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母赶到医院的同时, 童桐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 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蓝母将披风搭在她的肩头,摩挲着她消瘦的小脸,见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蓝母不由欣慰地笑起来。她打心眼里喜欢桐桐,因为儿子喜欢, 爱屋及乌嘛。可关于感情的事,当妈的真帮不上什么忙, 何况童桐桐的父亲希望把女儿嫁给另一位家世优良的男士, 她可以替儿子抱不平,却不能左右童桐桐的思想,是以幸福告终, 还是无缘牵手, 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请问蓝邵住在哪间病房?!”
伴随高跟鞋急促不安的响动声,一道尖细的女声打破回廊间的宁静。
“你是哪位?”蓝母站起身, 神情严肃。
龚莉一眼辨认出这位贵妇是蓝邵的母亲, 她拭去泪滴,深鞠躬:“老夫人您好,我曾经是蓝少爷手下的……员工。我叫龚莉。”
多么疏离的关系,却又是最恰当的自我介绍,想法设法也没能拉近一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蓝邵了, 四处打听,才知道蓝邵受重伤住进医院。
蓝母打量龚莉的着装打扮,艳妆, 中规中矩又不失性感的名牌时装,交谈时缺乏自信,典型的情妇扮相。
“蓝邵现在还不能会客,请回吧。”
“蓝少爷伤得重不重?您能让我看他一眼么?就一眼。”龚莉神色忧戚,怯懦地恳求蓝母。
蓝母却绷着脸,儿子本来就被冠有风流的不雅名号,蓝邵与这女人之间没什么还好,万一有过一段情,眼里不揉沙子的童桐桐肯定会翻脸。
“先回去吧,这里禁止大声喧哗。”这句话刚说完,蓝鹰的元老已得知蓝邵苏醒的好消息,于是呼啦啦一大帮全赶了过来,场面彻底乱起来。
童桐桐被嘈杂声吵醒,她蹙着眉,一抬眼皮,蓝鹰的派众几乎将回廊占满,大伙七嘴八舌向蓝母询问最新状况,虽然众人尽量压低音量,但也架不住十几张嘴一起动。
龚莉趁乱挤到玻璃窗前,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窥视病房内部,隐约看到一个人躺在床边,此人手背上插着针管,她不禁潸然泪下。
“你来干嘛?”童桐桐一眼就抓到挤在人群中的龚莉,不止因为她衣装显眼,还有刺鼻的香水味。
龚莉听她语气不佳,首先寻找蓝母的身影,见蓝母正与人寒暄,她才趾高气昂地走到童桐桐面前:“怎么了?我来看看蓝少爷有什么问题?你出现在这反倒奇怪呢,你不是童蛇的大姐吗?你们两派什么时候和睦相处了?啧啧……怎么,你也受伤了?”
童桐桐攥了下拳,猛地坐起身,但头部的创伤导致她眩晕了一下,她不自觉地扶住墙,蓝鹰的派众好心地扶了她一把,她纯属惯性地甩开手,此举,立刻引起蓝鹰派众的不满。
“童姐,这位小姐说得没错,您确实不该在我们老大的病房前出没,何况您也受伤了,回病房休息去吧,只要我们老大不怪您,我们绝对不会为难童姐。”
童桐桐注视一张张冰冷的脸孔,她并没有气愤,反而经过这一场浩劫让她明白了很多事,平时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今天也会如何看待你。蓝邵健健康康的,什么都好说,一旦他倒下,还想指望那些平日被你欺负的人对你嘘寒问暖吗?
“这位小哥什么意思?蓝少爷受伤与童小姐有关系么?”龚莉忙不迭地问。
“大哥就是为了保护童姐才受的伤,否则你以为日理万机的童蛇大姐头为什么会守在病房外?”这句话绝对是说给童桐桐听的。
一听这话,龚莉向童桐桐抛去更为愤怒的瞪视:“你就是仗着蓝少爷对你的宠爱为非作歹,长此下去蓝少爷迟早有一天让你害死!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指指点点的控诉接二连三传进童桐桐的耳朵,她却懒得解释,她是胡作非为,动不动就在东部打砸抢,可那是她与蓝邵在私底下商量好的对策,只要有了表面的对立,才能稳固彼此的地位。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在西区受了气,肯定会转向东区消费,如果东西两区的老大是挚友,那你只能去北区躲清闲,坐收渔翁之利的就不再是东西两区,所以拉拢客人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全面性的垄断;要么令人产生对立的错觉。所以,在没有称霸整个城市的娱乐场所之前,童蛇与蓝鹰在外人眼中一直是貌合神离的对立帮派。
不过话说回来,她确实有过分的时候,两人商量好砸a店门,她顺手b门店也给毁了,这主要是她与蓝邵的私人恩怨,如果蓝邵敢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冲进重症室掐死他!
“我知道你们的心情都不好,但是一致把枪口指向我……显然不是失去理智而是弱智!”童桐桐站上椅面,蓝鹰派众见她一个一个的仔细观察五官就知道大事不妙,啊啊啊……童桐桐是这世界上最爱记仇的女人,下次再见面恐怕不见血是难以收场了。
“童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不要与我们这些辈分极低的小喽平希 崩队ヅ芍诨故敲荒艿肿⊥┩┣看蟮钠。馀艘坏┓杵鹄词放@蛔
龚莉惊见所有人向童桐桐鞠躬致歉,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可以理解,蓝鹰派众非常尊敬蓝邵,蓝邵又处处维护童桐桐,说白了还是给自家大哥面子。
她这些日子也没闲着,雇佣私家侦探彻查霍旭尧的身份,这一查才知道,原来霍旭尧曾经也是个公子哥,住别墅坐名车,但其父母的身份暂时查不到,不过龚莉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失踪已久的北部巨头霍虎。
于是,她摆脱公安口的朋友查了一下霍虎的资料,霍虎膝下只有一女,说句不好听的,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霍虎生性多疑,怎么可能把庞大的遗产交给外人打理?也就是说,霍旭尧很有可能是霍虎的私生子,如今霍虎一家百余口人遭遇海难,私生子便成为庞大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如果假设成立,那童桐桐的种种表现全都说通了,接近霍虎唯一的儿子,得到对方的信任,再通过合法的方式从中谋取暴利,由此扩充童蛇的地盘。
这如意算盘打的,她还真是小看童桐桐了。
如今,此事不论真假,龚莉只要将此惊爆的消息公之于众,那么霍旭尧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唐僧肉,就算她童桐桐是孙悟空也挡不住如洪水般涌过来的牛鬼蛇神。
原本可以借他人之手除掉童桐桐,却因为蓝邵的介入令龚莉瞻前顾后,所以她要先摸透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蓝邵受伤的原因,一旦确定又是童桐桐导致蓝邵命悬一线,她这次不打算再手软,一定要让童桐桐,付出血的代价!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不计得失地迷恋着,享受爱他的过程并承受被他冷落的悲凉,你也曾试图遗忘,却越发根深蒂固,后来你想通了,他快乐就好,于是你特别怕他受委屈,特怕他也承受你深知的那种痛,那种近似于自虐的情绪,叫痴恋。龚莉恰巧就是这般痴恋着蓝邵,义无反顾地疯狂地爱着。
童桐桐望向龚莉远去的背影,她并没有因为及时挽回面子从而身心愉悦,反而感到一通虚张声势后的疲惫,她缓缓地坐下,是不是年纪越大顾虑越多?怎么连吵架都变得无趣。
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挤出人群,掏出香烟,走上阳台,刚准备坐下来喘口气,只见大飞所驾驶的吉普车风风火火停在医院门口,再看大飞的脸色,她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
“大,大姐?……您怎么还没回病房?”大飞倏地合起电话。
“出什么事了。”童桐桐不苟言笑。
大飞见童桐桐眼底泛青,迟疑片刻,决定先避重就轻地聊几句。
童桐桐了解大飞,所以她命大飞先去给她弄点吃的,她回病房等。
不一会儿,四菜一汤便摆在童桐桐面前,童桐桐托起饭碗,边大口吃饭边说:“别墨迹了,大事你做不了主,小事你根本不用问我。”
“事情是这样的,大姐前一阵子吩咐我追查霍旭尧的行踪,我派去的人跟了他一个月,终于查清他赚钱的途径,他在……□□市拳。”
童桐桐怔了怔,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黑市拳?!自从闹出几次人命之后不是被有关部门勒令禁止了吗?还有谁敢开私设赌局?!”
这小子,怪不得神出鬼没的,他知不知道那是在玩命?!
所谓黑市拳,有两大特点:其一、奖金高。因为残忍刺激,很多富人愿意支付高额门票。更重要的,黑市拳赛允许各种形式的赌博。其二、黑市拳是真正的“无限制格斗”,除了不能使用武器,越是残忍越是满足人们渴望刺激的欲望。
在黑市拳赛中,伤亡情况极为普遍。一旦走上拳台,只有两种选择——将对手打死打残;或被对手打死打残。
“正因为本市禁止私设黑市拳赛,所以幕后老板肯定与上面有关。但是大姐先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要说童蛇这些年与白道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只要找到操盘东家,疏通疏通未必不行。”
听到这,童桐桐已然坐不住了,她抓起衣服走进洗手间,很快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大飞紧跟其后,忧心忡忡,担忧的是,虽然对方底细未知,但后台一定很硬,如若谈判失败,童桐桐可能要为此事惹上不可预测的大麻烦。
“大姐,要不要把童老大请回来主持大局?”大飞匆忙把一顶帽子递给她。
“不用,我亲自去会会那位神秘的大东家。”童桐桐没有像往日一样怒火中烧,劫后余生换回来的是反省,这火爆的脾气也是时候收收了。
离开医院前,她又来到蓝邵的病房前,蓝母是位识大体的女人,招呼所有人摆酒庆祝,顺便把一片宁静还给蓝邵。
护士见童桐桐出现,好心地拉起百叶窗,当百叶窗拉起的时候,蓝邵已看向童桐桐,他抬起手打招呼,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童桐桐也朝他摆摆手,对着玻璃窗,一字一句地说:快、点、好、起、来。
蓝邵笑着点头,抬起两手的小拇指,扣在一起打个勾,然后指向她,满眼坏笑。
童桐桐白了他一眼,仓促地点了下头,继而转身离开。
蓝邵看着她急促逃离的背影,以为她害羞了,唇边不由扬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帅哥,你是黑道大哥么?”护士打断他的思路。
“怎么?”
“没什么,我看电影里那些黑道大哥受伤了之后都送到私人诊所救治,你为什么要住正规的大医院呢?难道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不算骗人,不过一般去那边还要绑架正规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你想去?”蓝邵丝毫不带调侃之意。
“啊?……当我没问。”小护士见他一脸严肃,不敢再逗贫,一溜烟走人。
其实他对陌生女人通常是拒于千里之外,只喜欢对着桐桐一人耍流氓,可她偏偏不让耍。
说好听点,这是爱;说糙点,就是犯贱。
蓝邵想到犯贱对象,怡然自乐。
……
另一边——
途中,童桐桐给霍旭尧打了一通电话。
“尧尧,在家等我。”
“好。”
“你为什么不问我突然回来的原因?”童桐桐想跟他一直聊下去,聊到她到家。
“难道是想我了?”他嗤地一笑。
“嗯,想你了,等我,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哐当一声,童桐桐听到房门撞合的声响。
“你要去哪?!”
“嗯?上厕所而已,怎么了你?”
“没……我马上到家,想吃你煮的菜。”
霍旭尧看向一桌子菜,以及插上二十支蜡烛的生日蛋糕,褐色的眸上晕染一层柔和。
“好,等你一起吃饭。”
不知怎么的,童桐桐竟然隔着听筒感到霍旭尧有别以往的情绪,那情绪充满期待的暖意,他十七年来,始终是一个人吃饭过佳节,一句“等我回家”对别人而言稀疏平常,可对他却是弥足珍贵。
“嗯……等我,我饿坏了。”童桐桐悠悠地挂上电话,暂时抛开世俗的繁杂,只想陪他吃顿饭,她此刻终于明白霍旭尧为什么总是认真地说,养她一辈子,因为,她给予他的那点关怀,令他感到无限温暖,所以甘愿为了这一点无足挂齿的温情回馈终生。
童桐桐忽然感到不安,如果霍旭尧知道她是因为他身后庞大的遗产巧言接近,他可能再不相信人性了。
她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他,她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一路上,她冥思苦想,想了几十种理由,可最终,她自己也没想到,会以最极端的方式表达了她对他确实包含真情实意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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