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起身时就引起商荣注意, 意外相逢能不心惊?好在他应变能力强,如无其事地走进王帐, 向郭荣跪拜行礼:“末将淮恨参见陛下。”
清音入耳,胜过任何天籁, 赵霁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幸而他也不似当初那般莽撞,忽然警醒:“如今各大门派都在搜捕商荣,他隐姓埋名藏身官场大概为了躲避仇家,我若当众与他相认,只怕招来祸端,且先暂忍一时。”
想罢慢慢坐下, 视线紧缠着商荣, 恨不能绑住他,免得再消失不见。
郭荣大大褒奖商荣一番,命近侍赐座,商荣仍跪地不起, 朗声道:“陛下, 末将有事启奏。”
得到郭荣恩准后说:“何徽、樊爱能二将贪生怕死,临阵脱逃,险些导致我军失利。所谓法不严则不治,令不行则不严,似此等目无军法之徒,不严惩难以振军威,求陛下依律处死二人, 以儆效尤。”
旁边赵匡胤马上附议:“淮将军的奏报确是当务之急,陛下要平定四海,建千秋大业,必须有一只纲纪严明的军队,何徽、樊爱能这种害群之马留之只会败坏全军风气,请陛下准奏。”
何、樊两个逃将此番几乎连累整个周军,郭荣也深恨之,只因他二人是先帝旧臣,若开口治他们死罪,显得自己无情,淮恨和赵匡胤的奏请正中其下怀,沉吟片刻,双目精光迸射,即命将那两个懦夫押上帐来。
不久人犯带到,二人都爬在地上向郭荣哭跪求饶,郭荣严斥道:“你二人是我朝老将,不乏沙场经验,今日望风而遁,分明想把朕当成奇货献给刘崇老儿,实属无父无君,大逆不道,朕不杀你们,何以服众?”
喝令侍卫将二将拖出去斩首示众,跟随他们逃跑的副将及高级官员也被一并处死,剩余兵力编入商荣所辖部队,命他即日起攻打高平城,赶走盘踞在那里的北汉主力。
赵霁听令,急忙离座到御驾前跪拜,大声说:“微臣愿助淮将军一臂之力,求陛下恩准。”
郭荣只当他建功心切,欣然准奏。
商荣心里排斥,面上未动声色,之后君臣制定作战计划,郭荣认为北汉军队倾巢而出,后方防务必定空虚,派赵匡胤率三万人马前去潞州,与李筠所部联合攻打晋州,刘崇得知消息定会撤兵回救,到时再趁机一举将其歼灭。
赵霁油煎火燎地熬到会议解散,见商荣离去,忙跟上去。赵匡胤拉住他:“六弟,你明日要出征,早点回帐歇息吧。”
赵霁不好表露急态,笑道:“我想去找淮将军商议军情,待会儿再回去。”
他尾随商荣在军营中穿梭,原想叫住他,但看他那视若无物的态度,明摆着不想搭理自己,得动点脑筋才能弄到单独叙话的机会。
商荣知道赵霁一路跟踪,内心五味杂陈,这小子就像生姜粉拌的胡椒末,不接触还好,一沾上就辛辣呛鼻,搅得人无法安心。
由南方到北方,从江湖到军队,失散一年还能巧遇,他们的缘分就像藕,破洞虽多,但折断了丝还连。
不想理睬,却又躲避不开,商荣少有地技拙了,回到帅帐,肖虎等部将都来迎接,争着问他觐见国君的情形。
赵霁看他被部众包围,不知几时能得空,真想冲上去拳打脚踢统统撵干净了,情急中不由得铤而走险,走到人群中大声说:“陛下有密旨传于淮将军,请诸将暂行回避。”
这计策无比管用,众人登时恭敬告退,商荣无言地看一眼那胆大妄为的小子,转身走向座椅,正待解下甲胄,脑后劲风扑到,他灵敏斜闪,一掌拍向赵霁胸口,赵霁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双手齐发撕下人、皮、面、具。
牛油灯的光芒在那日思夜想的面孔上镀了一层金,越看越觉如梦似幻。
他不敢眨眼,瞪愣的眼眶里浮出金箔般的泪花,颤声道:“真的是你……”
商荣扭头躲开他意图摸索的手指,音色冷淡:“赵将军,陛下让你传什么密旨给我?”
他的冷漠比钢刀还割人,赵霁双目垂泪,一下子哽咽了。
“商荣,我找你找得好苦。”
商荣讥嗤:“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你别仗着陛下宠信就无法无天啊。”
他转身欲走,被赵霁抓住胳膊,当场怒从心起轮拳便打,赵霁见招拆招,两个人拳脚翻飞打了两个回合。商荣内力只恢复了不到三成,已远逊徒弟,第三招刚一使出就被他牢牢锁住双腕,死活挣不开。
他俩厮打的影子映在帐篷上,外面卫兵看得明白,慌忙掀开门帘进来查看,见状无不惊讶。
商荣机敏地扭头回避外人,淡定掩饰:“赵将军想跟我切磋拳脚,我就陪他随便比划了几招。”
营中人多眼杂,以赵霁这不管不顾的死德性,留在这儿准得露陷,他只好让步,对那冤家说:“营帐内地方狭小,我们到外面去吧。”
这句话歪打正着地起到了解围的功效,士兵们久闻淮将军武功高强,那些没亲眼见过的都盼着开眼界,听说商荣要与禁军校尉比武,比正月里看花灯还兴奋,立刻转身呼朋唤友。
商荣将计就计,重新戴好面具,解下盔甲,冷笑着招呼赵霁:“你不是很能打吗?那就出去一较高低。”
二人出帐数十步,来到一处空地,不消片刻周围便聚集数千人,火把盈天,全场透亮,一些高级将领收到消息也跑来观战。
外面的世界喧嚣无比,赵霁的世界寂静无声,他的感官都被那峙立在三丈外的身影塞满了,当商荣开口说话,他的心跳改变节奏,每次跃动都呼应着他吐字的频率。
“还请赵将军不吝赐教。”
商荣来到这里,多少有些报复的念头,他和赵霁认识六七年,一直占据上风,刚才一出手就落败,实在不服气,明知是功力折损的缘故也不肯认输,非要让对方吃点苦头才舒坦。
行礼后他抢先出招,猛突上前右掌平胸推出,直取赵霁左肩。
赵霁又硬受了一掌,这次还有意不运功抵御,商荣全力出击,这一下也能裂砖碎石,当场打得他离地飞出两三丈,落地咳嗽吐血。
热闹的人群安静了,人们可惊可愕,商荣身手了得,先发制人下确实大有胜算,可堂堂一个禁军校尉,皇帝信赖的亲随也不该如此不济啊。
商荣明白赵霁是故意让他,又气又急还有些心疼,强做淡然道:“赵将军该不是走神了?请起来再认真比试一次。”
赵霁点头爬起,直挺挺站立不动,没一点应战的架势。
商荣窝火得很,上去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右侧腰,果不其然,这人又像折断的高粱杆倒下了。
将士们哄然狂笑,认定这软脚虾是个靠溜须拍马或者扯裙带关系高升的家伙。
赵霁丢脸是小,可这一情况势必损害国君的威严和军队的士气,商荣弯腰抓住他的手臂拉起,趁机在他耳边悄声怒斥:“陛下命你我领兵出战,你表现得像个废物,是想害陛下威信扫地么?”
赵霁立时清醒,调息站定,向商荣拱手道:“在下不善拳脚,想与淮将军切磋剑术,不知可否?”
他动用了真气,声震四野,像瓢泼大雨扑灭了轰天的笑声。
商荣骑虎难下,被迫陪他演完这场戏,命人去找两把长剑来。
赵霁说:“在下恰好有一双宝剑,将军可拿一把去使,请稍待。”
他不等商荣回话,转身奔回所住的营帐,人们见他去势如电,凌波踏浪似的飞跃人海,不禁惊呼赞叹,纷纷奇怪:“这赵将军明明身怀绝技,适才为何不堪一击?”
俄而,赵霁携剑返回,带来的正是“相思”、“灵犀”二剑。
“请将军接剑。”
见他递上相思剑,商荣心湖微澜,原本打算遗忘的过往如走马灯在脑中转出缤纷色彩,桃李待日开,荣华照当年,人生最美不过少年时光,而他的少年时代都在与眼前人同甘共苦,那些记忆就像海底的贝壳,就算海水枯干,鉴证犹存。
“请将军接剑。”
赵霁又重复了一遍,似提醒又似恳求,商荣无言地接过相思剑,重不过四两的宝剑,捧在手里如同捧住了过去数年的春夏秋冬,忽冷忽热的感慨潮水般拍打心扉,他的手有些颤抖了。
赵霁率先拔出灵犀剑,晶莹的剑身上金光流窜,惊艳全场。
“淮将军,请拔剑。”
商荣知道他在试探什么,“相思”、“灵犀”双剑能与持剑者心意相通,而他也希望借此验证自己的心声。
利刃出鞘,赵霁再次热泪盈眶,相思剑的光芒仿佛春雨洒入他干涸的心田,经年离乱惶恐,上下求索,就怕物是人非。今见“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即使就此死去,亦无遗憾了。
观者新奇振奋,可商荣唯有迷茫,他果真对赵霁余情未了么?居然割舍不下一个朝三暮四的家伙,他怎会这般自轻自贱?
不甘擦出了愤怒的火花,他双瞳电闪,手腕圈抖,挽出一串炫目的剑花,赵霁因势还招,冷芒交错,瞬间架起百千条银桥白虹,人们只听得一阵铿锵金鸣,都被他俩带花了眼。
商荣见赵霁使出一招“白云伏地”,接着又是一招“举杯望月”,都是“青云掩月剑法”里的招数。这剑法是玄真派的入门剑法,粗浅得很,赵霁如今通晓多套精绝剑法,为何偏用这套剑法与他较量?
他加紧攻势,狠招迭出,轻易压制住对方,而赵霁仍然固执地使出“月下照影”、“松风依旧”这种毫无威力的剑招,竟要把整套“青云掩月剑法”使完似的。
商荣起初以为他故意放水,还很生气,中途蓦然省悟这是他教给赵霁的第一套剑法。
七年前赵霁初入师门,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虾米,教他练剑比教猴子写字还吃力,商荣耐心差脾气急,见他一个招式两三天都学不会就着急上火,忍不住连打带骂。
赵霁那会儿还是惫懒娇惯的小少爷,受了委屈立时撒泼耍浑,满地打滚哭骂。
二人通常上半天大吵大闹,下半天无奈言和,接着教学,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饭桶,教了三天还学不会,你干脆去死好了!”
“明明是你教得不好,我这么聪明的人给你做徒弟太可惜了!”
“聪明?我看你就是木鱼脑袋,怎么敲都不开窍!”
“我都被你打得满头包了,你还敲,你就是存心折磨死我,我真没见过比你心肠更歹毒的人!”
“臭小子,手笨脚笨,嘴巴倒挺利索,好啊,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歹毒!”
“你想干什么?救命啊!姓商的又要杀人啦!”
“再乱叫我就打死你!”
…………………………………………
商荣隐约听到小徒弟童稚的哭喊声,下意识噗嗤一笑,心脏却像被火钳狠狠夹了一下,疼得他眼睛发热,招式不由自主变幻,也使出“青云掩月剑法”。
赵霁欣喜若狂,更用心地配合拆解,两把纵横交错的宝剑渐渐托起一轮明月,粲然的月光照见了峨眉山的青峰碧水,流霜飞雪,照见了他们休憩相依的小木屋,照见了两个小少年携手奔跑的身影,他们一起走过万里路,闯过生死劫,哪怕风雨飘摇天各一方,总能像度过缺失的月亮回归团圆……
两个人你来我往流畅过招,似双蝶嬉戏,双鹤竞舞,姿势非常曼妙。周围观众看得起劲,也有懂行的纳闷,斗剑本该激烈惊险,这二人却一唱一和,全不见半分杀气,真是奇哉怪也。
赵霁一套剑法使毕,撤剑后跃,拱手道:“淮将军剑术高明,在下自愧不如,受教了。这相思剑在在下手边也是闲置,就赠于将军使用,乞勿推辞。”
商荣默默收起宝剑,抱拳还了一礼,调头穿过人群回归营帐。
赵霁知道这会儿再跟去定会惹嫌疑,他不想再被商荣误会成不懂事的小屁孩,忍到半夜偷偷潜入他的营帐,谁知床铺上空空如也。
他懵然转身,一道白影闪出帐门,他忙不迭追赶,发现商荣朝着军营外奔去,便不急于赶上,坠在身后,跟随他来到军营三里外的荒坡,等商荣停步便匆匆靠近去握他的手,悲喜交加呼唤:“荣哥哥……”
商荣甩手躲避,训斥:“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叫,知不知羞?”
赵霁含泪笑道:“就算活到一百岁,你也是我最爱最亲的荣哥哥。”
商荣啐了他一口,扭头不吭声。
赵霁贪婪端详他的面容,一年不见,商荣也有了不小的变化,稚气消退了,带走过去雌雄莫辩的柔嫩线条,现在的细腻精致是属于男儿的,更加俊美出挑,浑如突破云层的朝阳,洋溢无法抗拒的光辉。
赵霁揉了揉酸痛的眼眶,笑出眼泪,喃喃道:“我早该想到淮恨是你,除了我的荣哥哥,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那么聪明勇敢的少年郎。”
商荣讽刺:“你拍马屁的功夫还是这么好,怪不得能受陛下重用。”
“你的意思是陛下是喜欢阿谀奉承的昏君?”
“呸,你少嘴贱,不然我……”
商荣右手抬起一半,急忙伸左手按住,气恼地背过身去。
赵霁兴冲冲转到跟前,巴巴地凑上脸来嬉笑:“荣哥哥你要打我是不是?快来快来!我就盼着你打我呢。整整一年没挨你揍,我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求你快些动手,打得越狠越好。”
见着商荣,他埋藏许久的流氓习气复苏了,固态萌发,缠着师父耍无赖。
商荣被他磨得火起,轮拳使劲乱揍十几下,赵霁缩颈杠背欢叫:“打得好,爽死了,再多来几下~”
商荣从来斗不过这个厚脸皮,大脚踹开,怒骂:“你就是个贱货,天生欠揍!”
赵霁摔了个四脚着地,久久不见爬起,像破裂的水壶渐渐流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商荣觉得他这半日情绪转换太快,又笑又哭的,怕是重逢时大受刺激,神智出了毛病,过去蹲下拍了拍背心:“喂,你不会这么不经打吧,快起来。”
赵霁骨碌爬起抱住他的脖子,打死不松手,上气不接下气哭道:“荣哥哥,我真的好想你,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发疯了。”
以前他凭装可怜和撒娇两项绝活把商荣吃得死死的,商荣不想再中计,不耐烦地推搡:“别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快撒手!”
“不不,你听我说,听我说!”
赵霁哭得越发凄惨,活像一只即将遭受宰杀的小鸡,激动地抖颤着。
“我没跟唐辛夷做过那种事,是唐潇冒充我的,我已经跟唐辛夷绝交了,今生再不会见他,求求你最后信我一次吧,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这几句话里包含让商荣惊讶的信息,忙问:“你说唐潇冒充你跟唐辛夷苟且,有什么证据?”
赵霁说:“唐潇暗恋唐辛夷,以前在峨眉山下毒谋害我,就是嫉妒唐辛夷喜欢我。那晚他约我子时在小树林见面,结果迟到了两个时辰,和唐辛夷睡觉的男人也是子时前去找他,下半夜离开的,不是唐潇还会是谁?”
商荣联系上下情一分析,的确说得通,可仍放不下狐疑,质问:“那你那晚回客栈为什么要去雪地里洗澡?不是在消除罪证吗?”
赵霁哭道:“我是怕你嫌我脏啊,你那么爱干净,有一点汗味就骂我是臭虫,我当然要洗干净才敢挨着你睡,要是为了消灭罪证,我在回来之前就洗掉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你一开始就不信任我,觉得我不正经,撒谎比放屁还容易,又怀疑我和唐辛夷有非一般的关系,所以他一说你就信了。除了以死明志,我找不到别的办法让你相信,可我又舍不得你,还想留这条命伺候你……”
他心里装着太多委屈,解释渐渐成了诉苦,涕泪交流泣不成声。
这小子的泪水就是酸液,商荣铁打的心肠都被他泡软了,烦躁喝止:“别哭了,我姑且再信你一回。”
赵霁忙狠吸几口气止住抽泣,畏怯探问:“你肯原谅我了么?”
“不!”
“那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
商荣挥手打断:“……先别管这些鸡毛蒜皮,我问你,你去汴京多久了?有我娘的消息吗?”
他问起正事,赵霁不敢乱打岔,擦擦眼泪说:“我是秋天找到那里去的,凑巧遇上大师伯和元朗大哥。陛下收到大师伯奏报,第二天就派他接我进宫,说他也正派人四处找你和商太师叔,叫我留在京城等消息,顺便帮他训练士兵。这几个月都没音讯,估计他派出去的人也没找着商太师叔。不过我倒是在茶馆酒肆里听一些江湖人士提到她的动向,说她挑灭了好几个大派,最后的现身地在姑苏,好些被她追杀的门派都集体逃亡了,现在江湖上人心惶惶,听到她的名字都打颤……”
商荣不觉长叹,起初他很支持母亲报仇,可是持续一年的杀戮牵连了不少无辜人士,未免太血腥残暴,等这场仗打完,他就去寻找母亲,说服她停止报复。
赵霁见他沉默,又说:“年底我还见到了太师父,他也在北方周游了差不多一年,到处找你们。”
“……他还好吗?”
“不太好,太师父右眼瞎了。”
“怎么回事?”
“听景兴平说是受蓝奉蝶逼迫,蓝奉蝶因太师父隐瞒商太师叔的下落责骂他,太师父为兑现当日的毒誓,当场挖出了右眼。”
商荣震怒,咬牙切齿,咆哮呼之欲出,赵霁提心吊胆等了半晌,见他吞声饮恨恢复平静,似乎对此事无法评说。
情多生孽,世间爱恨恩仇概莫能外。
赵霁小心去牵他的手,又被他一脸嫌恶地躲过,好在相思剑先送了他一颗定心丸,明白商荣只是暂时闹脾气,便更努力做出小狗乞怜的情状,缩手缩脚望着他。
“荣哥哥,我和苗素已帮你洗清杀害甄盟主一家的罪名,但是你发狂杀死灵虚道长、阮贤等人的事还没能查清,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会突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霁明明已拆穿了歹人冒充甄大小姐指控商荣行凶杀死甄兴涛一家的骗局,但少有当事人帮忙澄清,大多数人缄口不言,甚至以讹传讹,在他们看来商荣是女魔头的儿子,就该是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即使武林盟主并非死于其手,他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商荣时至今日才得知自己已撇清了一项罪名,忙让赵霁细加说明。
那日赵霁夜闯中兴禅院,孤身战群雄,强行开棺验尸,此等事迹不可谓不英勇,商荣听说他如此卖命,焉能不感动?怕面上露出痕迹,又将脸调向一边。
这次赵霁终于摸到了他的手背,虽说只轻轻挨了一下,也异常欣喜了。
“荣哥哥,快讲讲你是怎么入魔的,知道是谁陷害你吗?”
“……我中了蛊毒,受到大的刺激就会发狂行凶,有人给我下了致幻的迷药,我把客栈里的江湖客都看成了妖魔鬼怪,惶急下错手杀人。”
“原来如此,那你可知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在那之前我只吃了王师弟送来的酒菜……”
赵霁像被锥子扎了一下,惊呼:“这么说,是王师叔……”
“不!”
商荣坚决打断,他不是没怀疑过王继恩,但前次的教训告诫他切莫轻下结论,他已冤枉过王继恩一次,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王师弟也吃了那些酒菜,还中了不灭宗的剧毒,害我的人不会是他。”
赵霁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我想也是,事后王师叔还多次替你辩解,听说我要去找你又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资助,最近见面也都在关心你的近况,如果他真要害人,绝不可能对你这么好。”
商荣点点头,问道:“王师弟也去汴京了?”
听说王继恩为躲避韩通留在宫里做了太监,感叹道:“王师弟外表柔弱,内心其实很要强的,宁愿去宫里做太监,可见被韩通逼到了什么地步,我原先还以为韩通真心对他,两个人在一块儿他也好有个依靠,如今看来感情的事真真不能强求。”
赵霁极力附和:“对对,情这个字来不得半点勉强,好比我,别人再好再喜欢我,愿意把我当皇帝供着,我也不动心,你对我再凶再冷酷天天打我骂我,可我就是痴情不改,至死不渝。”
商荣冷嗤:“这只能说明你贱。”
赵霁一脸烂笑:“可你不就爱我这个贱货吗?不然相思剑怎会发光?”
商荣若带着那把卖主的剑,铁定当场折了它,眼下找不到撒气对象,就拿小流氓的脸止掌心里的瘙痒,一个耳光抽得他原地转圈,打完侧身回奔。
赵霁捂着脸追在后头,大声喊:“荣哥哥,好事成双,你别只打左脸,右脸也快打一下,雨露均沾嘛!”
商荣停步扭头,又一次甩出巴掌,赵霁敏捷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企图强吻。
不料商荣低头一顶,脑门使劲砸向他的鼻子,撞得他倒退两三步。
“臭不要脸的流氓,再乱来我就杀了你!”
赵霁鼻血滴答地目送恼羞成怒的师父远去,好似吃了喜鹊蛋,登时乐开怀。
他还是以前那个商荣,他们的感情依旧未变。