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贸贸然被人发现皇上在此,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她转过头去看澹台望舒,澹台望舒回以她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来,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入竹林深处,不见了身形。
林半夏站起身来,迎向那竹径来路,那黄衣尼姑走了近前,却见林半夏身姿淡然地走了过来,抬起头道:“怎么了?”
那黄衣尼姑见她孤身一人,放下了心来,道:“贫尼适才听见响动,以前是有什么事?”
林半夏心口砰砰一跳,低下头来状似不在意地道:“我有些乏了,所以走动走动。想必是弄出什么声响了。”
那尼姑微微笑了一笑,歉然施了一礼道:“贵嫔娘娘,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被褥也已经换过新的,只是那地上还有些墨迹,还请贵嫔娘娘担待一二。”
本来就是林半夏做的坏事,她脸红了一红,道:“不妨事。”
“那贫尼告退。”小尼姑施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林半夏暗自舒了一口气,见着众人都走出了禅房,走远了,才敢回头去瞧,可澹台望舒却不见了踪影,她试探着找了许久,却没有人影,心中略略有些失落和怅然,见天色渐暗,便收拾了东西,挪回屋中去了。
天色暗着很快,那火烧一般的云霞静静被夜色浸透,林半夏点了烛火,到用斋饭时分,静云端了斋饭进来,依旧是不言不语地往桌上一放,施了一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林半夏瞧着她的背影远去,张口欲要说些感激的话来,却终于是没有说出口,不由得微微哂笑,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稀罕这一句半句的感激之辞?
若是他日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想必她也一定会站出来,揭发她的。
她用了斋饭,静云便像是掐准了时候一般,进来收走了餐具后,又快速地退了出去。
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静心沐浴过后,伸出纤纤一臂,燃了香,合上了镂空的铜盖,拨亮了灯花,翻了开书卷,低下头静静抄习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一笔一笔隽秀之意自生的簪花小楷,随着一笔一划,跃然纸上,满纸的风流意蕴,却又是满纸的佛陀箴言。
抄习了许久,林半夏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伏案又欲写下,却听门扇吱呀一声,她讶然地抬起头来,窗外月下,踏月而进的正是一身常服的澹台望舒。
因是私自外出,澹台望舒着了一件常衫,一根白玉发冠束起了长发,淡青色的常衫外,绣着腾云暗纹,腰间束了一条月白的嵌玉腰带,垂着一块蟠龙纹墨玉,底下青绿色的丝绦顺着衣衫压着随风欲起的衣角。
林半夏瞧着他这一身装扮,虽然没有了为君的端然贵气,却自有一股温和淡然,倒让她禁不住脸红心跳了一番,澹台望舒瞧见她脸颊绯红,心中自觉自己这一身衣衫去找夜来问上一问,很是明智。
犹记得,他去寻夜来之时,问的这一句话,夜来的脸庞仿佛是脸上被揍了一拳一般,很是不可置信也很是意外。
“皇上这是要夜会佳人?”夜来摸了摸下巴,问道。
澹台望舒坦然地点了点头,夜来嘴巴张成一个圆,看那情形,塞进去一个鸡蛋都绰绰有余,他挑了挑眉,很是不耐烦地道:“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夜来思来想去,自己一介糙汉子,于这种事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造诣,碍着皇帝的颜面,找了相熟的小宫女问了一问,这才将这事情办得妥帖。
“你没有走?”林半夏惊喜地放下笔,遥遥地看着他,澹台望舒对于自己的出场十分满意,站在当地回味了一下,举步向着林半夏走去。
“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林半夏眼睁睁地瞧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檀香缭绕,此情此景却实在是不大适合**,想必澹台望舒也发现了,端然肃了一肃,咳了一声道:“可还有多少没补上?”
林半夏低下头来,瞧着自己手边的一沓经书,道:“不过是重新开始写罢了,刚刚赶上今日上午的进度。”
澹台望舒淡然地唔了一唔,伸手拿过一经书,放在手边,抬起手来,便在笔架上取了一支纤狼毫,蘸了蘸墨,便要向纸上落去,林半夏瞧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在他将将要下笔的时候,急忙唤住了他,“不好。”
澹台望舒转过头来看她,挑眉示意,林半夏道:“抄写佛经是积德祈福之事,怎能如此草率?”
澹台望舒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朕是一国之君,和自己的妻子一同抄写佛经,是祈求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之事,怎么算是草率?”
林半夏愣了一愣,他这话中竟然有几分歪理,但她总觉得不大对,“可是……”
澹台望舒低头瞧了她一眼,道:“我来此处,你却还要抄写经书,难道竟由着我坐在一旁只看着你,却不能与你说上一两句话,这佛祖也太不慈悲了。”
林半夏忙低声道:“不可乱说。”
澹台望舒瞧着她一脸正经的样子,便有些想笑,便搁下了笔,双手合十,闭目了一会儿,林半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所以然。
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来,泛起笑来道:“佛祖已然答应了,朕是天下之主,你是天下之母,便是以后祈福之事都要由你我二人来做,这一点事又怎么在话下?”
林半夏哭笑不得,道:“我用的是簪花小楷,你可会用?”
澹台望舒笑意盎然地扬了扬眉,虽没答她,却在纸上落下一字来,写完之后,让她瞧了一瞧。
虽然与林半夏的字到底有些区别,但已有八九分神似,其中的一缕气韵不过是她更婉约自在,他落笔更有劲道:若非字上大家,轻易是瞧不出来的。
“你倒忘了,朕与你,学的是同一个师傅的字。”澹台望舒微微一笑,道。
林半夏倒是有些意外,并不曾想到他擅用行书之人,写起这闺阁簪花小楷也有一手,不由得抿嘴笑出声来,却不答他了,自伸手拿笔蘸了墨,低头细写起来。
澹台望舒望着她偏头写字的模样,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耳边的碎发软软地浮着,眉目淡然,长睫微垂,嫣红菱唇娇艳欲滴,他暗暗地咬了咬牙,果然是修佛不易啊。
想罢,转过头来,到底是想起自己是要帮她补抄经书,提笔也仿了她的自己,静心抄了起来,一时间,房中竟悄然无声。
檀香微淡,缭绕地浮在半空之中,两人并肩而坐,好在案几足够宽敞些,但见一个娇美女子、一个俊逸男子,提笔同写,很是一派奇异的庄重旖旎景象。
时间一点一点地从两人身周溜走,而两人的这幅画面却像是静止了一般,除却手中毛笔的来回波折,两人脸上均是带着淡然的笑意,好不**如画。
灯花爆了三回,两人才抬起头来,对视一笑,林半夏理了一理案上的经书,拿了纸镇压好,澹台望舒苦了脸道:“陪朕出去走一走吧。”
林半夏笑着起身,两人携手一同出了房门,自走到那潇湘竹林之中,朗月当空,洒下一派柔和的月光来,那风声拂过竹林之声,此刻竟比那丝竹管弦还要悦耳。
澹台望舒拥了她的腰身,将她环在怀中,脸颊贴在她的侧颜边,轻轻磨蹭了一番,嗓音醇厚,却又带着温柔深深,“半夏,朕一日瞧不见你,就心里空落落的。”
林半夏闻言浮起笑意来,他向来将这情话当饭吃一般,随口就出,听她久久不回应,澹台望舒淡淡地“嗯”了一声,似是在询问她。
她仰起头来,脸上挂满恬淡的笑意,瞧着他的侧颜,眼中情深漫漫,低声道:“我也是。”
澹台望舒甚是满足地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又紧了紧她的腰身,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半夏,朕想与你以后永生永世都过这样的日子?”
林半夏笑意盎然,“好不知羞,身为皇上,翻墙角进来,却还好意思往后都翻,难不成凉月宫以后,正门便不要了,由着皇上做梁上君子罢了。”
她话中打趣意味明显,澹台望舒笑出声来,道:“若是可以,朕倒想和你永远不回宫了,便找一处修竹茂林之处住下,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此生便足以。”
林半夏笑意挂在脸上,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如此做。”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澹台望舒望着她笑意淡然的脸庞,她素来是个冷漠的性子,如今眼中双月弯弯,柔意浮动,倒是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上几分,动人上几分了。
林半夏含笑看他,却觉得他拢着自己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了,面上覆盖下一片阴影来,遮住了月色,却看了清楚他眼中流光氤氲,脸庞也越凑越近,片刻之后,唇上便覆盖了温热的两片嘴唇。
第四十七章: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