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房里气氛甚是沉闷,两夫妻隐隐约约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却说贾琏不由埋怨王熙凤,“镇日里好姑妈好姑妈地叫着,亲热得好似你们才是嫡嫡亲的婆媳,如今事到临头了,一股脑推到你身上,人家眼也不待眨一下,且不说这还是他二房的姑娘封妃,本就是他们的荣耀,正经的国舅那也是宝玉,我们大房又能沾多少光?如今这般算计又有甚意思?”
王熙凤也不说话,一身金碧辉煌的大红袄裙,衬得一张粉白俏脸越发怒气勃发,冷冽迫人,人歪在炕上,细长指甲却狠狠撕扯着手中绢帕。
寂静了半晌,贾琏犹豫道,“要不,且让哪个姐妹探探口风,林姑娘若是态度和软,那我们开口也不妨,林姑娘若是强硬,说不得,这事也只得回报给老祖宗了。”
王熙凤皱眉在心里盘算一回,道,“要说探口风,我们二姑娘的身份本是好人选,只她却是戳一针都不知道唉哟一声的人,如何做得了这等私密事?三姑娘泼辣,又一心只有那位,也别指望;只有四姑娘,虽是宁国府那边的,我们一向照顾,她又和林姑娘好,我们也就是借她看看林姑娘的态度,想来她断不会一口回绝的。”
二人无可奈何,商定此计,王熙凤却是有心计的,并不在惜春面前直说,只是闲聊时略略透了口风,又装作无所谓地掩饰一番,惜春到底年幼,哪里知道明面的陷阱易躲,暗里的陷阱难防,听出了意思,忙忙告诉了黛玉,只把黛玉听得又惊又痛,泪如雨下,恨不得立时便返回家中,不上半日便胸闷气短,病倒在床。
惜春见黛玉如此伤心,自悔莽撞,略略往深处一想,她到底不笨,隐约明白自己做了他人试路的石子,愧疚至极,左思右想,只有如今已高中进士的贾蓉或可出一二主意,便托了贾蓉安插在她身边的人把信儿送了出去。
贾蓉和贾蔷进府时,贾琏和王熙凤也才刚从病倒的黛玉那里明白事不谐,还惹得黛玉病倒,夫妻俩头一缩,闷闷不乐,一时间别无他法。
待平儿掀了帘子进来,引着两个风采迥异的俊美少年并肩进屋,带进来一股寒气,一见夫妻二人的脸色,只当是又拌嘴了,不由得笑道,“这又是怎么了?这副赌气样子,准是二爷又惹奶奶了,平日家蜜里调油的,一时又撇嘴搭眼,让我们这些伺候的都不知听谁的好,论理二爷和奶奶可该给小主子们做对模范才是正事,如今可不是让蓉哥儿蔷哥儿笑话么?”
贾琏夫妻被小辈看到意外情态,本就不自在,平儿之言正好给了他们台阶,贾琏笑笑立起了身,却见贾蓉走到下首门帘处行礼,身姿挺拔俊秀,步履从容淡定,清瘦容长的脸显露冷峻的棱角,眉宇间却是桃花依旧,笑意流泻,波光潋滟,只顾盼间寒芒慑人,混合出与先前大不一样的矛盾气质,顿身抬手间,动作行云流水,甚是潇洒稳健,贾琏当下就对贾蓉凭实力考中进士信了五成。
贾蔷的俊丽又是一种风华,属于柔韧中性、充满明艳光彩的美,在贾琏看来,年轻人中,未尝有容貌比贾蔷更优秀者,出色如宝玉,失之于稚气,妩媚如秦钟,失之于阴柔,俊秀如贾蓉,失之于单薄,次一等的更无从比较,论机灵聪明也并不比贾蓉之辈差,他还曾为贾蔷与宁国府的贾蓉混在一起感到惋惜,然今日见两人联袂而来,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容貌不如贾蔷的贾蓉,贾琏也睡明白人,一眼便知好赖,由此来说,这二人到底谁不般配谁却不好说了。
待贾蓉说了下姑苏采买戏子优伶教习一事,贾琏略感意外,一来固是不信贾蔷能力,到底一个十七八的少年后生,又没经办过大事,头一回就是独自南下采买人口,怎么也不可能让贾琏一口答应;二来却是为贾蓉心思——难道贾蓉已预备断了两人关系?若非如此,又如何放心让贾蔷镇日领着一群青春稚嫩的小戏子厮混?不过想到贾蓉如今身份,想来私德方面亦有要求,贾琏也放下心思,只当贾蔷和贾蓉是说好了。
贾琏旁观者亦只清了一半,却不知贾蔷压根不知贾蓉的心思。
贾蓉眼瞅着贾琏动摇,便悄看向王熙凤,王熙凤便笑着为贾蔷说话了几句好话,正好捎上前次来求贾琏照顾的贾琏乳母之子一同办差,给足了贾琏面子,贾琏满意,于是皆大欢喜。
贾蔷自留在房内听贾琏吩咐,贾蓉只身去见惜春,待见了惜春,小姑娘抽抽噎噎,一脸愧疚,贾蓉有些无语,这真不算大事,亏得说黛玉聪敏无双,竟是全忘了自己背景。
“这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胡天抹泪的?真是没经过事儿,你只管让林姑娘放心,我替她跑一趟林府,林管家是老道人,还能让他们小姐受了委屈?接她回去住,只要回去了,这到底能住几日便看她的心情了不是?”
惜春眼前一亮,当下欢欢喜喜地向黛玉报信,那林嬷嬷本来就在黛玉身边,真若有这等算计,断然是落不到黛玉头上,只是黛玉一时慌乱了,竟是完全没想起来。
贾蓉去了林家,委婉说明了意思,那林管家林文当下便预备了端礼,只说林府已整顿妥当,要接黛玉回府住几日,也好熟悉一下自家,贾母只叮嘱了几句,倒是痛快放行,只王夫人恨得无处发泄,当晚又罚贾环抄了一晚上的经文。
最终贾琏夫妇也没能从黛玉那里弄到些许好处,只林管家送上两万银两作元春封妃的贺仪,直接给了贾母,贾母又自掏腰包拿出八万两,凑了十万整数,王夫人那里还欲不动私房,岂料贾琏夫妇破罐子破摔,竟装聋作哑,没钱动工就不动,除了几处如等还在修建,其他地方竟渐渐停了工,宁肯每日被贾赦贾政训得灰头土脸,最后逼得王夫人肉疼地拿出了十万两,却不知和薛姨妈说了什么,最后薛家出了二十万两,省亲别墅方才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全面建构,银子如雪花一样投进去,化成大观园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字一画,这其中不知中饱了多少私囊,又不知惹红了多少双眼睛,自不用细说。
贾蓉也上了金銮殿,被圣上亲点殿试第一,头名武状元,授正三品参将一职,入京畿大营——正是水沐如今所统领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