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瑞缇丝在说出那句话后, 眸色微微暗沉了一些。

深海人鱼族的前族长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护短, 尤其是对于自己同族的幼崽。

这一点他的侄子迪兰在幼年的时候最是深有体会。

实际那些族人排斥他可能并不简简单单是因为他是半人鱼，更多的可能是嫉妒他能够被族长如此特别对待吧。

大祭司只觉得背后一凉,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能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面前的这位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的聚居地整个夷为平地。

“大人请别急！这也是我想要告诉您的另一件事！”大祭司连忙道。

“恩？”梅瑞缇丝身上气息稍微平缓了一些，他静待大祭司往下说，但眼中仍是存着审视的味道。

大祭司见暂时稳住了梅瑞缇丝，但心脏还是一突一突的跳着，他游至他先前对着的那个人鱼像前，手指轻触在人鱼像额前的宝石上, 一阵光芒闪过, 人鱼像忽然自中间裂成两半向两旁分开。

这座人鱼像的内里竟然是空的！

在裂开的人鱼像里面，有一个底座，底座的上面放置着一颗足有普通人类头颅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外表莹润圆滑，仿佛白玉制成的一般, 微微透明的质地可以让人看到里面卷缩着一个人形的存在。

韩鲲睁大了眼睛这是一颗鱼卵！？

在看到这颗鱼卵后, 梅瑞缇丝的面部表情顿时柔和了许多，大祭司刚想要去将鱼卵抱起来递给他，结果便感觉到一股尖刺一样的警告视线落在了自己背上。

他僵硬了一下，然后便看到梅瑞缇丝轻轻一招手，那鱼卵自动浮起，飘向他手中。

韩鲲看着他如此在意的模样，稍微有点吃味, 但他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于是在梅瑞缇丝托住鱼卵时，他问道：“如何？”

梅瑞缇丝纤细的手指轻抚在玉白的鱼卵上，探知着内里蕴含的生命的状况，韩鲲视线被他吸引，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移动，然后听梅瑞缇丝道：

“虽然有点虚弱，不过并无大碍。”

大祭司不敢凑近，只是远远解释道：“这是前些年忽然出现在我们族地的，那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一条人鱼，但是没过多久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这颗卵。”

“我们不敢乱动，所以便一直放在人鱼像中，并用含带魔力的宝石进行温养，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若不是里面还有生命力的波动，我都差点以为他死去了。”

梅瑞缇丝微微颔首，看着大祭司的目光中带了一抹赞许：“你们做的不错，人鱼族可以自我回溯成鱼卵状态进行沉睡，这样能够保存自己的体力和生命力，但是若不尽快孵化还是会被消耗殆尽的。”

大祭司有些惊愕：“原来竟然还能这样？！”

“你们在这个低魔位面生活太久，基本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梅瑞缇丝微微摇头，这种能力不论是南海人鱼还是深海人鱼都是天生伴有的。

察觉梅瑞缇丝原本上位者的态度忽然和缓许多，大祭司便知道是因为那枚鱼卵的缘故，不禁再次庆幸自己当初决定好好保护鱼卵的决定。

“你们这些年来花在鱼卵上的魔力宝石我会加倍补偿回去的。”梅瑞缇丝抚摸着鱼卵，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对大祭司说话的语气也随意了不少。

他本就不是很喜欢以势压人，先前态度严苛也是为了防止这些自然人鱼生出什么小心思来。

倒不是解决不了，但是懒散的深海领主自然选择了能少点麻烦最好的办法。

拿到了自己族中遗留在外的血脉，梅瑞缇丝也就没别的事情想做了，最终还是韩鲲终于按耐不住，问大祭司道：

“恩，这位……”他卡在了称呼。

大祭司表示：“叫我大祭司就可以了。”

“恩，请问大祭司，我们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我听说你们自然人鱼在治愈方面十分擅长，领主大人之前受了伤，所以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解决的办法？”韩鲲直截了当问道。

“这……”大祭司看了眼梅瑞缇丝，先前被他的气势所迫，现在仔细一看，确实能够发现他的气色实际不是很好。

但是连强大的深海人鱼前族长自己都解决不了的伤势，他们这些没落的几乎连歌声都无法掌握的自然人鱼又有什么办法？

大祭司迟疑着说不出口，但是韩鲲已经从他的面上得到了答案。

不禁内心一阵失落，梅瑞缇丝却毫无反应，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一般，只是手掌贴在鱼卵上，往里面输送着助鱼卵孵化的力量。

他的动作并不明显，旁人看只当是他在托着鱼卵，就连韩鲲都没有发觉。

梅瑞缇丝一边输送力量，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

恩，如果被韩鲲发现的话，他一定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他不喜欢那种表情。

那边韩鲲面上的失望几乎掩饰不住，梅瑞缇丝见了皱了皱眉，道：“我并不是受伤，硬要说的话是本源力量受到亏损，所以才影响了恢复。”

他这句话出来，大祭司却忽然道：“所以您并不是受了外伤么？而是身体本源的亏损？”

他这句话一出，梅瑞缇丝和韩鲲便嗅出“有戏”的味道来。

梅瑞缇丝微微挑眉，本源损失可是大忌，想要恢复起来很难，像这样没落的人鱼族群竟然会有修补的办法？

他感到了深深的怀疑。

而韩鲲在听梅瑞缇丝提到自己受损的是本源后不由更加懊恼。

他原本以为是梅瑞缇丝救他触动了法则被法则攻击而导致受伤，却没想到竟然伤的是本源！！

当即抓紧大祭司不放追问道：“是，所以有什么办法么？”

大祭司后退了几步，离韩鲲远些，犹豫了一下，他道：

“实际……当年我族先人一开始来到这个位面开始是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的。”

结果自然是失败的，就算他们能够找到回去的办法，若是实力不达标，肉身强度不够，穿越位面途中便会被时空乱流碾成粉末。

大祭司叹息一声：“一开始还是有所成功的，毕竟先辈他们实力强大，可是他们很快便发现只有强者才能活着回去，而一代代下来新出生的幼崽……天赋和实力都越来越差。”

“因此他们想要通过别的手段来帮助那些实力不足的人鱼，结果机缘巧合之下制造出了圣潭。”

“圣潭？”梅瑞缇丝被提起了兴致，南海人鱼对于创造方面的天赋他很清楚，不由有些好奇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

“对。”大祭司沉下声线：“圣潭我并没有尝试过，但是根据先辈留下的资料所说，圣潭的用处是”

“能够联结起两个生命的本源，让他们相互滋补。”

“有意思。”梅瑞缇丝道：“这东西听起来不错，那为什么你们不用？”

大祭司表情无奈：“因为这个圣潭的使用限制太高，像寻常人，根本连本源都凝聚不出来，就算凝聚出了本源，也难以察觉它的存在，那还谈什么相互滋补呢？”

“而且先辈一开始的想法是提升族人的肉体强度让他们能够撑过位面穿越，所以圣潭便被弃置不用了。”

说到这里，大祭司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大人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来和您一起使用圣潭，毕竟这个是一个人无法启动的。”

梅瑞缇丝忽然笑了起来。

“人选嘛，我身边就有一个。”

韩鲲眨了眨眼，随即便意识到梅瑞缇丝说的是自己。

“你愿意么？”人鱼意义不明的笑着看着男人。

韩鲲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一瞬：“我当然愿意！”只要能帮到梅瑞缇丝，别说是本源，挖他的心出来都可以的！

大祭司沉默了一下。

犹豫了一会，他慢慢的、有些尴尬的说到：

“对了……那个……我看过资料，按照上面的说法，想要使用圣潭来相互展现本源互补，呃，好像要求……两个使用者恩……”

后面那两个字他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

韩鲲骤然有一种预感，梅瑞缇丝却是早已预料到的样子，替他将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要求两个使用者交尾对吧。”

韩鲲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副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的模样。

大祭司抬手按着额头，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韩鲲浑身上下已经红的仿佛快要成了被煮熟的虾子一样，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出现了一大堆不可言说的画面，那是他以前隐约想过但又没敢完全想下去的事情。

看着男人呆傻的模样，梅瑞缇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故意问道：“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说愿意么？”

韩鲲抖了一下，慢慢转了过来，语调十分奇怪，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梅瑞缇丝不待他说完，直接对大祭司道：“带我们去圣潭。”

说着忽然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颗鱼卵，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唔，到时候该不该带在身边呢？

大祭司的视线在他和韩鲲之间来回走了两圈，最终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嘶……没想到这位大人跟这个人类竟然是这种关系……不过他怎么并不觉得多么意外呢？

按下心中的嘀咕，大祭司带着梅瑞缇丝和韩鲲游向圣潭。

圣潭的位置十分隐蔽，韩鲲原本还以为圣潭只是一个代称，却没想到它真的是位于海下的一个深潭。

“圣潭就在前方，我就在此等候，不打扰两位大人了。”大祭司停了下来对他们道。

韩鲲的脸再度红了，欲盖弥彰的咳了声，梅瑞缇丝则直接抬手，顿时一道遮蔽魔法将圣潭周围数里的范围都遮蔽在内。

被排斥在外面的大祭司倒抽了一口凉气，内心对梅瑞缇丝的实力评估再次被拔高了一层。

即使在本源受损的情况下都能轻松使出这样大范围的法术……不知道这位大人在完全恢复后又会是怎样的强大呢？

魔法升起，梅瑞缇丝将鱼卵固定在空间中，并保险起见在鱼卵周围施展了数个保护魔法。

韩鲲在屏蔽魔法被释放的那一刻起便绷紧了身体，他脑子里仿佛一团浆糊，黏黏糊糊几乎无法思考。

梅瑞缇丝对鱼卵弄好了保护措施，朝韩鲲伸出手来，面上轻轻微笑：“来。”

韩鲲看了他一眼，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来。

梅瑞缇丝不再摆动尾巴，而是放任自己沉入圣潭中。

圣潭似乎被施展了什么魔法，它里面的液体并不知具体是什么，韩鲲可以看到里面的潭水和海水的颜色有些非常鲜明的不同。

若不是看到周围的游鱼和飘动的海草，他甚至都险些察觉不出自己身处与海面之下。

他闭上了眼睛，放任着自己被梅瑞缇丝拉入潭水之中，忽然感觉周身传来一阵压力，韩鲲发觉自己身上的气泡被梅瑞缇丝撤去了。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韩鲲感觉到自己在逐渐下沉，哪怕他的身体素质远超过常人，但是在漫长的下降中他依旧感觉到肺部的氧气开始缺失，大脑向他发出窒息的警告来。

一双柔软的唇瓣贴在了他的嘴上，韩鲲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梅瑞缇丝吻了他。

这个认知让他激动起来，虽然对方只是单纯的在渡给他空气，但韩鲲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头忽然就烧起了一把火来。

他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去与梅瑞缇丝回吻，唇舌交缠之间，韩鲲感觉到自己的背部靠到了障碍物，他们似乎是终于落到了潭底。

“可以睁开眼睛了。”梅瑞缇丝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又似乎是在耳边响起。

韩鲲眼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梅瑞缇丝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身上的衣物，长长的鱼尾缓缓的摆动着。

他长发披散，在这暗色的圣潭中，宛如水中的水妖，要将人的魂魄携走，与他一同沉沦在潭水中。

梅瑞缇丝微微偏头，湛蓝的眼眸中印满了韩鲲的倒影，让男人的心悸动不止。

“梅瑞……”韩鲲眼眸微微变深，他发现在这潭水中，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能够自由呼吸，甚至发出声音来。

人鱼勾起了唇角，开始引导他打开自己的本源。

他如此震惊，韩鲲微微一滞，脑子里的旖旎思想也散去不少，乖乖按照人鱼所指导的方法来动作。

打开本源的感觉十分奇妙。

就仿佛自己的身体被敞开，向外面展露自己的内在。

见韩鲲一下子便学会了方法，梅瑞缇丝满意的笑了起来，同时也打开了自己的本源。

漆黑的圣潭一下子亮了起来，自他们身下，印刻在潭底的法阵运转起来。

韩鲲看到了自己的本源，本源就仿佛是一团光球，散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来，而梅瑞缇丝的本源颜色则黯淡许多，显示着它的受损。

他心中泛起一阵怜惜，忍不住将手贴了上去。

本源是没有实体的，韩鲲摸了个空，但是梅瑞缇丝却突兀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

被别人触碰自己本源的感觉很怪异，他按住韩鲲的手，警告的看他一眼。

法阵运转到极致，两团本源逐渐升起，似水中点起两盏明灯，漂浮在半空中。

再接下来，就是融合本源相互滋补的时候了。

梅瑞缇丝似笑非笑的看了韩鲲一眼，轻轻勾了下手指，对方身上的衣物便统统消失。

稍微凑近一些，他双手按在人类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来。”

韩鲲看着梅瑞缇丝的鱼尾，有些发愣。

这……这要让人怎么做啊？

耳边传来人鱼的轻笑声，韩鲲红了耳根，却又觉得心中有一团欲/念悄然燃烧着。

梅瑞缇丝笑完，心念一动，鱼尾便化成了双腿，莹白的肌肤在水中显得极为醒目。

韩鲲深深的注视着他，眸中藏着一头野兽。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伴随着欲/望一同涌了上来，将他淹没过去。

此时此刻，他在亵渎自己的神，渴求了那么多年的那个人，终于落在了他的心头。

死而无憾。

**

随着主人的亲密接触，两团本源颤抖着开始相互交融。

在法阵的激发下，这一举动带来的益处被翻倍，那团黯淡的本源逐渐开始明亮起来，昭示着它正在得到滋补与恢复。

极乐之中，恍惚间韩鲲似乎看到了前世的场景。

前世的梅瑞缇丝对于戈夏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一开始总是拘谨而内敛的跟在梅瑞缇丝身后，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人鱼驻进了他的心里。

到底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是在看到梅瑞缇丝与他的侄子亲昵的相处时的嫉妒？或者是在更早以前……？

在当年冰封的海面上，梅瑞缇丝在他面前只不过唱了一支歌，便让公国的数万大军覆灭，泯灭寄生在躯壳中的虫族，顿时那些躯体生机消散，变成空壳倒地粉碎的那一幕，就如同一颗种子种在了他心里，多年不断生长，在他心田间生根发芽，直至占据全部地方。

茫然无知的人类一点点将人鱼印在了心中，直到再也无法移除。

但是他却怯于自己的弱小和卑微，不敢将爱意泄露丝毫。

他是个胆小鬼。

不敢倾诉自己的心声，只敢在日常相处间努力动作，想要潜移默化的软化人鱼，将他织进自己编织的陷阱里。

不，落进陷阱的实际应该只有他自己一人而已。

戈夏偶尔会陷入一种恐惧之中。

深海人鱼150岁成年，而人类的生命何其短暂。

他穷其一生，在人鱼漫长的生命中也不过是短短的一页翻过。

梅瑞缇丝对他的态度变得越好，他便越觉得害怕。

他害怕在自己死前也来不及打动天性淡漠的人鱼。

在梅瑞缇丝带他找到魔虫后之时，虫后被逼得节节败退，见自己的子嗣都被清理干净，而她也打不过梅瑞缇丝时，便将主意打到了相对来说实力较弱的戈夏身上。

不知为何，他没有躲过。

虫族丑陋的口器贯/穿了他的身体，毒素被注入进去，剧痛让他的面部扭曲起来。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不想让人鱼看到自己难看的表情。

魔虫后在咬了韩鲲后便极速逃窜出去，人鱼可以选择追上她，但是若是去追，那么被留在这里的戈夏必死无疑。

就算戈夏死去，只要他完成了契约，那么他的灵魂依旧会被拘束在原地，等到主人回来取。

他躺在地上，感觉到毒素在疯狂的破坏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费力的睁开眼睛，却看到梅瑞缇丝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俯身下来，手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那时神志模糊不清，记忆也十分不分明，却感觉到自己面颊上微落下一点凉意，然后便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韩鲲骤然惊觉，原来梅瑞缇丝早已不是第一次用他的眼泪来救自己了。

一时间心情复杂的难以复加，而人鱼察觉他的不专心，不满的在他肩上狠咬了一口。

咬出血的那种。

“专心。”他沉着声音说到，因情/动而沙哑的嗓音却更加动人。

韩鲲骤然回神，呼吸粗了几分，他深深的看着梅瑞缇丝，道：

“对不起。”

“今后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我都绝对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哪怕是死亡”

人鱼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一把拉下韩鲲的头，一个吻印在他唇边：

“我信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