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行此算不上多乐于助人的人,但是自认该有的绅士风度都有,面对妇孺,举手之劳绝不推辞,更何况是前女友这种身份敏感的人士,风度更是男人舍弃不了的面子。
但是宴随?
像听到了什么绝世大笑话,傅行此直勾勾的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在她拉着他衣角的手上流连片刻,再抬眼对视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抱歉,你说什么?”
话里头嘲讽的意味甚浓,不加掩饰。宴随感觉不出来似的,不为所动,解释道:“我男朋友在看着,我要甩了他。”
“宴随。”她的名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带着意味不明的语气被念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喜欢用这种方式玩弄男人?”
余光里,杜承已经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了目标所在,时间紧急,宴随攥紧傅行此的衣角:“帮吗?不帮直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理亏的人,求人的人,还能这般理直气壮,从前也没见她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没自知之明。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依然有的是人为她鞍前马后。
简而言之,给惯的。
“这里这么多男人,为什么找我?”
她最不该找的人就是他。
没等她说话,傅行此好整以暇地自问自答:“因为我的杀伤力最大,对不对?”
宴随眸光微闪。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找傅行此,可他会是那把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扎进杜承的心中。
转学到嘉蓝以后,杜承是她的后桌,看到她会脸红,跟她说话也会脸红,沉默古言的数学课代表,会在她没完成作业的时候把自己的作业本借给她抄。
他学习很好,长相清秀,家境排不上富裕但衣食无忧,比起傅行此,杜承更有真实感,也容易接近许多,喜欢他的女生未必比喜欢傅行此的少。
真实感,容易接近,仅对大部分女生而言。
对宴随而言,傅行此就是容易接近的真实感。
因为他们是同类。
和傅行此交往一个多月以后,她明明白白把目的和动机摆到杜承面前坦白,让他自己做选择:“可不可以帮我,我想甩了傅行此。”
之所以选杜承,理由也很简单,杜承搬得上台面,且好拿捏,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担心被纠缠。
人生在世,无暇处处顾及他人感受,宴随知晓自己有些行为的确自私,她能保证的就是不玩阴的,把自私一五一十摊开来。
剩下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杜承答应了。
但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在一起。合照在她的校内挂了一天,知道傅行此看到了,她就删了。高三毕业得早,那会学校只剩下高一和高二的学生,除非刻意约见面,不然城市那么大,她和傅行此也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唯一没被她预料到的是,尽管傅行此来质问她的时候她一口咬定杜承以为他们分手了以求为他开脱,傅行此还是带人在杜承放学回家的路上拦了他。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问题直来直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武力解决。
一对五,胜算对比明显,傅行此那边根本用不了全部出手。
后续宴随真真正正和他走在一起是三年前,两人在美国求学期间重逢,异国他乡遇故知,自然而然有了更多的接触。
杜承家中逮住商机,短短几年飞黄腾达,他本人也不若从前斯文秀气,自信开朗许多。
唯一不变的,是对宴随的喜欢和万般宠爱。
罗晶晶知道以后,开玩笑说过她势利。
宴随并不这么觉得,她从来没有图过杜承的钱,也不觊觎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她只是想找一个势均力敌的男人,谈何势利。
这不叫势利,这叫活得通透。
临近研究生毕业,有关未来的选择成了分歧。杜承想留在国外发展,但宴随必须回国,用不着罗子琴女士耳提面命,她很清楚自己有回国争家产的使命。她在外六年,宴其盛先生快把宴连当独生女了。
有这些客观因素在,无论闹得多不愉快,无论结局以什么收场,宴随都能泰然面对。即便分开,也是尽人事知天命。
偏偏杜承顶不住压力出了轨。
没有哭闹和质问,宴随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身干脆利落地回了国。
有关男人的尊严,年少时宴随不懂人情世故只顾自己痛快,到了长大以后却是明白了的,那些对于她而言只是小小插曲的过往对杜承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回忆。他介意她曾在两个男孩中间做的选择,也介意她旗帜鲜明用完就扔的利用。
同一个对手,败过一次就够抓心挠肝了,再败一次,就是奇耻大辱。更何况,与前任重修旧好,等于将他们的三年否定殆尽。
整个场合,没有人比傅行此更适合用来报复杜承。
至于傅行此,看似对她的求助冷嘲热讽,不过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痛快可不是拳头能带来的,他心里未必不愿意。
只是她瞥到了他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因为来电亮着,来电显示:纪晓初。
好眼熟的名字。
宴随半醉的脑袋转了一圈,想起了这号人物,给这家酒吧宣传的女明星。
虽然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电话,但女人的直觉有时准得可怕。宴随非常肯定,这个纪晓初和傅行此关系匪浅。
既然是有女朋友的人,她不便叨扰,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客套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傅行此的杀伤力最大,不代表别人就不够刺激杜承,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出轨,所以但凡看到她身边有人作伴,必然会自我代入受害者心理。
人就是这般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存在,没有道理可言。
宴随的手刚落下,她没来得及物色新目标,手又被傅行此拉住手腕给拎了起来。
傅行此没错过她落在他手机屏幕上的眼神,不消多想就能明白她突然变卦的理由,他嘴角嘲讽的笑意又扩大一圈:“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挺尊重男女关系里的忠诚?”
杜承已经快走到这边,宴随没空和傅行此瞎掰扯浪费时间,挣扎着甩了两下手臂,可惜男女力量悬殊,他那手就跟长在她手腕上了似的怎么都挣不开。这人耍她玩的意思太直白,简直是昭然若揭,她怒道:“你干什……”
腰间一紧,眼前猝不及防覆下一道阴影,迷离灯光被遮掩了个七七八八,未完的话被他的嘴唇堵住。
他们交往过,但是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在此之前,两人最亲密的举动只不过是吻脸颊,他们交往的时间太短了,宴随也还小,原本她说十六岁让他亲一下,不过生日前一天他们分了手。
傅行此亲她亲得毫无章法,或者这根本不能叫吻,叫噬咬更准确些,牙齿粗暴地在她唇上肆虐一圈,带着很浓的报复意味,整个过程并未持续多久,从绝对时间来说仅有三四秒钟,只不过回忆和痛觉作祟,对于当事人而言略显冗长。
一吻完毕,傅行此嘴唇移到宴随耳边,声音低沉,其中的轻佻在嘈杂的音乐和人群喧哗中未减分量,清晰入耳:“滋味不错,知道就早早办了你,省得便宜了别人。”
这人他妈属狼的?
她嘴疼得要命。
杜承近在眼前,识时务者为俊杰,宴随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得分个轻重缓急。
至于电话里找他的人,傅行此都不顾及人家的感受,那更轮不到她越俎代庖去关心。
她要做的,就是温顺靠着傅行此的肩,然后对杜承的到来演出惊讶,仅仅是惊讶,不需要额外添加任何愧疚或慌乱。
杜承的表情很复杂,愤怒,不可置信,受伤。当傅行此把脸转过去让他看清,他一张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精彩绝伦来形容。
杜承先动的手,不过扑了个空,傅行此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他并不打算跟杜承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毛头小子似的打起来。年轻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叫年少轻狂,到了这个岁数,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傻/逼。
何况这他的场子,他还要赚钱。
霎时旁边窜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保镖挡在中间,吼道:“干什么?!砸场子啊?”
不远处傅行此的狐朋狗友团全员陷入目瞪口呆。
祝凯旋努一努嘴:“倪冬,怎么说吧?”
倪冬:“……凯旋大哥,谢谢你救我一条狗命。”
起哄最厉害的耗子虽然心有余悸,却还有心思为别人担忧:“我操……怎么直接亲上了,那纪晓初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倪冬狗腿子上线,“此哥想换个傅嫂了,你看不出来?”
酒吧雇佣的保镖各个人高马大,随便往那一站就是大刀阔斧的架势,成为一道易守不易攻的防线。
“宴随。”杜承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你他/妈玩我呢?”
宴随眯起眼睛,将纨绔二世祖的嚣张跋扈和负心女郎的绝情冷漠演绎得淋漓尽致:“就玩你了,又怎样?”
宴随知道,在旁人眼中她此刻的样子渣出天际,婊尽地极。
她才是三年感情中的输家,不过除了她自己,没有人有这个必要知道。她宁愿做他人眼中的恶人,当了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也不屑站上受害者徒有其表的道德高点,袒露一身狼狈伤口供人同情。
她要同情有何用。
为不值得的人留的伤口,是耻辱。既然是耻辱,自然要藏好,绝不让别人窥探分毫。
不管是今天对杜承,还是八年前对傅行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