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出来多久,当上小流氓了?”青年嘿地一笑,冲喻冬抬了抬下巴,又说了一遍,“有东西给你。”
喻冬和龙哥都被“小流氓”这个词刺伤了。
喻冬咬了咬嘴唇,只把滑板捏得更紧。
龙哥的反应很激烈:“我丢你老母!你说谁是流氓!”
骂完又转头给喻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骂你妈。”
“没关系。”喻冬神情古怪,“你随意。”
龙哥也不是傻子,愣了一会儿之后才明白,这两兄弟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青年已经几乎失去了耐心:“喻冬,你不要这个,那我可就丢了。”
喻冬谢绝了龙哥为他撑腰的好意,慢吞吞抬腿走了过去。
喻唯英比喻冬年长六七岁,大学毕业之后已经在公司里开始给喻乔山帮忙。
他颐指气使惯了,公司上下都知道他是喻乔山的大儿子,是太子爷,没人对他不恭敬。他好不容易来这臭烘烘的渔村一趟,看到喻冬的臭脸,心情愈加恶劣。
两人确实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喻冬直到自己母亲患病离世,喻乔山把喻唯英带回来才知道,早在和母亲结婚之前,喻乔山就已经和别人生了孩子。
那只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但已经足够让十几岁的年轻人彻底崩溃。
他看到了喻乔山写的信,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并不是对母亲或者自己说的。他称呼别人为“我的最爱”,称呼喻唯英为“最好的儿子”。
喻冬心想,那自己是什么呢,自己母亲又是什么呢?三口之家十几年的幸福生活是一个假象,喻乔山简直是个再出色不过的演员,他演得太好了。
喻冬知道喻唯英很聪明。喻乔山的两个孩子脑子都不差,喻唯英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个临近大学毕业的社会人,跟喻冬这样的初中生玩起心计,就像戏弄一个孩子。
“你说你妈知不知道呢?”没事的时候喻唯英就跟喻冬闲聊似的,带着一丝平静的笑意说这样的话,“你说她是知道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喻冬翻捡母亲的遗物,并未发现任何细节能说明母亲对喻乔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在婚前婚后的日记里,他看到的都是一个快乐而幸福的女人。喻唯英告诉他,他的母亲才是第三者。喻冬和他打架,挠伤了喻唯英的脸。喻乔山回家之后发现了喻唯英脸上的伤,又气又急,反手就扇了喻冬一个耳光。
喻冬一想到这些事情就觉得脑袋疼。
喻唯英给他带来的是两份文件,让他签字。
在路灯下看完文件,喻冬将它们紧紧抓在手里,没有给喻唯英:“我不签。”
“你妈的两个子公司本来就是爸爸给她的。现在她没了,也一直是爸爸代管,现在不过让你签字让一部分股份给我。”喻唯英点燃了一支烟,“这没什么关系嘛。反正等他死了,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两兄弟的。”
喻冬很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喻唯英着实吓了一跳:他喜欢逗喻冬玩,有时候带着恶意,有时候只是出于习惯。但喻冬居然会说脏话,这可是之前从未听过的。他突然间愈加厌恶起这个小渔村,恶狠狠地训斥了一句:“闭嘴!”
眼角余光瞥见方才那油腻的小流氓还在不远处带着小弟探头探脑,喻唯英更觉得这渔村和喻冬,都令人生厌。
“文件我送到了,签不签你自己可以再考虑考虑。你不签的话我们没办法管理得更深入,等到你大学毕业,这两个公司还做不做得下去,谁都说不准。”喻唯英慢慢吐出一口烟,“我还会来的,来给你开家长会,考试加油。”
他轻笑一声:“努力考华观中学吧,咱们可以当校友。”
喻冬冲他“呸”了一声。这是跟宋丰丰学的。
喻唯英又惊又怒,往后跳了两步,气得快说不出话了:“你冲我吐口水?!”
这脏兮兮的地方,脏兮兮的喻冬,都让他火气上头。喻唯英转身就走,经过龙记大排档门口时,忽然有水朝他泼过来。
“你干什么!”喻唯英大怒,指着龙哥就吼,“混帐!流氓!”
龙哥拿着一个还在滴水的盆,神情充满惊奇。那洗鱼洗虾的水全是腥气,对面青年的皮鞋和裤管都被溅上了,龙哥等着他破口大骂,可他翻来覆去,只知道斥骂自己为“流氓”。
龙哥呲着牙,挥动拳头朝着喻唯英那边踏了一步。
喻唯英吓了一跳,喉咙动了动,扭头走了,步子比之前还要快。
龙哥嘿地笑了,从桌上拿起一根牙签叼在嘴里:“什么卵。”
回头再看,喻冬已经不见了踪影。
校运会结束了就是全市的摸底考,宋丰丰和张敬都发现,喻冬学得越来越凶了。
“喻冬对市三中有什么执念吗?”张敬问宋丰丰。
佟老师跟张敬说,以他的体能,明年的体育试最多只能考个20分,而能拿30分满分的人,光是十六中可能就有近百个。张敬被这10分的差距吓住了,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拉着宋丰丰,让他帮自己训练。
此时张敬刚跑完1000米,坐在操场边上跟宋丰丰聊天。
在操场上跑步训练的人里,初三年级的越来越多了。
“以他的成绩,就算考失手了上不了市三中,也能上华观啊。”张敬说,“两个学校都是好学校,就是市三中名气比华观大一点点而已。”
宋丰丰也不明白。
市里最好的高中是市三中和华观中学,每年这两个中学为了争抢中考前三名都花样百出。宋丰丰之前曾经接触过华观中学的老师,华观也想要他,但宋丰丰嫌华观太远太偏,最终还是选择了市三中。
他想了一会儿,认为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肯定是想和我上同一个学校。”
张敬嗤笑。
“那他在这里也没多少认识的人,就我跟你比较熟悉。”宋丰丰觉得自己的推论很有道理,“是吧?肯定是这样的。”
张敬摇摇头:“喻冬不可能这样。他跟我们不同。”
宋丰丰收起了笑容,盯着面前跑过的田径队。
“他心情不好。”他说,“我说请他吃妈仔牛杂或者喝大只佬奶茶,他都没理我。”
张敬却开始担忧自己的成绩了。
“看喻冬这样,我也担心自己考不上市三中。”他挠挠耳朵,和宋丰丰一起看着田径队的女孩从跑道上经过,“我不知道喻冬怎么想,但我还是很希望和你们一起读同一个高中的。唉,听说市三中很多美女。”
宋丰丰的思路被张敬打乱,但很快接上了这个新的话题。
“那华观呢?”
“华观多帅哥。”
“我们学校多什么?”
“废柴。”
喻冬很感激张敬和张格。他以为张格只是个黄绿医生,但开的药和推拿活血的手法都很合适,摸底考的前两天,他已经可以轻松写完语文和历史政治这类试卷了。
考完出来,张敬脸色很不好,拉着学习委员就问:“最后一道选择题的选项真的没有问题吗?”
学习委员的脸上永远一脸平静:“没有问题。如果你算不出来,是你算法有问题。”
宋丰丰打着呵欠经过:“才5分,放轻松。”
“才5分?!”张敬没办法跟宋丰丰说明这5分的可怕之处,“我上次的数学比喻冬多3分,全市排名比他多了11名!”
“是了是了,你上次是全市数学第一。”宋丰丰顺口说,“可是你的总分比喻冬低。”
张敬脸色更差了:“喻冬一定会做。”
学习委员:“我也会做。”
张敬:“……你们能好好安慰我吗?”
喻冬考完了心情还是不好,他想着喻唯英还要来开自己的家长会,难免又要被他羞辱一次。他跟周兰提过,希望她去开家长会,但佟老师不答应:“我联系过你爸爸,他说让你大哥来开。你外婆年纪大了,考试的事情她听不懂的,不要闹脾气了。”
回家路上宋丰丰不停地找话题跟喻冬聊,喻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宋丰丰又一次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考市三中。
或许是需要跟人交流,这次喻冬没有隐瞒。
“全市的重点高中就两所,我不想去华观。”他一边喝鸳鸯奶茶一边走,还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子,“不想跟那个人做校友。”
“哪个人?”
“他们让我喊他哥哥。”
宋丰丰恍然大悟。他很想追问这位神秘的“哥哥”的事情,可提起这人,喻冬显然充满不快。宋丰丰踟蹰片刻,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喻冬经过小超市,钻进去买了两条阿尔卑斯。他把空的奶茶杯子放在垃圾箱上,随手拆开包装,给了宋丰丰两颗。
运载货物的火车咔咔咔地从铁道上经过,这次运载的不是煤块而是木材,在车厢上堆得像山一样。
牛奶口味的糖果非常甜腻,宋丰丰咂吧着这甜滋滋的味道,问喻冬:“你到底喜不喜欢吃甜的?”
喻冬:“喜欢。吃甜的心里高兴。”
可你看起来也没多高兴。宋丰丰心想。
“那我上次给你巧克力,你怎么不吃?”
喻冬转头看他,白牙咬着嘴里的一颗硬糖,眉头微微蹙起,是一个回忆的表情。
宋丰丰看到那颗糖在喻冬嘴里碎了,他好像听到了那一声细细的“咔哒”声响。
“什么巧克力?”喻冬转过去盯着红彤彤的信号灯,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的样子,“我都忘记咯。”
两人慢腾腾回到玉河桥,正要分道扬镳,宋丰丰忽然看到桥面上站着一个人。
宋英雄穿着拖鞋立在桥上,一脚踩在矮墩上头,另一脚在地上不耐烦地啪啪拍打。
“宋丰丰!”他冲着宋丰丰大吼,“过来!”
他一回来就意味着又有许多海鲜可吃。宋丰丰十分兴奋,哐当哐当推着自行车奔过去:“嘿!老豆!”
宋英雄抓住他的车头把他拖到家门口,宋丰丰一头雾水,但看父亲这架势,可能要揍人了。
“听说你带喻冬去网吧赌钱?”宋英雄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不仅赌输了,还害喻冬被人砸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