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是一个严于人宽于几的地方, 以嫡庶制度来说,曾坐在太和殿上的可没有几个是嫡子出身, 但皇家又规定袭爵者必为嫡长子,若嫡长子逝则可由嫡次子或嫡长孙袭爵, 当然,这也要看圣人的意思,如平阳侯高家,当年平阳公有嫡出两子,老大病逝后老公爷上折子请封嫡长孙为世子,可平阳公嫡次子高文曾做过晋文帝的伴读,晋文帝的心自是偏了, 折子自此压了下来, 等老公爷去了,他御笔一挥,让高文降一级袭了爵,成了平阳侯。
高家嫡长孙冤吗?凭心来说挺冤, 好端端的爵位就这么飞了, 可谁能和圣人讲道理,自古皇家便是最不讲理的地方,如姚颜卿被晋文帝认命接待使臣,这原是理藩院的差事,让他一个翰林院任职的给抢了,理藩院一众官员自然是不服,呈了折子上去, 晋文帝反倒是拿原理藩院尚书杨溥颐来说事,让理藩院一众官员好个没脸,心里不免暗忖圣人待姚颜卿过于偏爱,失了公允,可私下,对姚颜卿安排之事倒是更上了心,不敢如之前那般懈怠。
大理寺卿徐学程和新任理藩院尚书交情不错,推心置腹的说了一席话:“姚学士不单单是圣人的臣子,亦是圣人的外甥,便是偏爱有些也是实属平常,这种酸醋委实没有必要吃。”
人的心本就是长偏的,晋文帝的心自然也不例外,他偏爱四皇子燕溥,哪怕明知恪顺王的死有他的手笔他亦做无知,他偏爱三皇子燕灏,知晓端宁侯的死另有隐情只做不知,在臣子中,他偏爱姚颜卿,哪怕以他之少年难以服众,他也愿意给他一个锦绣前程。
晋文帝事后对姚颜卿道:“朕一再给你常人没有的机遇,勿要让朕失望。”
姚颜卿深鞠一礼,他当然明白晋文帝对他的偏爱,不管以晚辈的身份还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圣人给他的都已超过他能拥有的许多,论出身,他与显贵二字八竿子打不着,论才干,姚颜卿虽有几分自负,可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再者,能在朝为官者哪个又没有几分真才实学呢!又有多少人怀才不遇,以他之龄官至侍读学士,仅仅这份知遇之恩已够他铭刻在心一辈子了。
高句丽、新罗、百济使臣几乎同时抵达京城,姚颜卿本着以礼仪之风彰显晋唐威仪,率百名侍卫相迎,人虽不多,可单拎出来不论哪个都是仪表堂堂,一眼望过去,身高皆高对方护卫队一头多,膀子更是比他们宽出近一半,便连腰间悬挂的长刀瞧着分量都比他们的要重。
姚颜卿一身绯色官服站在前方,身上披着一袭白狐裘,衬得小脸如同冰琢玉砌,他人又得俊美非常,个子又窜了一小指头,站在打头的位置异常的显眼。
三国使臣年年都来,都是老面孔了,往年接待他们的也都是老面孔,确实也好,胡子都有些花白了,前理藩院尚书杨溥颐是个干巴老头,哪里比得上姚颜卿人物风流俊俏,是以三国使臣瞧见姚颜卿眼睛一亮,观感极好,心里也乐开了花,少年人总比那些老狐狸好说话一些。
姚颜卿异常热情,笑眯眯的接待了三位使臣,言谈客气及至,对于三国献上的重礼,别直参,一挥手让人收下了,再三保证必会呈与圣人过目,至于面圣的请求,姚颜卿笑眯眯的道:“三位使臣远道而来还请在驿馆歇息一日,等圣人宣召后本官自会带三位使臣觐见。”
三国使臣皆是一怔,往年他们献上重礼后必会觐见晋唐皇帝,歌功颂德一番后领了赏赐方回驿馆,怎得这次大有不同。
高句丽使臣面有疑惑,刚要开口询问,姚颜卿已笑眯眯的把他们请上了车,之后一问三摇头,笑的比花还要好看,实在抱歉,本官非理藩院出身,番邦语言实不太精通。
姚颜卿把三为使臣安排在同一驿馆,极热情的命人待他们三人下去沐浴洗漱,洗去一身尘土,等三人穿戴一新出来后,忙吩咐人上菜,笑眼盈盈的说道:“每逢佳节倍思亲,三位使臣远道而来,又赶至年节这个特殊的日子,使三位使臣不能与家人团聚,本官分外能体会三位使臣之心,特命人烹饪三位使臣的家乡菜肴,以圆各位思乡之情。”
姚颜卿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着特色菜肴而来,玉白的瓷碟上装着各色菜肴,大多为腌制而成,酸辣可口,其中一道腌萝卜还被雕刻成了鸽子蛋大小的花卉,外面翠绿,花心艳红,看的便叫人食欲大增。
“三位使臣且尝尝看可还合胃口。”姚颜卿笑眯眯的说道。
以往三国使臣来到晋唐,除了大块吃肉还是大块吃肉,实话来说,他们国家食物匮乏,一年中吃的最好的一顿也就是在晋唐了,不想这一次竟连个正经肉菜都没瞧见,一眼望过去,都是家乡美食,饶是如此,三位使臣面上还得作出惊喜之状,说道:“大人实是客气了,不想在晋唐竟能吃到如此正宗的家乡美食,实在叫人惊喜。”
新罗使臣吃了一口腌萝卜后,一脸感慨的说道:“果然是我新罗佳肴。”
“什么你新罗佳肴,这分明是我百济美味。”百济使臣一脸不悦的开口说道,冷哼了一声。
新罗使臣闻言大为不悦,冷笑道:“这分明是我新罗佳肴,被你们百济窥了去。”
高句丽夹了一筷子辣腌白菜吃了,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两国也不用争了,此乃我高句丽美味佳肴,皆为你们两国窥去秘方,实在无耻至极。”
姚颜卿唇角含笑,温声劝道:“三国莫要为此伤了和气才好,既为美味不妨多用些,我听三位使臣对这一席菜肴分外满意,如此我便放心了,必会安排妥当,每日按照此等席面为三位使臣安排膳食。”
高句丽刚要附和姚颜卿的话,听了后话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有道是入乡随俗。”
“哪里,哪里,三位使臣皆为贵客,理应受此礼遇。”姚颜卿微微一笑。
新罗使臣面带笑意,询问道:“不知大人明日会在何时安排我等进宫觐见?”
“等圣人有所宣召本官必会带三位使臣觐见圣人。”姚颜卿笑着说道。
待陪着三位使臣用过膳后,姚颜卿便进宫复命,顺带把三箱别直参呈给圣人过目。
晋文帝眼角一抽,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年年都是一箱子别直参,真当晋唐没有人参不成。
“臣估摸着明日三位使臣进宫觐怕是要一诉苦楚了。”姚颜卿略低着头,轻声说道,这话修饰的好听,实际上他想说的又来打秋风了。
晋文帝清咳一声,国库实不富裕呀!今年五郎好不容易搞来了银子,他还没捂热和,实在舍不得赏赐出去。
“谁不苦,晋唐百姓也苦呀!”晋文帝轻叹一声,可面子也是重要的,晋唐泱泱大国,总不能叫他们空手而归。
姚颜卿微微一笑,说道:“臣以为高句丽、新罗、百济所献贡品皆相同,圣人不妨也比照如此回礼的好,免得有厚此薄彼之嫌。”
晋文帝略有深意的望了姚颜卿一眼,笑问道:“五郎既如此说,相比心中已有章程了,既朕叫你负责接待番邦使臣,回礼之事也在你的职责范围内,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姚颜卿对此等厚颜无耻之国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尤其是他南下搞来的银子,刚充盈了国库,转头这些人就像用一箱别直参换走一箱金银珠宝,此等一本万利的买卖打的也太精了些。
“臣以三国既所呈之贡品皆为特产,我国应也比照如此回礼方不失礼节,有句话说的话,礼轻情意重,圣人已知三国国主之情意,想必圣人之心他们亦知。”姚颜卿笑眯眯的说道。
晋文帝佯怒的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这又没有外人,与朕还卖什么关子。”
姚颜卿先是告罪,之后笑道:“臣想着我国地大物博,既有丝绸陶瓷,又有香茗美酒,不妨依照此四物赏赐于他们。”
晋文帝闻言不由一笑:“你小子弄出这四物来回礼,少不得要被人参上一本了。”
姚颜卿见晋文帝语气亲昵,便笑道:“有圣人护着臣,便是叫人参上一本臣亦是不怕的。”
晋文帝喜欢姚颜卿用这样亲近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偏爱一个人的时候,这种不够恭敬的态度便成一种叫人受用的近亲,当对一个人厌弃之时,哪怕再恭敬的态度,也能鸡蛋里挑出骨头。
晋文帝大手一挥,准了姚颜卿以四物回礼,至于谁要参他一本,姚颜卿眯眼一笑,那就让此人拿出一个回礼的章程了,管他是金银还是珠宝,国库是没有这个银子的,谁出的主意便由谁出资采买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