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什么气呢?佳音很好奇, 在邝府自是没来得及问,回去的路上, 忍不住就提了出来,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好奇, 所以选择以最漫不经心的语气。
“你不用那么小心。”邝修河转头看她一眼,笑,“你不会还没有从和他们谈话的气氛中转过来吧?”
她的表现有这么明显?不想让他想多,韩佳音瞥了他一眼微微夸张地说:“咦,这也能让你看出来?”
说得两个都是一笑。
“其实你妈妈比我想象的要开通,而且还很容易接近。”停了一会,佳音才说。
事实上, 所有的一切都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她预演过很多种场景,最狗血的莫过于暴怒的邝湖山将巨额支票直接砸到她脸上,而她则像所有言情剧里面骄傲的女主角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当面将支票撕得粉碎;或者邝老爷子干脆都不屑理她,直接叫人把她赶出邝府, 然后她趁机大表心意, 立在邝府外面任雨打风吹,作出一副决不回头的架式。
“我好像都还来不及好好表现呢。”说完,她自我调侃似的笑。
邝修河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对她的幽默完全视而不见,倒是自我解嘲般,淡淡地说:“她开通么?或者吧。”
那样的冷漠疏离,倒令韩佳音暗暗心惊, 是她说错了什么话吗?脸上不由自主掠过一丝错愕,他却忽然笑了,腾出手来轻轻在她头上一拍,宠溺地说:“乱想什么呢,带你去个地方吧。”
却是佳音对面邝修河的老窝。他显然搬得并不彻底,所需物品一应俱全,佳音一进门,首先便被客厅的神龛所吓倒,上面供奉的是一个中年女子,黑白的照片虽已有些泛黄,却仍然掩不住她灿若星辰的笑容和绝美的容华。
“这是我妈妈。”邝修河关上门,与她并肩而立,平静地解释。
韩佳音心头剧震,忍不住侧首看他,面露疑惑。
“她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去世的,抑郁症。”他的声音轻淡,带着些微的暖意,像是在回忆旧电影里记忆最深的一个场景,而不是一段痛苦的往事,“她可能很爱我爸爸吧,所以,无法忍受住在越来越大的房子里等一个永远都很忙碌的背影。她出轨了,和一个去家里装暖水管道的工人。”
“我爸爸是她死后才发现这个秘密的,我能想象得出他心里的愤怒,有时候我也能够理解他,他很可怜。可是我妈妈更可怜,我看过她的日记,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要我爸爸每天陪她吃上一顿她亲手煮的饭菜,晚上十二点钟可以回家。她出轨不过也只是为了报复,报复我爸爸为了工作而给予她的冷落。”
“阿姨说我和我爸爸斗气,其实是她错了,我不过是要向他证明,这世上,不只有利益,还有爱情。这是我妈妈在世时唯一想要坚持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时方夏,我刚转学到她们班,她是我同桌,疯狂地暗恋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她给我看她写的日记,那么纯粹的坚持,总让我想起我妈妈,所以她暗恋别人的时候我暗恋上她。”
“我爸爸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倒不是嫌贫爱富,可能他也和我一样觉得,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很像我妈妈,倨傲、固执、不肯妥协。”
“你知道江河原本叫什么名字吗?邝盛时,我爸爸虽然愿意养他,却不同意让他冠上邝家的姓,所以,江河只好随了他奶奶,改姓江。”
邝修河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我不想和他争,因为总有一天他或者会想明白过来,他生气还好,愤怒会让他的良心不那么自责。只是,我坚持的东西也必不会轻易改变。”
“虽然时方夏要离开的时候我很迷惘,我想或者我妈妈是真的错了吧,我也真的错了,遇到你以后,我才明白,现实的不一定就不是爱情,越是最世俗的就越是最幸福。”
“你结婚以后,我想如果我找不到我要的,那么看着别人幸福地生活也算是另一种幸福,因为这世上,毕竟有人,可以很简单地生活,守着自己的爱情,努力而积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我常常想,人像植物一样都有本能的向光性,哪里最温暖就向哪里去靠近。所以,我买了你对面的房子。”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会爱上我呢?”终于,韩佳音打断他,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她看着他的眼睛,既期待又害怕,她是不自信的,所以她不希望他的答案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也不希望他是因为待在这里每天看着她,所以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她。
会崩溃的,这两种爱情向来被她所排斥与推拒,这世上最虚幻的大约就是人臆想出来的东西,一点真实的内容都没有,完全经不起现实的推敲!
邝修河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像是梦笑的孩子:“真正爱上你,或者是在你离婚以后,最绝望的时候你依然最理智地过自己的生活。那时候我就想,这样的女人,才是最勇敢的,一旦爱了便决不会轻易撒手。”
“而我,真的很想试试,像你说的那种,幸福得像梦一样的生活。而既然他给不了你,那么我想给你。”
韩佳音仰头望着他,他眼睛里的自己,双脸佗红,有如酒醉,而事实上,她是真的醉了,为他的声音里所描绘出的有关未来最美丽的图景和他眼睛里浓烈的激情与期待。
他的脸离她越来越近,七月的空气有如流火烫过,他的呼吸则有如清凉的风,拂在她面上,是暧昧而温情的撩拨。
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听见他轻声在问:“韩佳音,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