真那么热心，毕竟这东西出来就是缩短战争时间的。”

“他们可以不拿出来。”雷克斯笑笑，把下载完毕的破译器拔出来装回口袋，“但是到了必要的时候，这是他们的资本。等到他们的地位快要稳固的时候抛出这个来，就能成为人类的救星。”

“用我哥的东西去沽名钓誉！”

雷克斯拍拍安宁的肩膀，还没说话，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被发现了？”安宁猛地拔出枪，“我们快走！”

“不对。是全实验中心的报警。”雷克斯手压着他肩膀，“你再听，警报声到处都有。”

“虫族入侵，虫族入侵！”尖锐的电子女声似乎是特意要证明雷克斯的正确，刺耳地叫了起来。

“虫族？”雷克斯脸色一变，“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糟糕，这附近根本没有联邦驻军！”一颗垃圾星而已，远离生活区，又不在战术要道上，基本上在政府的编制上它根本没有人，全部过程都是电脑控制，只是每隔半年过来几个技术人员检修一下而已。既然没人，联邦怎么会在这附近驻军？

“也许是过路的？或者从战区逃出来的？”

“不对！如果没有实质性入侵，不会有这样的报警。实验室在地下，如果虫族仅仅是一群散兵游勇，即使降落在地面上也不会引起恐慌。”

“虫族入侵，危险，危险！”电子女声更加尖锐，“全体人员立刻撤离到地面上，乘坐飞船离开！飞船十分钟后起飞，立刻撤离，立刻撤离！”

雷克斯拉下呼吸面膜：“走，出去！”这会所有的监视器都没用了，他们强行打开门，报警器虽然还会报警，但估计已经没人去注意。

一冲出门，外头的走廊上报警声更响，夹杂着人的呼喊，一片混乱。雷克斯和安宁没走两步，走廊那头就传来急促的争吵声：“沃罗先生，您应该立刻撤离！”

“先把资料拿出来！还有，所有的机甲都给我运上船，一架也不能损失！”

“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的飞船很小，而且没有足够的能量在跃迁的同时维持空间钮的稳定！”

“这些我都不管，我说了，机甲必须完好无损！你们根本还没有研究透彻，那就一架也不许丢掉！没有了这些样品，你们能给我再造出一架来吗？你们根本不能！”

“但是存放机甲的仓库是特制的，应该可以……”

“我不要应该！我要的是万无一失！如果你说没有地方装，好，那么我可以留下来！”

“沃罗先生！您疯了吗？”

“我没有疯！这次来的虫族里有雌虫，它们明显是准备把这里当成他们的繁殖基地了！只要被它们留下，我们永远没有可能再回来取机甲！你要知道，想要结束战争，必须靠这批机甲！”

安宁和雷克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禁骇然：难怪报警声如此尖锐，来的虫族里有雌虫！那么说，这是一个虫族团体，应该是雌虫已经成熟可以产卵，它们需要一个安定并且有食物供给的地方，垃圾星显然是个符合要求的地方。如果这里没有这个实验中心，它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繁殖起来，把这里变成第二个当年的克里特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