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睡着之后林笙歌睡着做梦了，一连三天，每晚都被这个梦境困扰。

回到了儿时林玲月和她母亲出现的手，那些在记忆里慢慢变得模糊的场景在梦境中被一一还原。

空旷的走道，潮湿的地板，斑驳的墙壁，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合租屋的门以及还有长到望不到尽头的楼梯——那是她和她母亲蜗居了几年的地方。

在梦里，她亲眼看着年少的自己和母亲一步步走入深渊，而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注视着，像溺进深海，被窒息包围，听的到别人的交谈，却触碰不到他们的气息。

跑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脸歉意的开口，宣布了自己母亲的去世。

转角处和反向的人群擦身而过。没人告诉她前方有什么。

林笙歌最终只能强忍恐惧跟上他们的脚步，她是真的被这个梦境折磨得身心俱疲，溺水一样被人隔绝的孤独，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恐惧将她折磨得快要发疯。

在即将被林玲月推出林家大门的瞬间，林笙歌一下子惊醒过来，眼是一室的黑暗。

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还能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的天，摸到了自己额头打湿了碎发的冷汗。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持续震动，不是她设置的每天清晨救自己于水火的闹铃，而是有人给林笙歌打来了电话。

闭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光裸的手臂，抓过手机贴在耳边。

“你还好吗，最近过得怎么样?

御夜麟透着疲惫的无力低音让林笙歌原本昏沉的神智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可暂时还没恢复思考功能的大脑想不出他半夜给自己打来电话的用意。

“我还好。”

“我小姑姑没说你什么吧？或者……逼你做什么？”

御夜麟知道御素禾的性格，完全就是个女中豪杰。

想当年御素禾嫁给一个默默无名的男人的时候，自己的二爷对此是十分的抗拒的，可是御素禾却没有你说什么，明面上答应着相亲，等到御素禾的父亲一死，直接不顾任何人的反对嫁给了安珊的父亲。

甚至和安珊的父亲一同把一个小公司弄得风生水起，不仅如此，还几乎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也许就是这种母亲的性格所导致，安珊也从小不服管教，自顾自的当了一个医生。

但是，御夜麟想不明白，御素禾的爱情也是被反对的，为什么现在就要来为难他？

林笙歌听见御夜麟的声音，整个人都在颤抖，“没有，她没说什么……”

“……”御夜麟欲言又止。

“你出差的地方，还习惯吗?”

“法国挺好的，我在这边无非就是天天接受着我姑姑的‘洗脑’，她那些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你这个累赘，我还真无聊。”

寂静的黑夜中，御夜麟饱含着深情和思恋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这句累赘，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思，隔着听筒，却温柔得像是恋人在耳边缠，绵的低语。

林笙歌翻身坐起来，拧开台灯。

柔和的灯光迅速填满了房间，明明是橘色的暖调，却觉得如坠冰窟一样的冷，拿着电话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并不在法国，安稳躺在家中。

“御夜麟……”

林笙歌听见自己气息不稳的喊他，几秒的沉默之后，御夜麟挂断了电话，“等我！”

呆坐在床头，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光，夜色是情绪疯狂滋生的培养皿，林笙歌再次体会了把坐在过山车上般的大起大落。

梦中的惊惶，醒来的后怕，乍然听见御夜麟声音的欣喜和被他温柔一刀刺得鲜血淋漓的痛像一张交织的大网笼罩住自己。

密密实实勒住脖颈，寸寸收紧。

他收下了她挑的鲜花，和她一起在小道上散步，甚至心有灵犀。

欣喜不足三天，御素禾一通电话便击碎所有暖昧幻想。

林笙歌像着了魔一般开始打开微博搜索叶清歌的行踪，她公司作为投资方的新戏，这个月初在法国里昂正式开机，她作为投资人，自然而然的跟着一起去了。

搜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林笙歌从没听过御夜麟如此疲惫无力且明显向人倾吐的声音，一直以为他强大到没人任何东西能够击败他。

回荡在耳边的话让林笙歌知道，他没有足够强大，而是能够让他卸下心防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关了台灯重新躺上，床，想着明天繁重的工作来强迫自己入睡，手指触上脸颊，在黑暗中摸到一手湿腻。

紧闭着眼睛，还是有泪水从中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甚至晕湿了枕面。

为什么会流泪呢？心脏像被撕扯样的疼。

……

好在翻来覆去终于熬到天亮。

厚厚一层遮瑕都没能掩盖住吓人的黑眼圈，还有冰敷很久之后用眼妆也盖不住的浮肿眼皮。

林笙歌叹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随手买来玩的无镜片框架眼镜戴上。梳妆台上的花瓶里还插着那晚买来的黄玫瑰，精心侍弄着它，摘除了多余的花瓣和叶子，一枝一枝剪短过长的根茎再用急火燎过，还加入了用于保鲜的药剂。

它也不负期望，娇艳欲滴的盛开在花瓶中。

可几天忙碌没能顾上更换清水，再看它已露出败象，枯黄的叶片和花瓣垂垂欲坠。

就像她，得到一点眷恋温情后就贪心想要更多，越来越多的亲近之后仍然不会满足。被娇纵习惯之后骤然抽离了养料，就会迅速枯败下来。

她想把开谢的花枝换下来，却失手打翻了花瓶，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碎瓷片仿佛抽掉了林笙歌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再也没有当初思考着怎样插花才能更好看的好精力，没有打扫颓然留下满地狼藉。

御卓把林笙歌送到公司的时候，公司员工看出她今天心情不好，一个个路过设计部时的脚尖踮得几乎快要可以去跳芭蕾舞。

连向来粗线条的悦悦都感觉到了林笙歌的低气压，不敢再来闹腾。

自己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上午，手机里最近一通电话记录还是半夜三，点五十时接通的御夜麟来电，心不在焉翻便了短信微信记录和朋友圈，都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消息。

他本来就是个几乎不发什么动态的人，在联系方式上偏爱的也是能够高效率表达清楚意思的通话而不是短信。

在林笙歌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了对自己的默默迁就，突然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多月没登录的脸书，第一张映入眼帘的照片就吸引了林笙歌，害的她一整天都躁动不安，像座即将喷发的小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