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柯兵的讥讽,崔小鹏不以为意。他敛下眼眸,冷静的拿过豆浆,一口气喝掉半碗。
“你说过,满大街帅哥都是给你预备的,姓魏的不行你就再选呗,反正挑个人品信得过的,这样起码我不用担心你是不是又在陌生怪男人的床上被人玩儿仙人跳。仙人跳还算好的,要是碰上什么不三不四的安全都成问题。”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一夜情了?”柯兵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昨天,如果我没给你打电话。”崔小鹏拿事实说话。
柯兵深吸口气:“你看见我和他上床了?”
“我去早了,自然没机会看。”
柯兵腾的站了起来,凳子因为他强劲的力道而翻倒在地。二话没说,他直接往门口走。
崔小鹏直觉事情要坏,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刚才那些话他想了一宿,整夜不睡就是因为他脑子里不断闪出未来的某一天柯兵因为滥交而染上什么致命的病毒。那样的情景,他光靠想的就几乎要去杀人。
三两步追上柯兵,男人已经把鞋穿好了。崔小鹏着急了,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柯兵的胳膊,大声喊:“你耍什么脾气!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你知道我昨天去ktv的时候你醉成什么样,那个樊若山就在旁边跟看肉包子似的看你……”
“谈个恋爱吧,”柯兵忽然开口,他望进崔小鹏的眼底,声音低沉而沙哑,隐隐有着破釜沉舟的味道,“这是你说的?”
崔小鹏安静的回望着男人,最后重重的点了头:“嗯。”
“操!”柯兵一把将男人推开,同时粗鲁的扯掉了他脖子上东西,“我他妈没说是给你的,以后别随便翻人口袋!”
说完,摔门而去。
豆浆的热气还没散去,油条也还是酥脆酥脆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崔小鹏的脑袋也来不及反应。
脖子火辣辣的,应该是刚刚磨破了。崔小鹏用手指轻轻压上去,丝丝的疼。胸口空空如也。而一分钟以前,那里还有位威风凛凛的太岁将军。
倚着门板,崔小鹏笑得苦涩:“操,还没捂热乎呢。”
和公司请了假,柯兵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个上午。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什么都不想做,似乎只有漫无目的一直走才能让堵得难受的心情不再继续发酵。
工作时间,街道上却仍旧人潮汹涌。望着擦肩而过的陌生面孔,柯兵觉得奇怪,怎么大家都不用工作的吗?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渔夫和富翁的故事,他想如果他追求一辈子只是为了在沙滩上晒着太阳睡觉,那么是不是他现在就可以放弃一切奔波,直接奔向大海。
这么想完,柯兵又笑了。他觉得孤独的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一定不会是自己的追求,起码旁边也要陪个帅哥什么的。于是,帅哥在哪里?
海报上,广告上,饭店里,商场里……满世界都他妈的是帅哥,可没一个是他柯家的。
摸出香烟,结果连烟盒也和他作对,塞得太满,半天敲不出来一根,一股无名火腾的从柯兵胸口窜起,用力捏碎烟盒柯兵直接把它们送进了垃圾桶。这还不够,柯兵抬起大脚想也不想就给了垃圾桶一下。
咣当——
坚韧的垃圾桶发出巨大的抗议。
冲动完了,柯兵也后悔了。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四下张望,就怕哪里忽然冒出个带着红箍的老头老太太。
环顾一周,柯兵确定刚刚的恶行没被正直的人们揪出来。刚想长舒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有点不对劲儿。好像有股阴风从不知名的方向袭来,一直往他身体里窜。那是一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感觉……
五分钟之后,柯兵总算在不远处必胜客的大落地窗上锁定了目标。
扒在玻璃上的小脸儿贴得太紧,因为变形,丑得像个章鱼。就那双眼睛还能看,此刻正透过玻璃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别说变型了,就是化成灰柯兵都认得。不是樊霖那死孩子还能是谁?
抬头无力地望望苍天,柯兵叹息着:“神仙姐姐,你赐帅哥难道都没有年龄限制的吗……”
斑马线那端的灯由红转绿,柯兵想也没想迈腿就走。他近视一百度呢,没看见某些生命体是非常正常的。
结果刚走到两步,手机就响了。眼看着信号灯开始闪烁,柯兵无奈的缩了回来。摸出手机,上面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
明明那么有爱的童声,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让人那么抓狂!深吸一口气,柯兵默念了十几遍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总算说服自己电话那头的不是恶魔而是祖国柔嫩的小花朵。
“樊霖小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先说叔叔好?”柯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童真。
可惜,电话那头完全不领情:“欺骗小朋友是不道德的。”
“你个死孩子哪里像小朋友!”柯兵终于发作。
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不一会,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柯兵回头去望,樊霖已经没有再扒着玻璃,而是正襟危坐在靠窗的雅座里开始吃水果沙拉。不知怎么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烦躁的挠挠头,柯兵无奈地大踏步走向必胜客的大门。
“喂,没人告诉我你挂电话之前要先说再见么。”柯兵没好气的在樊霖对面坐下,看小孩儿的样子,应该是一个人。
樊霖总算抬起头,把嚼了半天的黄桃咽下,才说:“是你先骂人的。虽然我小,但我们应该拥有平等的人格。”
柯兵觉得头皮发麻,他特想向樊若山那个妖怪请教,这红孩儿究竟是怎么教育出来的!还是说不用教育,直接父母遗传?!
“行行行,我错了。你一点都不死相,你巨可爱巨粉嫩巨能代表优越社会主义制度下健康成长的活泼儿童。”
柯兵说完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摸摸樊霖脸蛋儿。结果被后者一掌拍掉。
“虚伪。”
谁也别拦着我,老子今天和他拼了!——小卒子一号咆哮着撸胳膊挽袖子。
大哥!冲动是魔鬼!——小卒子二、三号在后面将其死死拖住。
下地狱我也认了!我他妈的今天非把这株小草拔了为国除害!——小卒子一号双眼充血气势汹汹。
让他去,前脚他拔人家孩子后脚孩子他爸就得把他拔了。——小卒子四号捧着psp坐墙角悠哉的玩儿俄罗斯方块。
我咬手帕去。——小卒子一号,精神力阵亡。
热气腾腾的披萨被服务员送了上来。樊霖拿过一块儿就往嘴里送,完全没有让让柯兵哪怕是客套一下的意思。
不过这点柯兵倒不至于计较。他颇为好奇打量了樊霖半天,才问:“这大白天的你不在教室里上课,怎么跑这儿来了?”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是也在外面。”樊霖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
“我请假了。”
“那我也请假了。”
“我请假一天。”
“咱俩一样。”
“我今天早上和公司请假的。”
“我今天早上让同学带的假条。”
“所以我就没穿西装打领带。”
“……”
“怎么不说话了。”柯兵得意的看着咬紧嘴唇的小破孩儿,那架势和格格巫差不多了,“原来休假也要穿校服背书包系红领巾啊。”
小孩儿面无表情的低头嚼着披萨,只留给柯兵一个脑瓜顶。
无奈的叹口气,柯兵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刚按下一个数字,就被小孩眼尖的发现了。
“你干嘛?”充满警惕的口吻,就像少年智斗诱拐犯的架势。
“给你爸打电话,举报你逃学。”柯兵理所当然道。
“我现在跟我妈住,不归他管!”樊霖似乎有些着急,音调都有点变了。
柯兵翻翻白眼:“没听过自己儿子还分期管理的。那你妈电话多少?”
小孩儿成了紧闭的河蚌,死活不张口。
柯兵露出怪叔叔的坏笑,一下下摩挲着电话,悠哉道:“那我只能给你爸打电话再去问你妈妈电话了,唉,好复杂的程序……”
樊霖扁着嘴,倔强的瞪着柯兵,却一言不发。
叹口气,柯兵下意识的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你送,我又不是路痴。”
樊霖猛的晃头甩掉柯兵的手,那姿势就像小狗洗完澡抖落毛的样子,可爱极了,逗得柯兵呵呵的乐。
见已经把祖国的未来从歪路上领回了正轨,柯兵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拿的我爸的手机,里面存着呢。”
柯兵更好奇了:“那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
樊霖给了他一个白痴的表情:“上次在紫荆堂我听见我爸叫你了。”
柯兵眨眨眼,忽然间觉得这孩子前途无量没准就是下一个福尔摩斯啊,只见过一次面就把名字样子通通记住,这观察力,这记忆力,这判断力!
“不过……”柯兵有点奇怪,“你叫我过来干嘛,不是故意让我举报你逃课吧。”
樊霖总算露出一点点懊悔的表情:“这是失误,我低估了你好管闲事的功力。”
柯兵正想发作,起码也得再敲一下这小王八蛋的脑袋,却见小孩举手童声童气的喊:“姐姐,买单——”
漂亮的服务员小姐款款而来,给了樊霖小朋友一个甜美的微笑之后,才把头转向柯兵:“先生,您好,一共是一百四十八元。”
柯兵,石化。
奶奶的,他总算知道这小破孩儿为嘛从茫茫人海里把他揪过来了!
服务员小姐还在微笑,柯兵也只好回以凄惨笑容。打死他也说不出请你管那小崽子要钱的话。最终只要硬着头皮奉献了自己的血汗钱。
服务员去找零钱了,柯兵终于没有忍住狠狠的敲了死孩子的脑袋,末了毫不客气的把剩下的两块披萨丢进了自己嘴里。边嚼边咕哝:“都是老子的钱!”
樊霖坐在那儿笑得happy。
从必胜客出来,柯兵就非常自觉的牵起了樊霖的手。小孩儿的手很嫩,柯兵攥紧就不想松了。不过对方显然没他这么好的兴致。
“你松开!”樊霖使劲甩胳膊,可惜怎么都抖落不掉。
“我松开你跑了怎么办!”柯兵理由充分,“再说了,出门在外就得大手牵小手,这叫五讲四美城市规范。”
樊霖毫不领情,甚至有些小小的愤怒:“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柯兵云淡风轻的微笑:“小学六年级,谢谢。”
樊霖没了词儿,最后只能恨恨的踢着脚下的石头。
按照小孩儿的校徽,柯兵很容易的找到了这个全市最昂贵的私立小学。大门口齐刷刷的站着四个保安,柯兵打消了勇闯的念头。
“一会儿进班里记得和老师认错,知道吗?”柯兵总算松开了手,弯下身子和小孩儿平视,“态度好点儿,嘴甜点儿,谎话编的圆点儿,老师应该就不会给你爸妈打电话了。”
樊霖有些意外的瞪大眼睛,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
柯兵刚想放他走,忽然瞄见小孩儿的红领巾正呈诡异的造型翘着,受不了的叹口气。
“你这是系红领巾还是勒麻绳啊,都成死结了。”
柯兵费劲的把结打开,又根据童年回忆再结合领带的打法三下五除二把红领巾弄平整,末了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帅多了吧。我跟你讲,红领巾就是男人一生中最早的领带,起步很重要。”
樊霖低着头,柯兵看不见小孩儿的表情。只见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平整的结,忽然一把推开自己头也不回的进了大门。
小白眼儿狼!柯兵没好气的撇撇嘴。然后望着小孩儿的背影,大声传递着他那第一百零一次的嘱咐:“记得对老师态度好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