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万不知水沐此刻脑中竟转着这等念头,只见水沐神情中透着三分诡异,心中虽疑惑,却也知并非询问的时候。
一时水沐见贾蓉形容着实狼狈,不免有些讪讪,便唤了管家来,只吩咐去请太医,那管家望了一眼贾蓉,老脸皱成一团,抽了抽嘴角——把人揍成这样,王爷还想唤太医来,这是想让贾大人丢人还是王爷自己丢人啊?
贾蓉也只怀疑水沐是不是没有揍够,故意报复自己呢——忙阻止了,“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子小伤涂点药便罢了,想来王爷家里必有这些常用的药,唤什么太医,王爷便给我留点脸面吧。”
水沐横了他一眼,扭头便走,贾蓉耳朵甚灵,只听水沐嘀咕什么“真是不识好人心……”,一边气呼呼地拉着脸径直走了,竟把他丢在了原处!
贾蓉揉了揉脸上的伤,眨眨眼睛,也不知自己是该生气拂袖离去,还是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离去,却见那管家满脸愧疚地朝自己致歉,“我家王爷少时便远赴边疆,这些年只知练兵,实实是不通世故人情,若有失礼之处,望贾大人海涵。”
贾蓉摆了摆手,正主都走了,还怪什么罪?
两人正说着,一名小厮过来恭敬地笑道,“王爷请贾大人去书房,说是备好了药。”
贾蓉与那管家闻言,水沐气昂昂离去的背影,不约而同脸上都是一个“濉弊帧
这次,水沐没有把贾蓉请进卧房,虽说有几分回味上次的滋味,到底留下了阴影,于是贾蓉便见到了西宁王爷那荒芜的书房——寥寥几本书点缀着空荡荡的华丽大书架,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光秃秃地摆着几支半新不旧的毛笔,一方半干的端砚。
水沐也留意到贾蓉的眼神,顺着看过去,也不禁脸红了一下,忙粗声粗气道,“有什么好瞧的,爷就是不爱看书,又何必附庸风雅?我便不信你一个武将,书房能整得跟那些酸儒似的,况且我手下也绝不要那一句话要分三段儿才说全的废物,你别让我逮到把柄了!”
贾蓉正摸着书架感慨,竟是连本兵书都没有,听到水沐的强词夺理,随意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水沐也不过是和贾蓉争说几句分开心神罢了,见贾蓉并不回答,也觉无趣,再想到今日心情烦闷的缘由,更是长叹一声——他虽然脾气不好,可并非脑子不好,如何不知皇上突然召他回来,又急巴巴要与他指一门亲的用意,只是嫡亲的兄弟都防成这样,他出继给西宁王叔,又躲出去打仗打了十年,都没能躲过种种算计,怕是这辈子除了他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想父皇在时,他们十七个兄弟,那时太子也还在,虽亦有明争暗斗,到底他那时太小,还涉及不到什么,只那一年父皇驾崩,新帝登基,一下子就去了□□个兄弟,待皇兄上位这些年,陆陆续续又去了几个,如今除却老一辈儿的王爷们,同辈儿里,只有年纪最长的忠顺亲王与他自己,余下他们东平、南安、北静,都是王叔家的,袭了郡王衔,还不甚扎眼。而他冲锋陷阵胜仗无数,早已有资格位列亲王了,皇兄金银珠宝良田庄园这般绵绵不断地赏赐,却只字不提要升他亲王位,他虽不在意这些,可想想个种缘由,依然忍不住心寒。
他虽不在京都,亦有渠道知晓些消息,忠顺亲王的荒唐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他却记得小时候那个斯文儒雅的大哥是如何文采风流,南安郡王水潇,外祖家乃八公之后,他虽镇守东边,倒不像他,一年总有半年留在京中,东平郡王水遥敕咸庸叵登酌埽旧肀愦侈限危惺乱幌虻偷髦良缃裆晕15械慊钤镜男值埽仓皇o麓永幢惚晕潞偷谋本餐跛芰恕
这般日子,皇兄过着就不累么?
“你媳妇去了,你家里就没再给你指一个?”
贾蓉冷不防听到水沐的询问,心中愣了一下,媳妇?然后方想起去了的秦可卿,又想起秦可卿与水沐的关系,也不知水沐到底知不知道,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含糊道,“虽说无须守制一年,到底,嗯,也是夫妻一场……我本不打算续娶,只是母亲却十分忧心,况我们这样的人家,我又是独子,将来总要媳妇掌家的。如今母亲正为我张罗着,想来再娶的日子也不久了罢。”
水沐闻言,脸色骤然黑沉,低头凝视着一个点,阴晴不定。
贾蓉也忽然想到,这两次来西宁王府,便是连个婆子也没见着,更别提丫鬟姬妾之流,来往俱是家丁小厮,规矩严谨,动作都带着战场上的肃然之气,真真是不合常理,莫非有甚隐情?
但见水沐的神情,贾蓉便止住了这个话题,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境况下,说这个,总有点不是滋味。
却听水沐低低地道,“你倒是一点不在意?先前不是有个蔷儿么?难道你娶妻他不生气?”
贾蓉诧异笑道,“这是你的想法么?我原不知你竟有如此干净的想法儿……可惜……只是世事岂如人意?先不说我们分开了,如今蔷哥儿已有了心心念念的龄官,将来少不得要纳了做妾,便是我们还在一起,他又为何生气?唔,这边儿的男人不都是这般,无论如何,总要传宗接代的。”
说到最后几句,水沐正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却没有听出贾蓉语气中的冷漠,倘若当初没有贾蔷和秦钟的事,贾蓉何尝不是存着和水沐一样的心思?只当自己一颗心,换对方一颗心,两个人的世界,如何容得别人插足?毕竟在他的人生中,忠贞两个字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爱情上也是如此,只是终究是受了当头棒喝,方明白他的心思在这里是如何不切实际。
想来水沐也是远离了普通的生活太久,才能还保有这般单纯的念头,只是,又能保持多久呢?倒不如让自己也做一回那当头的一棒。
那句“……可惜……”,却是可惜他和水沐没有早些相遇。
水沐这时却抬起头,看着贾蓉,挑衅般灿烂一笑,眉眼间俱是飞扬肆意,闪耀着野性难驯的逼人光芒,只令贾蓉看得失神,一阵心跳如雷,“我却不服,只为着传宗接代,我便要娶个陌生的女子回来,生个所谓的继承人?这般作为,既害了自己,又害了对方,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如不能顺遂心意,我便是断子绝孙又如何?况且我这般身份,最好从宗亲里过继个崽子,可比自己生容易得多。你既不敢争取又不敢反抗,又何必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你就等着看,我若娶亲,必是我心爱之人,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才叫美,才叫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