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屈膝坐在车位, 用快沾了点儿盐水的薄兽皮，擦着一柄尺长弯刀。弯刀的刀刃镀了一层银, 在盐水的擦拭下泛着苍白，一如秦洛此时的脸色。

古惊雷叹了口气, 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有些伤口注定是一辈子的，除非时间真的可以倒流。

这是年歌死后的第四年，也是进入末世后的第十个年头。古惊雷和顾倾阳因为不在营区，所以没有亲见年歌死时的情景。浑身浴血只吊着半口气的秦洛，还是墨从狂化狼人堆里救回来的。只要墨出现再晚那么半秒，秦洛就真的可以从这个血腥的世界上解脱了。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秦洛都处在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中。墨不得不停了他所有的任务, 秦洛则陷入了一种无休止的的自虐。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种心理建设, 在末世久经杀戮后，战友、亲人、爱人的逝去并不稀奇，也可以说每天、每时都会有人从这个噩梦一般的世界里解脱。只是这一次轮到了年歌，秦洛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兄弟。而最让秦洛无法接受的是, 这个兄弟是死在他的枪口下的。

古惊雷和顾倾阳都知道, 那一年的时间秦洛是怎么过的。他再也没有碰过枪，甚至连枪声都会让他慌张痛苦。两人和身为联盟首领的墨想了很多办法，对秦洛却始终难以奏效，而秦洛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他们都知道，再这样下去秦洛必死无疑。

其实年歌的死并不能算在秦洛头上，如果他不开枪年歌会死的更惨，而能在那么远的距离, 结束年歌痛苦的神枪手也只有秦洛一人。

事情的经过，古惊雷他们听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提起过。那时他们接到任务，救助一个中型营区，古惊雷和顾倾阳带人吸引并引开围困营区的丧尸，秦洛和年歌带人负责营救护送。就在他们护送营区里的普通人转移时，突然遭遇了大群的狂化狼人。年歌为了救护几个孩子受了重伤，场面一片混乱，最终他被一只强壮的狂化狼人抓住，丢入了狂化狼人堆里。

狂化狼人的残暴，更胜丧尸数倍。他们并没有直接杀死年歌，而是一点点的从他身下往下撕肉，一个高阶异能者的血肉让它们的兽性发挥到了极致。最终秦洛不忍心看年歌遭遇那样的痛苦，含泪射杀了他，而他自己则满腔怒火的冲入狼人群中搏杀。

尽管古惊雷迅速回援，但是他们仍旧陷入了苦战，人员不断减少，狼人堆里的秦洛更是被撕扯的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若不是后来墨带人赶来，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墨抱出秦洛的时候，古惊雷能看到的就是一个鲜红的血人。

生活在末世里的每个人都失去过至亲好友，但是他们都还在顽强的挣扎求存，秦洛也不例外。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理他而去，年歌的死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最终用了一个十分极端的方法，带着秦洛冲进了狂化狼人堆里大杀了一次，他强迫秦洛拿起枪，面对他不远面对的场景。古惊雷觉得这种方法很残忍，却也是唯一一种能让秦洛‘活过来’的方法。

此后秦洛也的确慢慢好转，重新开始接任务，并且再次成为联盟的中、高层人员。只是他整个人都发生了很大转变，那种越来越凶悍的战斗力，让他像是一把久经杀戮的剑。尽管锋锐的让对手心寒恐惧，却也因为沉积的伤痕有着随时都断裂的危险。

今天执行了一次救援任务，杀死了四十多只狂化狼人，其中有近半的狂化狼人都是死在秦洛的手里。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背后和胸口都被撕扯了几道不小的伤口，好在随行有治愈系异能者，对伤员们就近复原了伤口，不过失血去没办法补充。

几乎所有失血多的人员，在回程中都躺卧休息，只有秦洛窝在角落里擦他那把弯道。顺便在脑海里反复回忆，年歌死时的情景。

古惊雷和顾倾阳对看了一眼，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倾阳偷偷靠近古惊雷耳边道“联盟里那只大笨熊都看出墨对咱家木头不一般了，你说咱家木头要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古惊雷摇头“难啊，我觉得咱家木头的七情六欲有缺憾，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听过木头说过他有什么初恋，喜欢过哪个男人女人的？”

顾倾阳皱眉“好像是没有。”

古惊雷叹气“不是好像没有，就是没有。他连自撸都没干过，要不是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我都要怀疑他是什么‘一心向佛’，把整个身心都先给上帝的修士了。”

顾倾阳摸了摸下巴“在这样下去不行啊。人生本来就苦短，末世之后更缩水了，他们都这么熬了好几年了，再这样下去我看可能一辈子都没什么结果。”

古惊雷搂着顾倾阳的腰，将头放在他肩上“墨不想说破也有着他的顾虑，如果秦洛知道了他对他的感情，说不准就会避开他，还不如现在这样一点点的融化。最起码现在秦洛除了跟咱们两个亲近，就只有个别的几个熟人会说些话，这里面就包括了墨。”

顾倾阳叹了口气“不容易啊，等着咱家木头自然开窍、融化墨有的等了。”

回到总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叶晨配给了秦洛一些营养品，并且让古惊雷监督他滴完了一瓶营养液。

两人边往营区走，边说着话。

“车上的时候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呢？”秦洛瞟了一眼古惊雷问道。

古惊雷轻笑“什么说你啊，偷听人家情话，你小子思春了吧。”

秦洛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背地里给我起外号叫木头。”

古惊雷暗自抹了把冷汗，心道这小子耳朵也太灵了。

隔了半分钟，秦洛才慢吞吞的问“我哪里木了？”

古惊雷很有翻白眼的冲动，秦洛的长相没的说，功夫又好的很。联盟里不少俊男美女都曾对他暗送秀波、明抛媚眼，不过在知道他是墨内定了好几年都没下去手的人之后，大多都偃旗息鼓了。有少数再几次明示暗示都被忽视后，也渐渐明白了不是谁都能跟‘木头’耗下去的。所以联盟里不少人，背地里都送了秦洛一个木头的外号。想必听的多了，‘木头’难得开窍觉察出了自己的外号。

古惊雷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秦洛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这种呼叫器是进入基地后才使用的，每个人都有特殊的编码，功能几乎和末世前的手机差不多。

秦洛点了接听键，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秦洛，你过八号办公楼情报处理科来一趟，你外甥秦科有消息了。”对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十分确切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次应该可以营救成功。”

秦洛听了前一句，只是沉默了一下，这些年里他们没少得到秦科的侧面消息。毕竟秦科是zo非常重要的试验体，一直都藏的十分缜密，他们多次营救失败，都跟zo不停更换藏匿地点有关。这么多年下来，秦洛听秦科消息已经不是几次，而是十几次几十次了。心情的波动也从最初的激荡不已，到现在的渐渐沉静。不过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却让秦洛捏着通讯器的手都发起抖来。

“我、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秦洛的声音都异常激动。

古惊雷扭头看他“又有小秦科的消息了？”

秦洛点头“很确切的消息，我先去八号楼情报处理科。”

说着扭身就走，古惊雷连忙道“我跟你一起去。”接着便用通讯器联系先行回去的顾倾阳。

这次的信息非常全面，甚至还有近二十张偷拍的照片。在标记有‘r’型实验体的密封舱内，侧卧着一个十分消瘦的人影，秦洛捏着照片边缘的手紧了又紧。虽然躺在密封舱内的人影很憔悴，而且看上去竟然有些苍老，但是几张比较清晰的面部特写，都让他看的出那就是秦科。那双大眼睛虽然已经很空洞，但是他能想象出他曾经的灵动，以及跟他妈妈一样的明亮聪慧。

顾倾阳和古惊雷都恨的咬牙切齿，几个情报处理科的人员也脸现愤怒。zo的残忍早已众所周知，他们中有不少就是被拯救者联盟从zo手里救出来，又加入拯救者联盟的。但是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仍旧让人无比愤怒。

秦洛摸了把眼泪，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秦科救出来。

顾倾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成功。”

这次的消息得来很偶然，是联盟混入zo某个基地的特工人员传递出来的。因为近一阶段联盟和zo交手频繁，导致zo一连损失了数个大型的研究基地。虽然他们最终带走了几个比较重要的实验体，但是仍有大批的实验体被解救出来。被带走的实验体迫切需要新的基地接收，而目前战况激烈，这让zo头疼不已。最终他们选择了特工所在的那个较小些的实验基地，暂时存放这几个重要的实验体。被标注为‘r’的秦科，就是重中之重。

情报处理科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看样貌不过二十五岁，可情报处理科的人对他却非常的尊敬。

青年被让到了空出来的主位上，到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我说一下这次的营救任务，不管里面有谁的亲人、朋友，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成功执行任务。这里面不但包含成功营救那些实验体，更包括你们的成功撤离。”说着青年看向秦洛“老实说我不建议你这次跟去。”

秦洛腾地一下自座位上站起，还不待他说话，青年就抱着肩道“你看，你现在已经完全情绪化了，这对整体营救指挥非常不利。如果你要参与营救也可以，交出你的指挥权。这次营救由古惊雷总指挥，顾倾阳侧面负责。秦洛你要清楚，我现在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这是命令。”

秦洛知道童唯这家伙一项嘴毒，他今天跟自己说的话已经很客气了。而且他说的对，自己的心已经乱了，的确不适合做指挥。

“好，我放弃指挥权……这次任务听凭总指挥调遣……”秦洛咬了咬牙道。

童唯看向古惊雷“他现在绝对不适合做先锋，你最好看住他。”

秦洛瞪了童唯一眼“我不至于感情用事破坏行动，没必要接受什么监督。”

童唯翻了个白眼，接着对古惊雷道“老大去了华盛顿郊区，跟詹姆森博士就进化体3000的一些事情进行交涉。它曾是zo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体，似乎并非是地球原有生物，也不属于进化后的生物。但是它对地球可能有着些很微妙的作用，我们必须要得到它。所以……老大可能顾不上这边，我们更不能让他分心。”

说着冲古惊雷挑了挑眉，那意思‘你懂得’。

古惊雷点头“我会看着秦洛的。”

秦洛听的恨不能把两人都塞桌子下面去，他当然知道童唯嘴里的老大就是墨，因为拯救者联盟能被称为老大的，就只有联盟元首一个人——墨。可为毛不让墨分心就要看着他，他什么时候给联盟招灾惹祸了。那一次出任务他用联盟操心了，再说就算真有什么事情，也有好几个高层能处理。以前墨不在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童唯搓了搓手“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想某人再伤的只剩一口气，然后我们就忽然接到老大的命令：不一切代价荡平zo。”

秦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童唯嘴里伤的只剩一口气的似乎是他，但是为毛墨忽然要荡平zo。简直莫名其妙，有谁能给他解释下。

他将目光看向古惊雷和顾倾阳，两人完全没有要说清楚的意思。秦洛刚要张口询问，顾倾阳却岔开了话题“既然zo只是把那里作为落脚点，我们最好还是快点商定救援计划，免得夜长梦多。”

秦洛立刻点头，里面有秦科，而且以秦科的状态如果不快点营救出来，不知道还会遭遇怎样的折磨。

最终几人商议决定，明天休整一天，后天一早出发。

这一天一夜，秦洛简直度日如年，满心都是小秦科。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远在异国郊区谈判的人，心里则满心念的都是他。

当秦洛决定断后，并且因为强烈炸药损毁空间、死亡的时候，墨正在返回的路上。突来的锥心之痛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最终在联盟总部迎接他的不是那个一脸淡漠的人，而是他已死亡的噩耗。

秦洛感觉自己正漂浮在空中，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要拥抱那个满脸痛苦的男人，却如同空气一般穿过了他的身体。

墨在他死后，用雷霆般的手段最终消灭了zo，在一间雪白的空旷房间里，走进了那个‘门’。

猛的睁开眼睛，秦洛紧张的看向身边，墨就躺在那里，在他看过去时，也在用黑亮的眼睛看他。

墨将秦洛搂近怀里，嘴唇轻轻吻着他汗湿的额头“做恶梦了？”

秦洛轻轻摇头“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几个梦……”

墨接着亲了亲他的鼻尖“梦到什么了？”

秦洛感觉到那只沿着他后背游走的手，正企图滑向他的股沟“梦、梦到了曾经那个末世……有没加入联盟前的，也有加入联盟以后的……还有……还有你在我死后，进入门的……”

墨轻笑“是吗？我刚刚也做了个梦……你不想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吗？”

秦洛感觉到墨的手指，正在他股沟间细细的滑动，忍不住略微绷紧了身体“梦、梦到什么了？”

墨低头啃咬秦洛的唇，舌尖逗弄了几下秦洛的舌头才缓缓道“我梦见你……在梦里只有你，我们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爱……”

秦洛身子一震，清晰的感觉到墨的一根手指，墨已经翻身将秦洛困在了身下。

“你知道吗？曾经我只能那样看着你，你就像是个浑身刺的小刺猬，我害怕动作大了，你就会缩成一团。我也想过要拔光你的刺，但是我知道那样会毁了你。有段时间，我嫉妒年歌嫉妒的都要疯掉了……他可以每天跟你勾肩搭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特别是晚上……一想到你们会睡在一个房间，而我却只能……”

秦洛抬手细细摸索墨的脸“只能什么……”

墨坏笑“只能想着你的样子撸……所以这一世，你要补偿我……”

秦洛双腿环上墨的腰，他也需要用一场激烈的欢爱来证明，墨就在他身边，不会再有那种绝望的眼神。

……

“那时候，是你从变种人手上救的我吧？”秦洛累的手指都不想动一根，墨却仍然很有精神，抓着秦洛的手，一根一根的亲吻。

“哪次，我可是救了你很多次。”墨邀功道。

秦洛轻笑“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招了道，双眼失明还浑身麻痹。要不是你最后救了我，我估计会被那两个变种人弄死。后来我醒的时候在一间民宅里，那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已经离开了。”

墨轻咬了秦洛的手指一下“我没说话不算，只是你当时没找到我。你睡醒离开后，我才带人撤离的。不过……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秦洛有些疑惑“在那之前我们还见过？”

墨点头“见过，而且你当时没有失明，只是我们忘记告诉对方名字了。”

秦洛皱眉“不可能……”

墨这个家伙这么帅，看一眼都能记一辈子，压根不是个能被忘记的角色。

墨想了想“那时候是我第一次逃出研究所，力量刚刚觉醒，我又杀了两个研究员，通过他们的血液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于是我一路奔逃，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类小孩。那时候我不懂他说的话，不过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而且他还凑过来亲了我。”

秦洛瞪大双眼“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墨舔了舔嘴唇“让我想想，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天使吗……你做我老婆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那我们亲一下，算是约定吧。’”

秦洛捂脸哀嚎“这不是真的……”

墨笑的很开心“这就是真的……”

拜父母所赐，秦洛小时候也去过几次国外，而拜秦雅经常灌输给他一些莫名其妙观点所致。秦洛担心男女失衡，自己会没有漂亮老婆，也就是秦雅所谓的不早谋求，将来会打光棍。对小秦洛来说，光棍似乎是个不好的词，于是他每次看到漂亮的小女生，都会跟对方拉拉关系，避免自己将来成为‘光棍’。

而那次外出，他被一个漂亮的如同天使一样的小女孩撞到，而且那小女孩真的是从天而降。他被对方的美丽迷昏了头，然后情不自禁的亲近对方。结果等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就睡在马路边。

秦洛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极为真实的梦，也因为这个极为真实的梦，秦洛学英语学的很刻苦。因为那天使将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等掌握了大量的英文词汇后，秦洛才知道天使将我不是英语。他曾一度以为那是独属于天堂的语言，后来大一些才知道，那语言有个名字叫——泰语。

“你、你当时穿的是裙子……”秦洛挣扎道。

实在难以相信，自己暗恋多年的梦中情人，竟然会‘走形’成这样。

墨有些无奈“zo特质的衣服逃出来的时候挂坏了，后来我只偷到了一条裙子。你没看我还赤着脚吗？”

秦洛翻白眼‘你见过天使穿鞋吗？他们连衣服都不穿……’

“你当时干嘛讲泰语……”秦洛放弃了挣扎。

墨叹气“我当时力量刚觉醒，吸食那两个研究员后脑子里乱糟糟的。当时看到你的时候，你亚洲人容貌，我就只想到了那两句泰语……”

“那我们讨论一下，为什么我后来会昏睡在路边吧……”秦洛挑了挑眉。

墨干笑，似乎爱人要秋后算账，赶紧岔开话题“你不是说过几天是咱爸咱妈结婚纪念日吗？而且外公也要过生日了，还有晓雨他们收养的那个小家伙，就要出恒温箱了……想好送什么礼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