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人知道林瑜攻过来的时候, 将将来得及关上城门,光是城内的部署都忙乱了很长的时间。城外哪里管得到, 更别说什么坚壁清野,大多的农户在看到乌压压大批的兵士压来时, 忙不迭的躲了起来。唯有村中最好的一家,被敲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个眼睛骨溜溜打转的小子,举着拳头的军士冲他一咧嘴,吓得人家砰的一下又关上了门!
军士讪讪地挠了挠后脑勺,正准备再敲门,就听里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还不快开门迎王师,读了几年书, 读傻了你!”
吱呀一声, 斑驳的木门启开一条缝。门后一个瘦小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敞开了大门,背后还躲着刚才那个小子,问道:“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那军士也不敢咧嘴了,面目严肃, 一拱手道:“汉王大驾前来, 征用你家房舍。”接着缓了缓声气,安抚道,“老媪只管放心,咱们汉王治下最讲道理不过。住的时日按着客栈给银钱,绝不占您一分一毫。”
那老媪正是住在京外的刘姥姥,她自从贾家得了银钱之后,家里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房舍也翻修过,也难怪打前站的军士会错认为村长的屋舍。及至进了屋,只看见一老一小两个人,那军士才知道自己认错了。
不过错有错着,林瑜和那刘姥姥倒是曾有一面之缘。
“原来是她家,倒是缘分。”林瑜将手中一大堆的那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奏章扔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他还能不知道那些人会说些什么,这才会在祭奠之后连府衙都特地没经过,直接绕到去了码头,即刻出发。没想到,他的意思都这么明确了,这些官员还能这么把奏章给递过来。
这也难怪他们,现在他们一身荣华富贵全都集与林瑜一身,能不紧张他的安危么!更何况林瑜现在还没一个嫡长子,这些官员会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不过,他们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对林瑜的决定没有半分影响。
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的众人正面面相觑,就听林瑜吩咐人把那老媪带上来。众人不敢违背,赶紧去领刘姥姥,有那机灵的,眼珠子一转,将她家的小子也带了上来。
刘姥姥也算是见过世面,看过许多村里人一辈子也没讲过的景,但是见汉王,那是头一遭。她心里明白,这汉王和贾母可不一样,后者顶多拿她取个笑,这前者可是能要人命的,就像是戏文上说的,拉出去,午门伺候。调子须得拉得长长的、还有起伏转折才行。
她胡思乱想着,被领进了北面的房舍之中,里头点着数十根的粗大蜡烛、亮如白昼,刘姥姥不妨被晃花了眼睛,心中大惊,道这哪里还是她家的屋子,只认不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林瑜也不是讲究享乐的人。只在屋子里挂上了一副京城舆图,多了一个放沙盘的案几,后面的榻上铺上了被褥罢了。格局稍微变一变,在明亮的灯光一照,刘姥姥才觉得认不出来。
她带着板儿颤巍巍地就像往下跪,嘴里还念着汉王万岁云云。林瑜忙使人扶了,笑道:“姥姥抬头看看我是谁?”
刘姥姥听着声音陌生,声气儿倒有一丝似曾相识,抬头一瞧,大惊道:“原是文曲星状元郎,怎的不是汉王?”
一屋子的将领听着忍不住都笑了,林瑜哭笑不得道:“我便是汉王,文曲星实不敢当。”谁喜欢当一颗星星呢 ,他觉得自己在俗世中称王称帝就挺好的。
要不说刘姥姥是个妙人呢,林瑜这么一说,她脑子就转过来了,忙道:“原是状元郎就是汉王殿下,老身有礼了。”说着,又要跪。
林瑜忙拦了道:“咱们这不兴行大礼。”又慢慢地问着她这几年的收成怎么样,日子如何,还考较了一下板儿的功课。
刘姥姥见林瑜还是如曾经那般在贾家见过的那个少年一般,便泣道:“托了汉王殿下还有那府里的恩情,老身的日子是好过了。只是,那城里头现在进不去了,也不知道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她们在庙里头的日子怎么样了。”她一边哭,一边将贾家抄家以来的日子说了。
原来刘姥姥听见了贾家全家下了大狱,男丁那边她照顾不到,但是女眷全都关押在狱神庙,她就准备了好些被褥、棉衣裳去看她们。一开始,那些狱卒还不让她进去,后来还是倪二使了个法子,换了自己当狱卒的兄弟,这才叫刘姥姥尽了一份心意。
她是个经历过世事的,也不敢送什么好东西生怕反而给她们添麻烦,就送上一些地里的吃食,隔几日就去照应她们。但是近几日城门紧闭,她一个老妇人有什么法子,只好对着紧闭的城门垂泪罢了。
这就是有情有义的姥姥了,林瑜在心里叹了一声,安慰道:“姥姥只管放心,城中混乱,本王已经遣人将她们挪了一个地方去了。”这却是一句大实话了,无论如何,狱神庙中还有贾母。别人他能不管,却不能不管贾敏的亲生母亲。救一个也是救,其他的几个女眷也就顺手的事情了。
一句话未了,刘姥姥又要磕头,被人赶紧带了下去。
“等里头都定下来了之后,再给她多留些银钱。”这些天常常去照应着那一大家子也不容易,林瑜担心战乱多给了银钱反而招祸,就叫边上的参谋记下以后提醒他,等日后秩序稳定了再给。
那参谋点点头,拿出个本子在杂项那边记了一笔。
“哨探怎么说?”翻过这一篇,林瑜关心起了正事,城门已经在触手可及之处,但是想要打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京师的城墙高八|九米,按照现在的算法,差不多三丈左右,高的地方近乎四丈,这不是之前两丈不到的低矮城墙可以比拟的。
“里头的玩起了龟壳战术,实在是难说。”跟着哨探亲自跑了一趟的张总擦了擦汗,汉军仗着钢筋水泥的犀利,出于守方之时,将这个战术玩得炉火纯青。现在,轮到京师里头的旗兵来这么一出,实在叫张忠心中感叹风水轮流转,“炮兵参谋说,咱们的火炮想要强攻,够呛。”
这就是没法子强攻了,也是。林瑜船上的新式火炮射程和杀伤力都足够,可京城的防御措施算得上是集数千年来的防守智慧之大成了。不独是城墙,还有宽阔的护城河。既然炮兵指挥说够呛,那么他一定是计算过之后才得出的这一个结论。
“真特么无处下嘴啊!”张忠砸了砸嘴,皱着眉头道。
林瑜也看着沙盘上的小小的京城模型默然,飞快地思考着什么。这一回他带了两路大军,他自己主力力量的两人多人,还有海面上过来的两万多人。以林瑜的军队面对朝廷的兵士一向以少胜多的战绩来说,绝对绰绰有余。
现在,也就麻烦了一个城墙。
隆昌帝面对林瑜的大军,就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般,牢牢的将脑袋缩在壳中,手中的五万兵士守住四处的城门不说,刀剑还牢牢的指向城中人。
看样子,他还是很相信这一堵的城墙的,反而对城中尤其是那些臣子尤其的不信任。
也是,当初前明城破,可不是真的城破。李自成攻打京城的时候,是有着一帮人给开了城门,这里头原因到底如何,林瑜也只能说,后来编明史的读书人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城头火炮几何?”林瑜冷不丁地问道,他一向以计算基准著称,面对这样的情况同样有对策。只不过,原本还想将这个秘密武器藏一段时间,现在的话,却不得不先拿出来了。
“数过了,不过七十八门,还都是老式的。”张忠翻了翻手中哨探集中过来的消息,他完全没有将这些火炮放在心上。杭州府的那一战已经清楚的表明了,在双方火炮对轰的时候,他们这一方的优势是对方难以用人数来补足的。他犹豫地看了眼林瑜,问道,“是不是叫里头的兄弟来一个里应外合。”
“还没到这个地步。”林瑜摇了摇头,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就像是他对卯兔交代的那样。京城已经是他掌中鱼腩,顶多多花费一些心思炮制,要是里头的珍贵文献叫那个隆昌帝给一把火烧了,那他才是真的没地方哭去,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损失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京城里面已经全面戒严了,隆昌帝对付外人不行,对付城里头的人倒是经验丰富。”林瑜指了指模型中的内城,道,“这不是已经来了两次了么,还是小心谨慎为上,里面的兄弟还有别的任务,也腾不出太多的人手。”
一边的参谋就啧啧了一声,道:“这隆昌帝内斗倒是一把好手,不过他是不是也太相信这一堵城墙了。”
“若不是他,咱们北伐的计划少则推后一年,多则两三年,你还是心怀感激吧!”张忠一翻白眼,亲切地招呼了一下那个参谋的后脑勺,“你倒是口气大,怎么不说说有什么法子?”
那参谋就道:“咱们趁夜把护城河给掘了呗,有的是海上出身的好手。”这也是攻城的传统方式之一了,不得不说,在座的绝大部分人心中转着的是这样的一个主意。
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被城中的兵士给毁了,□□包的外层防水还不是很密实,运过去之后炸不响也是白搭。他们盯着模型上细细长长的护城河,不由得撇嘴。这护城河的水来着玉泉山,想要放干是别想了。但是顺着河流,计算出城墙最薄弱的地方,掘开墙角,放水进城却不难。
这么一点点的水想要淹了城池自然是妄想,但是兵士同样能顺着水流进城去。只要能有个几百兵士进城打开城门,剩下的就容易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几百的兵士伤亡怕是又要打破林瑜军中的纪录了。
但不可否认,这却是相当具备可操作性的一种法子。
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瑜,等他下令。林瑜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也知道军中多的是不怕死的兵士。但是,还是那句话,既然他已经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也就不需要浪费人命。
还是那句话,这些兵士的命可是金贵的很。
林瑜摇了摇头,道:“本王已经有定计,不必让军士们冒没什么意义的险。”他指了指东方,道:“等史玉城过来之后,就见分晓了。”说完,就让他们下去休息。
退出房门的众人面面相觑,道:“这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虽说是好事,但是却叫史玉城那边把功劳拿走了,实在叫人不甘。
“不该问的别多问。”张忠喝了一句,道,“都说了最忌讳挣功,军纪都忘了不成?”他一出口,众人登时没声了,谁不知道他是看着林瑜长大的,换句话来说,那是‘潜邸’的老人了。平时又是最公平不过的,因此无论如何,众人也服他。
他见众人不说话了,便道:“你们也只好汉王一向最爱惜将士的性命,跟着这样的一个王上是我们的幸运,难道还要因此抱怨不成,都成什么人了?”
边上的一个参谋见他话说得有些重了,在这样攻城的关头打压士气实在不合适,忙打圆场道:“大家伙也是想着为汉王分忧,您也是知道的。他们嘴拙了些,听上去可不就是像挣功了?都已经跟着汉王走到这里了,无论如何,史书上都有咱们一笔,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忙点头,张忠瞧了,便笑道:“这样就好了,行了别堵在这里,打扰了汉王休息。”他们都是离着林瑜的房门走出了好一段才敢开口说话的,哪里会打扰林瑜,众人知道张忠这是顺着台阶下,叫大家伙都散了。
见众人走了,张忠拍了拍那个参谋的肩膀,道:“差点就说重了,可麻烦你了。”
人到中年的参谋是原本郑氏水师中难得考合格的人,原本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他为人乐于学习,以前苦无机会,进了林瑜的军中之后,但凡军中有什么组织学习的,他只要没事,次次不拉。就是抽不开身的,也会借了别人的笔记本,好学的精神连林瑜都知道了。
算不上顶聪明的人,但是一次次考下来,也渐渐的升上了参谋的位置。林瑜见他经历过世事,为人圆滑一些,就分给了张忠。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红脸,倒是相得益彰。
“将军说什么麻烦,汉王将某调去将军帐下可不就是为了这个。”这个姓姚的参谋面带向往,道,“真要说起来,汉王才是真的厉害啊!”他向学,自然对曾经连续六元及第的林瑜佩服不已。就像是爱德华心中想的那样,林瑜在他心目中却是最聪明的人,没有之一。
张忠知道他这不是拍马屁,而是实实在在的这么认为,不由笑着捶了捶他的背,道:“等攻下京城了,老哥请你去醉仙楼好好吃一顿!”
林瑜他们没有等多长的时间,史玉城就带着大量的辎重过来了。
他这一支走得海路,从天津府大沽口登陆,一路过来,就算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反抗,在路上消耗时间是必不可免的。毕竟他此行还带来了大量的新式武器,船上不方便载运马匹,所以在下船之前,他们还先在天津府呆了一段时间,搜集并购买够了最够的马匹这才继续上路。
当然,顺手将天津府收拾了一下。
天津府乃是京城边上的重地,历来是吞并之所。就算隆昌帝不干人事,但是这一地的旗兵他并没有动。刀子架上来,只要不是个死人都知道动弹一下,更何况是那些已经听说过了明孝陵前那三百颗人头的旗兵。
无论如何,史玉城还是在规定时间之内到达了京城脚下,和林瑜会师了。
人一到,众多已经听说了新武器的将领一把勾走了史玉城,各个摩拳擦掌、双眼发光。
史玉城苦笑着举着手中预备着汇报的一叠文件,道:“众位哥哥还是先放小弟去汇报情况,新武器就在那里,它们也不会长脚自己跑了。只要征得了汉王殿下的同意,小弟就领着大家伙一道去看,成不成?”
众人本也是分别日久,找他玩笑罢了,听他这么装腔作势故作可怜的一说,纷纷笑道:“快去快去,回头要是看不到好东西,一顿醉仙楼可不够。”
“必须两顿。”史玉城肃容承诺道,众人这才放他进去了。
早听见外面喧闹的林瑜从书本子上抬起目光来,笑道:“坐,他们这么多人两顿醉仙楼可是要剥你的皮了。”
史玉城就叹道:“还请殿下手下留情才是。”
“连你都学会顺杆子怕了,可见不能和洪铭泽呆一起太长时间。”林瑜失笑摇头,道,“你们的赌,我可不管,到时候只管着收钱才是。”
笑过之后,两人这才敛容。林瑜听着史玉城这一路的战报,点点头未作评价,这些都有随行监军纪录,是功是过也要参考过这些监军的纪录才好下定论。
林瑜充分吸取了故宋教训,所以这些监军只有纪录之权,没有指挥之权。相对的,也不用担心这些人会随便记录,污蔑罪在新的律法中采取的是反坐之法。这还是林瑜从秦法中得来的灵感。他在后世看过了太多污蔑人没什么成本于是就随便的攀咬的例子,但是,很多的贪腐没有举报也不行。
是以,林瑜鼓励实名举报,只要查实,那么举报人就有大笔的赏银。相对的,若是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一切只是子虚乌有。那么被举报的人按举报所说应该受多大的刑罚,举报人就要受同等的惩罚。
在这样严苛的法子之下,调查的人尤为关键,只有真正正直,且有能力的人才能担任这样的调查员。林瑜思考过,再加上对这些调查人员进行每年的例行审查。在时代的局限性之下,这无疑是减少冤假错案发生率的最有效的法子了。
事实证明,这条法律的确一直沿用到后世,真正廉洁的人视其为自己的□□。贪婪的人轻易不敢开口对这一条法律动手。这却是后话,暂且不提。
“新武器用过了吗?”林瑜翻着试验数据,开口问道。
史玉城摇摇头,道:“并未,这个武器结合海战尤为相得益彰,一路过来的时候,并未有这样的机会。”一来,新武器还在保密阶段,就算林瑜已经授权了他可以使用,但是在没必要的情况下,史玉城更希望将这样的武器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二来,这一路上遇到的敌人,按照他们老一套的火炮再加排枪阵的确已经足够了,平地上,新式的武器还没有老一套的好用。
是以,林瑜拿到手里的,也就只有这样的一份试验数据了。
“走,去看看。”林瑜率先起身道,“把大家伙也叫上,省得他们抓心挠肝的,叫你晚上都睡不好觉。”
史玉城一笑,忙跟着起身,先对跟在身边的小卒吩咐了一句。
辎重所在地人声马嘶,纷闹却不杂乱,就是味道并不好闻。众人常年待在军营,对这样的情形早就已经习惯了,也做不出什么捂鼻子这样交情的事情来。就算是张忠,这个在林瑜幼年的时候,出过汗之后不沐浴就不敢靠近林瑜,生怕身上的腌h味道冲撞了自家大爷的人,现在跟在林瑜的身后,面对着这样的境况也面无异色,再无紧张的情状了。
见林瑜带着众位将领走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众人行礼。林瑜一边回礼,一边走过这一段路。走到最里面,人声渐渐的远去了,只见前面一个场地上,一队兵士看守着的用一块块的帆布盖着的槽车靠在一起。
这队兵士为首的人神情颇为激动的向着林瑜行礼,得到回礼之后更是脸都涨的彤彤红的。不必跟在林瑜身边的主力部队,他们这些留守东番的人和林瑜的接触机会可不是很多。
史玉城拍了拍激动地目送着林瑜走过的老下属的肩膀,跟着走进去。
“此物便是火箭炮,前明茅元仪的《武备志》中曾经提过,也记载过诸多的造法。”史玉城上前一步,掀开上面的帆布,介绍道,“咱们的兵工厂进行了改良,射程远迈火炮,而且更加轻便,杀伤范围也更加大。”
然后他拉来跟在身边的技术人员,这人来战场纪录新式武器在实战应用中的相关数据。这一次林瑜要得急,试验数据还不是很完备,戴梓干脆把人给扔了过来。要不是林如海死死地拦着,只怕他自己就要来了。
只听这个穿着青色罩衣、脸上还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的人一张嘴,报出一溜儿的数字,只叫几个大老粗听得头晕眼花。
现在要说几个将领大字不识那是污蔑人,但是和这些专精的技术人才一比,那还真依旧是不折不扣的文盲。张忠满脸痛苦,却看见林瑜听得一脸认真,只好按捺住了打断他的欲|望,继续茫然的听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在场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一脸懵逼。
或者说,除了说的人,还有几个本就精于计算的炮兵指挥努力的分辨着自己能听得懂的那部分内容——从他们的表情上看,明显非常的艰难,也就只有林瑜一个人毫无勉强的表情,看样子是很轻松的听懂了。
那技术人员见林瑜听得很认真,明显毫不怀疑他会不会不懂装懂。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好些关键数据还是林瑜提供的,而且在他介绍的过程中,林瑜的一些问题显然也很切中要害,他一边介绍着,一边在心里将汉王殿下的问题记了下来。
这时候,这个一看就是一脸呆相的技术人员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大群人,跟在林瑜的身后满心满眼地已经陶醉在了研究之中。
还是林瑜率先发现身后安静地过分,回头一看这群将士的表情,掌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还在说着数据说着设计的人,道:“你以后要是被派去给将领们做新武器展示,可不能这么介绍了。”显然,他的运气不会好到每一次都正好有着林瑜在场。
而身后的那一群将领的表情分明就是,要么给这个技术人员一拳,要么干脆给自己一拳。
“本王来说吧。”林瑜指了指身后的墨绿色涂装,几乎和帆布一个颜色颇不起眼的武器,道,“他说的听不懂不要紧,你们只要知道这东西能够帮我们攻下京城就行了,城墙拦不住它。非要比喻的话,就像烟花。不过不会在半空中炸开,当然有这样的几率,不过不高。只要计算精准,就能在击中目标的时候再炸开。”
众人终于恍然,蒲扇一般大的手掌纷纷拍向那个可怜的技术人员的脊背,感谢他们的研究成果。
“行了,再被你们这些粗人拍下去,这小子可受不了。”史玉城忙上前拦着道,“这家伙可是个宝贝,我都给戴先生保证了一根毫毛都不少的给他带回去的。”
林瑜失笑,这样的研究人员无疑让他很满意。也是有了这些埋头专心致志的人,他们手中的武器才能不断的更新换代,越来越强。
这些将军们未必不知道这样的道理,这也算是他们独树一帜的亲近方式吧!
这些火箭炮比起前明的时候,有了更大的改进。其中作为发|射|药的火|药已经进行了颗粒化,更加稳定的同时,让射程也更加的可控了。不过,现在林瑜手中的这一批火箭炮是定装的。在战场上争分夺秒,哪有时间去给火箭炮塞上发|射|药。以后,根据不同的需要,兵工厂那边生产出射程不一样的火箭炮来。
这些火箭炮就是史玉城万般小心地送过来的主要辎重了,还有一些子弹替换用的□□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史玉城的兵士在兵工厂内已经在技术人员的指挥之下使用过这一批火箭炮,毫无疑问他们会是这一次的先锋军。只要他们用火箭炮压制着城楼上的火力,林瑜手下的炮兵就能在掩护之下靠近护城河,以他这些火炮的射程,就算是隔着一条护城河,轰开紧闭的大门也完全不是问题。
当然,林瑜的手下已经开始伐树,赶制渡河用的木板桥。原本试过使用水泥,但是太过沉重于是作罢。这样的木质栈桥反而轻便,若是被敌方的火力毁坏,重新装起来也方便,对己方兵士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太大。
就在林瑜的大军紧锣密鼓的准备的时候,这京城里头的人也一样都在紧张的准备着、密谋着。
不同的是,有的人准备进来,有的人则准备出去。
“父亲,这四处的城门都关得死死的,咱们能跑到哪里去?”建贤的大儿子已经被前元正帝给弄死了,这是他的二儿子。他不解地道,“说句难听的,咱们和外头的那个终究没有结成死仇,那之后,未必没有好日子过。”
他实在是不舍的中原的花花世界,再者他这一辈是在京城出生,作威作福的长了这么大,要他去关外吃苦,他哪里能愿意。老祖宗口中的皮毛饮血的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建贤一巴掌扇在了这个二儿子的脸上,喝道:“你只舍不得这些金银,这么就不说那劳什子汉王在那蛮子的陵寝前整整祭了三百的旗人,还都是身上有着爵禄高官的?这城里头,现在还有比你老子我官更加高的?”
那二儿子挨了一巴掌,也不敢说皇城里头不还有个更大的么?这话他也是就是想想,说是一点都不敢说的。哪怕他再瞧不起里头的那个,现在的时局又是多么的坏,皇这一字还是压|在他的舌尖,叫他轻易不敢说出什么不恭敬的话。他可不想他这个父亲,无君无父,连逼宫弑君这样的事情都敢干。
建贤的小儿子默默地拉了拉兄长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帮着一起收拾:“二哥,别问了,父亲这么说想必都已经安排好。”
建贤欣慰地摸了摸小儿的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高兴于自己总算有了一个像自己一般聪慧的小子,辛酸于这个孩子以后就要跟着他过风雨漂泊的日子了。
北面苦寒之地,老祖宗们辛辛苦苦地熬过来了,终于轮到他们做这个富裕的江山。也不知怎么的,才多少时候,国运就这么走到尽头了?
他现在想起来,任然觉得恍然如坠梦中。
就几个月前,他还在族中大宴众位族人,享受着追捧。能不高兴么,险些在手中丢了的荣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早就知道了,大皇子暴躁荒淫,根本就不是人君之像。不过这又如何,他越是无道,这朝政还不是越拿捏在他的手掌心。
但是谁又真正将东番的几个小贼放在心上,他们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是在沿海一带动动而已,哪里威胁得到内陆呢?
可真的等内陆的烽火燃起来的时候,却一切都晚了。
那时候正值他准备大展拳脚重整江山,但是,他却接到了有人试图再一次引起宫变的消息。他不得不先处理近在眼前的威胁,事有轻重缓急么!
终于放眼望去整个京城一片安静、再也没有第二个声音的时候,他再去重整旗兵,却发现自己再也指挥不动这些兵士了,自己熟悉的将领也被撤换了。这时候他终于知道,隆昌帝只是暴虐,不是没脑子,人家始终防着他呢!
一来二去的,林瑜的大军也近在眼前了。
他好不容易冒险买通了驻守德胜门的将领,这一扇门是通外塞北的唯一一条通道,他别无选择。幸好,这个将领似乎也不愿意跟着一道陪葬,这才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承诺。
等京城城破,就放他们一族出去。
他一边想着将库中的私藏的甲衣还有弓箭拿出来给族人装备着,这以后去了塞北也要生活,他们带了大量的金银,要是不想被劫杀,自己武装起来才是最明智的途径。一边手脚不满地收拾着自己实在舍不得扔下的爱物,远处隐隐的轰鸣声传来。
他脸色一边,直起身几乎不顾形象地跑出去一看。
东面星星点点点火光昭示着什么,建贤再清楚不过。
林瑜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