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李哲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怔怔的站在梅瑞缇丝的房门外许久, 在声响结束之后这里便变得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都是错觉。

他撸起袖子, 摸了把自己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心中仍残余着那种恐惧和压迫感, 告诉他方才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李哲心情混乱，慌忙的离开了这里，他需要冷静冷静。

那个声音……或许是什么技术合成出来的？也许是军方刚开发出的某种声波武器？

他混乱的想要说服自己，可是漏洞太多，多到根本填补不了。

深海？光暗战？位面？暗影？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李哲一直坐到了晚上，这才恍惚的站起来，他走出去, 看到了被放在水池中的利奥尔。

小人鱼最近看上去总是很没精神的样子, 整条人鱼焉哒哒的靠在池边，视线落在自己的鱼尾上，似是在数上面的鳞片一般。

忽然他眼眶一红，开始往下落起金豆来。

李哲先是一惊, 走过去正想安慰他, 却忽然看到他的头发、鱼尾上的鳞片颜色都开始变淡起来。

并不是那种变淡，而像是物品因为年月久了而开始褪色一般，随着他的哭泣，他身上的皮肤也开始干涸开裂。

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

李哲立刻冲上去抱住他，然后便听到他抽噎梗咽着说道：

“族长说，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李哲已经顾不及惊讶利奥尔竟然会说话这件事，火急火燎的抱着小人鱼跑向梅瑞缇丝的房间, 开始拼命敲门。

“进来。”

门随着梅瑞缇丝的声音打开，他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哭泣不止的利奥尔身上，好看的眉毛拧起，梅瑞缇丝立刻走到李哲面前，接过了小人鱼。

“别哭了。”手指轻抚过他的面颊，生命力不断的被消耗，原本柔嫩的脸蛋上也开始出现了干裂的情况。

利奥尔眼中含着泪，看了眼梅瑞缇丝，却只是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湿润，梅瑞缇丝叹息。

利奥尔的天赋一般，而且又在这种排斥外来者的位面，他注定无法修炼，所以对于他来说到死为止都无法回去了。

他想早点告诉他让他接受这个现实，当时利奥尔看上去虽然消沉却尚且还行，却没想到是攒到这里一起爆发了。

人鱼的眼泪会消耗自身，魔力消耗完了就是生命力，利奥尔现在是幼年状态，经不起这种消耗。

梅瑞缇丝面色微沉，也不再顾及李哲就在旁边，手点在利奥尔的眉心。

一道温暖的光芒闪过，利奥尔瞬间陷入了昏迷，他的体内被梅瑞缇丝注入魔力，开始还原成他本来的模样。

在李哲震惊的目光下，利奥尔原本娇小的身躯开始急速拉长，增长，直到变成了一条体长足有三米多的成年人鱼。

黑发的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白皙的皮肤，以及墨绿色的鱼尾，鳞片仿佛墨玉一般泛着润泽的光华，梅瑞缇丝单手揽着他，见利奥尔的情况稳定下来，他稍稍松了口气。

在做完这一切后，梅瑞缇丝终于有空转头看向李哲。

若说先前还只是有点怀疑，但是到了现在，利奥尔长长的鱼尾便垂在自己的脚边，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你……”李哲的呼吸有些急促，看着梅瑞缇丝说不出话来。

梅瑞缇丝抱着利奥尔，面上丝毫没有暴露了的慌张，只有一片平静，他看着李哲，好看的嘴唇微张：

“我怎么了？”

他这样问道。

李哲的嘴唇有些颤抖，他的面色微微发白，目光在梅瑞缇丝和利奥尔之间游移不定，最终他终于说出话来：

“你不是什么自然人鱼……你到底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超乎现实，已经几乎击碎了李哲几十年的世界观。

自然人鱼是做不到这些事情的……梅瑞缇丝他……究竟是什么？

对于李哲的疑问，梅瑞缇丝轻笑了一声。

“我确实不是自然人鱼，我是梅瑞缇丝，我是深海人鱼。”他道。

看在面前的人类一直努力为自己提供获取食物的份上，他并不介意解答他的那些疑问。

李哲抿了抿唇。

深海人鱼？

他从未听过这个词语，但是那时在梅瑞缇丝门外，似乎那个令人恐惧的声音也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的心情很乱，看着毫无感觉的梅瑞缇丝，李哲最终只是控诉一般的道：

“你一直在骗我！”

梅瑞缇丝摇摇头，淡淡道：“我从不说谎。”

李哲被他的回答噎住，但是仔细一想，好像……还确实是这样的。

从一开始他们相遇的时候，他那时候误以为梅瑞缇丝是因为家族内斗而变成人造人鱼的小可怜，在到后来认为梅瑞缇丝是自然人鱼，那些时候梅瑞缇丝是怎么回答的？

确实……他从未说谎过。

他从未给过自己任何确切的回答，表示自己是人造人鱼或者自然人鱼。

李哲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似乎是接受不了打击，他朝外跑了出去。

梅瑞缇丝“哎呀”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跑掉了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去到处宣言呢。”

然而他的话里却是无比的笃定。

李哲不会说出去的。

然后梅瑞缇丝便接到了李哲病倒的通知。

略微无言，心道人类果然是十分脆弱而弱小的生物，最终去医院看望李哲的是已经从他这里知道了前因后果的韩鲲。

李哲躺在病床上，身边有医务机器人在照看，他的面色苍白，面颊却泛着不健康的红色，韩鲲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面上带着无奈之色。

两相无言，李哲的视线凝在天花板上，良久他才反应过来，看了眼韩鲲，目光中带着一抹犹豫。

韩鲲率先开口道：

“事情我已经从梅瑞缇丝那里知道了。”

李哲微愣，然后听他补充道：“我也是知道梅瑞缇丝的真实身份的。”

张了张嘴，李哲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道：“所以只有我一直蒙在鼓里么？”

他那天回去后为了冷静下来泡了个凉水澡，之后又直接睡过去，结果醒来的时候就发烧住院了。

韩鲲微微一笑：“知道真相，很重要么？”

李哲看向他，神色迷茫。

“在解决完虫族之后，我和梅瑞缇丝便会回去了。”

“回去？难道你也是……和他是一样的么？”

韩鲲点头：“实际梅瑞他的身份如何，对你并无影响不是么？他对你来说只是你旗下的艺人，你何必在意那么多？”

他的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实际李哲那天自己回去冷静冷静已经都想的差不多了，在加上韩鲲这么一点醒，原本还存有的那些纠结也烟消云散了。

回想起自己那天的表现，简直跟个闹别扭的小女朋友一样，李哲自觉丢脸，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见人。

然后便听到韩鲲煞有介事的说道：“但是利奥尔他是没法跟我们一起走了，所以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照顾他了。”

李哲：“……啥？”

他挣扎着坐起，用一种“你在跟我开玩笑”的表情瞪着韩鲲这什么意思，为啥他要去照顾那个不知道身份的人鱼啊？

想起来自己之前还以为利奥尔是梅瑞缇丝和韩鲲生下来的……别提了，都是当年的黑历史！！

韩鲲继续道：“我们会付给你报酬的。”若是他实在不愿也是无妨的，到时候可以把利奥尔送到自然人鱼那里生活。

李哲略微别扭：“这不是报酬的问题！”

韩鲲挑眉，见李哲的态度并不是完全抵触，于是道：“利奥尔其实也挺喜欢你的，虽然他很别扭不肯表达出来，但是这些天来你也是可以感觉到他态度的软化的吧？”

“是这样没错……”李哲说完这句便陷入了沉默中。

韩鲲起身离开，为李哲留一些时间自己思考。

**

在这一天，安吉罗博士宣布终于研制成功了专门作用于虫族的药剂。

帝国的军部严阵以待，而韩鲲也带着梅瑞缇丝登上了去往虫巢的飞船。

帝国派出了上百艘飞行军舰，随着军舰升空，无数人欢呼着恭送着帝国的战士们前往星海深处。

安吉罗博士也亲身前往前线，用他的话来说，他想要亲眼看到虫族的覆灭。

当靠近虫巢所在的地区时，军舰上的探测仪上骤然出现无数标志着检测到了虫族的信息的红点，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仿佛海潮一般向他们涌来。

韩鲲冷静的下令让军舰散开，将那些虫族驱赶到一起，同时使用安吉罗博士研究出的药剂。

帝国的科研部曾经抓捕过活的虫族进行研究，他们发现虫族之所以能够在真空环境中活着，是因为它们的体内贮存着一种不知名的液体。

那种液体帮它们调节自身体内的压强，并且提供能量。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消耗殆尽回去补充。

虫族进攻军舰的方式是从口器中喷吐一种对金属腐蚀力极强的酸液，对于这种液体，人类方只能消耗能量开启一种粒子屏障，但是在安吉罗博士的帮助下，飞船的表面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涂料，能够阻挡酸液的腐蚀。

随着安吉罗博士发明出的，命名为“除虫者”的药剂被发散出去，那些原本还扑闪着翅膀精神奕奕的虫族一个接着一个的虚软下去，不复先前的灵活，并且外甲也开始软化，被军舰轻易的用粒子炮给击穿。

凯里姬丝看到自己的子嗣的数量在飞速下降着，自然也开始慌张起来。

梅瑞缇丝坐在韩鲲的飞船中，看着这一切，轻嗤了一声。

抬起手，水流自动在脚下开始绘制成魔法阵来，韩鲲看出他的意思，主动走到他的身边。

经过段距离的时空传送，他们来到了虫巢之中。

此时因为虫族几乎都被派出去抵御舰队的进攻，所以虫巢内部显得十分空旷。

梅瑞缇丝早已在韩鲲和自己身上施展了隔绝的魔法，当落在虫巢内的地面上之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说是虫巢，实际上这个虫巢就像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一样，它是活着的。

内壁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凸起的血管，蓝色的血液自其中传输着，时不时还微微颤抖着跳动一下，仿佛在模拟着心脏的跳动。

地面上虽然坚实，但是旁边的青紫色的肌肉壁上却沾染着不知名的黏液，梅瑞缇丝对触碰它并没有任何兴趣，只是面带嫌恶的走过去。

韩鲲用精神力掌控着外面的战局情况，并时不时下令指挥，路上所看到的虫族无一例外在见面的一瞬间被他秒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

梅瑞缇丝看着，夸奖道：“不错。”

韩鲲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弯了弯。

略显狭窄的过道之中，时不时便留下一具虫族的尸体，而走到中心的时候，视野一下子便开阔起来。

韩鲲面色沉下，看着面前的虫后。

虫后的上半部分是一个女人的形状，皮肤青白，赤/裸着身体，五官虽然娟秀，但是搭配着光溜溜没有任何毛发的身体，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一阵古怪，甚至会有恶心和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的下半身则是虫子的身躯，巨大的虫腹，长长的刚毛密布，还有六只粗大的虫肢将她的身体从地面上撑起。

就在此时，她也依旧在不疼的产卵，一粒粒虫卵被她随意的吐在地上。

就在看到凯里姬丝的一瞬间，韩鲲身上杀气四溢，前世的仇恨剧烈的涌了上来，让他抑制不住想要将虫后碎尸万段的冲动。

一切都是因为她……！！

想起被大火焚烧的城堡，从城墙上跃下的父王和母后……

韩鲲的双目赤红，但还是保持着理智。

凯里姬丝在听到动静时便转了过来，在看到韩鲲的时候她还算镇定，但是在看到他身边还站着梅瑞缇丝时，她顿时变得有些惊慌失措起来，虫肢胡乱的挥动了几下，踩碎了被她产在地上的虫卵，击碎出一股股粘稠的绿色汁液。

“好久不见了，凯里姬丝。”梅瑞缇丝朝她打招呼，实现移到地面上，他皱了皱眉：“你还是这么恶心。”

“梅瑞缇丝……”凯里姬丝咬牙切齿，她上半部分类似女人的那部分肢体的嘴巴并未动，声音似是从她身上的别的部位发出的。

那声音中似乎还带着某种怪异的沙沙摩擦声，也难怪会把安吉罗博士给吓得够呛。

凯里姬丝实际对梅瑞缇丝非常忌惮，要知道在上个位面里面，这家伙先是一个水魔法便将由她驱使的虫族子嗣给冲得不见踪影，再一个冰魔法把她打的狼狈奔逃这货强的根本不魔法！！人鱼怎么可能会这么强大？！

忽然想起这里并不是在原来的位面了，凯里姬丝顿时便松了口气，不再像原来那般如临大敌。

她的上体微微扬起，类似人类的那半截身躯做出了一个类似仰头大笑的动作，同时从她腹部下方也发出了古怪而吓人的笑声来：

“梅瑞缇丝，在这个位面里面你我谁都杀不了谁！”

“或者说你准备靠你身边的那个小人类？”她挑衅道：“你已经堕落到需要靠人类来帮忙了么？”

梅瑞缇丝挑眉，道：“你还说的真没错。”

凯里姬丝还准备说话，紧接着她的一截虫肢就被切断，掉在了地面上。

那断裂落下的虫肢在坠地之后还在微微抽搐着，绿色的职业从伤口中喷溅出来，并不多，伴随着虫后凄厉的尖叫声。

少了一截虫肢阻挡，韩鲲看到虫后的腹部下方有什么东西微微凸起，伴随着她的说话而动作着。

他随即明悟，那里才是虫后真正的“嘴”。

心里感到恶心，凯里姬丝嚎叫了一会，她忽然意识到韩鲲的实力不对劲，对人类天生的轻视让她吃了苦头，现下才仔细看起韩鲲来。

“怎么可能！！为什么在这个位面里面你还能这么强？！”她拼命往后撤去，而不知从哪里开始源源不断冒出虫族来，这些都是经过她魔气强化的子嗣，算是她的底牌。

怨恨的看着韩鲲，凯里姬丝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生气，属于传奇资质的灵魂诱惑力十足。

如果她能够吃掉他的话，那么她不仅能恢复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势，还可以连带着梅瑞缇丝一起也……

但是现实摆在眼前，她根本打不过这两个家伙。

不过好在她还有……那个……

凯里姬丝古怪的笑了起来，梅瑞缇丝眼眸微眯，韩鲲与他心念相通，不用他开口便冲上前去。

虫后却是以舍弃自己所有的虫肢为代价开始逃离。

虫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忽然一股股蓝色的黏液从壁上喷溅出来，梅瑞缇丝察觉不对，闪身过去揪住韩鲲的后领，反手一个屏障魔法挡住那些液体。

然而却见那些黏液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聚集到凯里姬丝的身边，那些黏液似乎有生命一般，逐渐将凯里姬丝给包裹起来，就像是吹起了一个气球一样。

凯里姬丝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来：“哈哈哈哈！梅瑞缇丝！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来到这个位面后会一直什么都不做吧？我花费这么久专门研究出的这个东西，你就来尝试尝试它的威力吧！！！”

梅瑞缇丝皱起眉来，手指微微屈起，一根材质为冰凝聚而出的冰锥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一弹手指，那根冰锥便极速朝包裹着虫后的暗蓝色圆球冲了过去！

冰锥的速度快的发出了破风声，而梅瑞缇丝更在其中灌注了自己的魔力，然而当撞击在那圆球的外壁时，冰锥却整个粉碎。

梅瑞缇丝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韩鲲也尝试击破，那圆球却还是完好无损，他不由有些焦躁的拧起眉来。

凯里姬丝躲在圆球中，她原先还十分紧张，在听到外面的那些攻击都尽数被挡了下来后立刻便变得猖獗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下你可没辙了吧？组成这个屏障的黏液你除非能招来黑龙的龙炎，否则任何手段都无法动它分毫！！”

梅瑞缇丝“啧”了一声，那头满嘴脏话的黑龙前几天还在催他回去呢，自然是不可能会过来的。

感受到身旁的男人的情绪有些躁动，梅瑞缇丝抬眼，手安抚的握住了他的手，韩鲲一顿，气息渐渐恢复了平和。

而里面的虫后已经开始得意忘形的对他们各种挑衅，似乎是嫌一个人在里面有些无聊，她还又产下一枚卵来孵化，让它来陪自己说话。

那新诞生的虫族按照凯里姬丝的意愿对她是百般奉承，凯里姬丝仗着梅瑞缇丝和韩鲲都无法突破屏障，不断的挑衅起来。

韩鲲和梅瑞缇丝等了一会，结果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后招。

沉默一会，韩鲲道：“梅瑞，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讨论穿越难道还能够提高智商么？”

梅瑞缇丝：“恩？”

韩鲲道：“我觉得，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不但没提升反而还下降了不少吧。”

只有黑龙龙炎才能融化的屏障，虫后，那你准备怎么出来？

梅瑞缇丝显然已经发觉了，轻呵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里面虫后还在静待外面动静，结果就听到韩鲲对自己的嘲讽，顿时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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